《明珠难逃》踏枝子

12、除夕夜宴

　　除夕，是大齐朝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伴随着声声爆竹，一盏盏灯笼次第亮起，霎时间，上京城里花树摇曳，千门箫鼓。

　　除夕之夜盼团圆，皇家也不例外。按照惯例，皇后设宴永寿宫，各宫嫔妃，皇子皇女皆要盛装出席。

　　入暮时分，煜王府的马车停在宫城门口。

　　萧起庭率先从马车上下来，墨发银冠芝兰玉树，靛蓝色暗花镶边锦袍下，是恹恹病体也掩饰不住的清朗气度。

　　“当心。”站定之后，伸出手去蒋云朝扶下。

　　“谢王爷。”

　　她今夜穿了一身玉色金线缠枝纹宫装，珠玉银钗清丽动人，眉间一抹绯红的花钿，更添几许妩媚风情。

　　“五哥。”

　　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云朝回头，见一白袍少年打马而来。行到近处，少年跳下马，大步走到萧起庭身边。

　　“想必这位就是传闻中貌赛天仙的五嫂嫂，云朝公主？”少年剑眉凤目，薄唇含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着耀眼的光。

　　云朝看了看萧起庭，似在询问该如何称呼，然而不等萧起庭开口，少年已自报家门。

　　“我叫萧丞昕，五嫂叫我小九就好。”

　　“原来是宸王殿下。”云朝福了福身。

　　九皇子萧丞昕，皇后所出，因是嫡子，未及弱冠便封了王，深得帝后宠爱。

　　“九弟这是打哪儿来？”萧起庭问。

　　少年“嘿嘿”一笑：“今日除夕，母后一早就来我宫中说我要给我说亲，我只好偷偷溜出来了。”

　　“你还知道今日是除夕，偷跑出宫成何体统。”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萧丞昕凑到萧起庭耳朵旁，悄声道，“五哥，新嫂嫂面前，给小九留些面子呀，那个，时候不早了，咱们进去吧。”

　　说着向云朝施了个礼：“五嫂嫂，请。”

　　“宸王殿下请。”

　　入了宫，萧丞昕要回去换衣裳，萧起庭和云朝先一步去了永寿宫。

　　永寿宫是皇后居所，乃后宫之首，朦胧的夕阳下，黑色琉璃瓦泛起重重柔光，宫女内侍进进出出，一派繁华盛景。

　　内侍领着煜王夫妇往里走，穿过道道蜿蜒的回廊，隐约可听见阵阵欢笑声。

　　“煜王殿下、煜王妃，里面请。”

　　云朝随萧起庭一起步入内殿，只见上首坐着个凤钗紫裙慈眉善目的妇人，应该就是皇后徐氏。

　　贤贵妃和几位妃嫔坐在左边，右边年轻一些的都是皇子公主。

　　“五哥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都朝门边望过来。

　　贤贵妃温婉一笑，朝云朝轻轻点了点头。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两人走上前去磕头，皇后急忙命人把萧起庭扶起来。在见到云朝的那刻，神色微凝，但转瞬又恢复如常。

　　“老五这孩子本宫最是心疼，如今娶了王妃，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人，本宫也算放心了。”

　　“云朝公主花容月貌蕙质兰心，与煜王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贤贵妃笑道。

　　“贵妃娘娘谬赞，云朝愧不敢当。”云朝恭恭敬敬垂首行礼。

　　“瞧这孩子多懂事。”皇后抬了抬手，“别站着了，快坐下歇会。”

　　“谢母后。”

　　“五哥五嫂来这边坐。”八公主萧静瑶站了起来，少女面似皎月，一身鹅黄色宫装俏丽又灵动。

　　萧静瑶与萧丞昕乃一母同胞的亲姐弟，眉眼与皇后十分相似。

　　“本宫听说前阵子贤贵妃在镜湖遇险，正是云朝公主出手相救。”

　　贤贵妃点点头：“说来也是有缘，那日臣妾一时兴起出宫游湖，谁知遇上歹人，若不是云朝，只怕是凶多吉少。臣妾本想着找个机会亲自出宫去致谢，但他夫妻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之时，倒不好前去打搅。”

　　“那贵妃今日可要与云朝公主多喝几杯。”

　　“皇后娘娘说的是。”

　　“云朝公主击退贼人，定是功夫了得，不如趁着今夜让大家开开眼界，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坐在贤贵妃旁边的柔妃开口道。

　　呵呵……云朝眼尾余光轻轻扫过柔妃，面上维持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今日除夕，舞刀弄剑的不吉利，本宫看就免了吧……”皇后顿了顿看向云朝，“不过本宫听闻西炎柘枝舞乃一绝，不知公主可会跳？”

　　她能说不会吗？云朝站起来福了福身：“回母后，儿媳愚笨，恐跳得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

　　“无妨，今日都是自家人，就莫要推辞了。”

　　“是。”

　　云朝坐下后，萧起庭拍了拍她的手：“别担心，随便跳跳就好。”

　　“怪不得五哥成亲后连人都见不到了。”萧静瑶双手托腮直盯着云朝瞧，“娶了五嫂这般国色天香的大美人，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呀，是吗五哥？”

　　萧起庭扬唇：“多日不见你，今年的课业都完成了吗？听舒堂说你年末考核有两门不合格。”

　　“嘿嘿，五哥，你知道我功课一向不好，今日除夕，还是莫要谈这些扫兴之事。”

　　萧静瑶从小就有学渣的自知之明，但还是忍不住腹诽林舒堂这个大嘴巴，多嘴多舌实在是枉为师表！

　　又过了片刻，御书房传来消息，庆文帝与太子即刻便到，皇后忙率众人于永寿宫门前迎接。

　　萧丞昕换了身墨绿色的锦袍回来，拿折扇挡住脸混入了宫门口的人群里。

　　“母后今日找了你一天，自求多福吧。”萧静瑶低声道。

　　“母后若是责怪起来，阿姐可要替我求情。”

　　“又不是我让你出去的，与我何干？”

　　“你可是我亲姐姐！”

　　“那又如何？”

　　“一百两。”

　　“成交。”

　　云朝站在旁边，听到姐弟两的对话，觉得这两人甚是有趣。

　　须臾，庆文帝的轿辇停在了永寿宫门口，众人齐声跪拜。

　　入了正殿，除夕宴正式开始。帝后与贵妃同坐上首，其余妃嫔与皇子公主们则按位分依次入席。

　　“今夜除夕家宴，尔等不必约束，用完膳多陪陪你们母亲去吧。”庆文帝语气舒缓，面带微笑，比平日多了几分为人父的慈爱。

　　按大齐朝礼制，皇子们成年之前住在宫中，成年后封王，准许出宫建府。

　　出了宫的皇子无召不得随意入宫，更不得擅自出入后宫。因此，若位分不够，即便贵为皇子皇女，要与生母见上一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五身子不好，今夜就歇在承恩殿，明儿再出宫去。”庆文帝继续道。

　　“谢父皇体恤。”萧起庭与云朝一同站起来谢恩。

　　美酒佳肴摆上桌，鼓乐声中一片暗香盈盈。

　　一曲舞罢，皇后扫了一眼太子，笑着对庆文帝道：“陛下，难得今日高兴，臣妾特意召了涟漪入宫，为大家弹奏一曲。”

　　“甚好，快传上来。”庆文帝今日兴致很高，“朕也很久没听涟漪抚琴了。”

　　贤贵妃闻言，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唇。太子生母早亡，自小便养在她膝下，皇后打的什么主意，她心里清楚得很。

　　自从三年前太子妃病逝，皇后千方百计想要撮合太子和徐涟漪。想将后位牢牢攥在自家手中，她徐氏一族的如意算盘未免也打得太好了。

　　云朝咬了一口云糕，抬眼便见一个着嫣粉色宫装的女子抱着一把瑶琴缓缓而来。

　　美人步履聘婷，裙间环佩轻响，娇艳的五官若牡丹绽放。

　　“这是谁呀？”云朝悄声问萧起庭。

　　“皇后的侄女，国舅爷徐贲之女，徐涟漪。”

　　“哦。”云朝点点头，无意一眼撇过太子，却见对方含笑的眉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美人的身影。

　　原来如此，皇后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徐涟漪上前给帝后、贵妃与太子行了礼，便坐下开始抚琴。

　　玉指拨动，古朴的琴音响起，一曲应景的《良宵》从指尖流泻而出，时而婉转清越时而舒缓低沉，众人无不沉醉。

　　一曲罢，庆文帝拍了拍手：“好，不愧为我大齐第一才女，皇后记得给赏赐。”

　　“臣妾遵旨。”

　　皇后给徐涟漪递了个眼色，徐涟漪依依不舍地望了太子一眼，这才告退出去了。

　　美人这含情脉脉的一瞥，萧丞瑾的心尖儿都开始打颤，若不是碍于场合，只怕就跟着出去了。

　　贤贵妃瞧见太子那目不转睛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太子既然叫她一声母妃，徐涟漪想当太子妃也得问她允不允！

　　“涟漪这丫头可招人疼，听说还未曾许配人家，臣妾娘家侄儿年少有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臣妾想替他二人做个媒，不知皇后娘娘意下如何？”

　　“贵妃说的可是宣威侯世子？”庆文帝问道。

　　“回陛下，正是臣妾大哥嫡长子。”

　　“若他二人愿意，倒是门好亲事，皇后觉得呢？”

　　皇后徐氏放下茶杯，不紧不慢地道：“陛下，宣威侯府自是万里挑一的好人家，只是涟漪心有所属，怕是要辜负贤贵妃一番好意。”

　　庆文帝捋捋胡子：“既如此，爱妃只有另觅佳人了。”

　　贤贵妃叹息一声，露出遗憾的神情：“那真是可惜了，臣妾是真喜欢涟漪这孩子。”

　　皇后笑而不语，抬头瞥见云朝和萧起庭正贴耳说话，便适时转移了话题：

　　“陛下，适才在内殿就说趁着今日过节，要请云朝公主跳一曲西炎柘枝舞，这会光顾着说话差点把此事给忘了。”

　　“哦是吗？”庆文帝看向云朝，“听闻柘枝舞是西炎国舞，那就请公主来一段？”

　　云朝放下手中玉箸，缓缓站起身：“今日服饰多有不便，请容云朝先去换一身衣裳。”

　　“快去快回。”庆文帝捋着胡须，朗声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