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浮生》彥哉

1、一

　　「欸！阿湘。」

　　他回头，口袋里的手顺势拨开额前的浏海。唇边残留白白的雾气，他淡淡的眼询问来处。

　　「顺便帮我买包烟吧。」

　　灰苍天色似乎与他的脸蛋合而为一，掩没微笑。把手甩到脑后摇了摇，「没钱。」

　　低头踏向黑冷的后巷。背后一阵喧闹，薄薄的破门就隔绝了里头的热烈。

　　凄凉的街如同音韵流泻，平稳的旋律夹杂孤傲，他认为这也是种美感。

　　风再次拂乱他的发，发丝飘扬。金黄色，参杂一点原来的黑，是他染的。或许金色才能显示他的不羁。

　　他身上穿着比服务生还要精致一些的西装，在夜里实在抵不了多少寒冷。

　　皮鞋敲打着路面，不疾不徐。蒙蒙之中，他渐渐走近自动贩卖机，那是这街上唯一的光亮。

　　想也不想，选了瓶曼特宁咖啡，一声撞击后取出它，蹲在墙角喝着今晚的补助。

　　他是卖爱的人，专满足他人的空虚，使人幸福。

　　而他的幸福，大概就这瓶冬日夜里的热咖啡，所能填满的吧！

　　很小很小，很微不足道。卖爱的人，幸福很小，也可以不需要。

　　他叫阿湘，本名并不重要，人人都这么称呼他。

　　他的过往不重要，他只是这城市中一个小小的平凡人。

　　除非是他杀了人、纵了火，他会去自首，因为这样对社会还有些帮助。

　　或许他的过往不重要，但能透露那是个很糟糕的回忆。至少，对他来说。

　　在这大都会中，遭遇比他更惨的人比比皆是。他的经历可能已经算是很普遍了。

　　但他还是不曾向人提起过。

　　也有可能，是他忘了。表面上看来很开朗，他算是个随和的人，朋友多，几乎没有人会无聊到去讨厌他。

　　谈到他，所有人都马上答他是个爽快的好人。但要再深入些，只能欲言又止了。

　　他很可靠，许多人能将心事掏给他，但他呢？

　　他真的不讲求什么。

　　要的少，烦恼也少，他只求一点开心的来源，而那得来的也十分容易。

　　轻啜着咖啡，夜风很冷，咖啡也很温暖。

　　所以，他认知中的幸福就是如此，只要温暖就足够了。

　　一直一直，很理所当然。他也不曾想过太多，目前就这样吧！

　　反正他的脑筋不怎么灵光。

　　总是这样简简单单，过的也快乐。

　　寒冬的夜晚，他从来都不觉得寂寞。

　　情事他已经很习惯了。

　　寂寞是什么？

　　他看过很多人，他不了解，但他知道。

　　知道自己不算什么。这样也能算是骄傲。

　　自己品尝不了的，也不想去品尝。

　　能苦、能辛，他不想再沧桑下去了。

　　他是个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自己唯有的独特的平凡人。

　　就如这茫茫人海。谁不是这么希冀的？

　　染金发是证明，他太过平凡太过普通。

　　属于自己的独特，这愿望他渴望不起。

　　一点，不多。能再多一点？人性是贪婪的，他要不起。

　　要了，放不下手，太痛苦。

　　那痛苦是他曾有的沧桑。

　　无意。将眼神绕到巷子外，车水马龙、熙攘热闹的大马路上。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手，齐步走入他的视线中。

　　女人笑的十分灿烂，扬着柳眉、瞇瞇的笑眸，是个恋爱中的女性，好甜蜜。

　　他轻轻的扯嘴，那是他所羡慕的笑容。淡淡的笑，他只能笑到这种程度而已，因为他的幸福很小。

　　这是他所能想出的理由。

　　那女人依偎着男人的肩，像个孩子似的像男人撒娇。男人无奈的摸摸她的头，举止间尽是宠溺。

　　而他，看着他们。心底默默的祝福这对恋人。

　　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但他情绪上的感动正是出自于他们的恩爱。

　　撒娇，他不记得这件事该如何做了。自懂事以来，他从没向任何人撒过娇，这种任性是他没有的。

　　所以，他打算记起女人的笑容。因为那是他没有的，并不是缺乏，而是没有。

　　他不需要，所以不缺。

　　他站起身，走回后巷。

　　咖啡喝了一半，但时间也差不多了。

　　夜晚十一点，若是他为了一杯咖啡而翘头，老板准定气的连胡子都要冲起来。

　　反正，咖啡也冷了。

　　在黑暗的街道中，熟析的拐了几个弯，又回到那片破门板前。

　　他十指用力的按按脑袋，深吁了口气。

　　需要爱的人还有很多，而他只要一点。

　　一点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