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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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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阅把眼睛从电脑屏幕前挪开,天已经全黑了,看看时间,近八点,肚子有点饿,出租房里没有存货,换衣换鞋拿起钱包手机钥匙出门,这个点儿学校西门外的小吃街正繁华。
为了满足基本的生存需求,走得有点快,没注意楼道里还有别人,猛地被拉住手,差点摔出去,幸好是被拉住了,不然连滚十几级台阶,不死也重伤。
不悦地回头一望,更加不悦。
“去哪儿?”沈恒问。
“吃饭。”沈阅使劲挣,没能挣脱那双大手的禁锢。
“去哪儿吃?”
“你管得着么?!”
管得着管不着都要管,管得着管不着都被拖走了。
一路被拖到超市,沈阅三番五次想反抗暴权,无奈沈恒一手推车一手人,两手抓两手都很硬,兄长气场威严而强大。
沈阅也不想在公共场合让两个人都下不来台,一见人多就乖顺了不少,即便是沈恒后来松开手,也跟在一臂的距离之内,翻眼瞧那不苟言笑的男人,暗骂他虚伪卫道士衣冠禽兽。
饭桌上,气氛很冷,沈阅是真饿了,虽然不情不愿却也一筷子接一筷子吃得很是香甜,他哥给他倒了一杯开水放在边上,怕他噎着。
沈阅吃完了,把碗筷一推,背靠椅背抚着有点鼓的肚皮边喝水边满足地叹息。
沈恒沉默地收拾杯盘狼藉的桌子,沈阅突然出声问:“我说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沈恒顿了一顿,沈阅又问:“当初答应照顾我,是不是特别勉强?”见那人没反应,不禁有些牙痒痒:“既然你不承认那个家,那个家也不认你,两两不相干,那你又何必照顾我?反正我也跟你没关系嘛!”
沈恒放下手里的东西,忽略他孩子气的气话,问:“为什么不回家?”
沈阅翻着白眼:“小爷我不乐意!”
沈恒无奈地劝说:“那是你家。”
沈阅脸鼓得像包子:“你也知道那是‘我’家,那你没事儿管我的家事做什么?!”跷起二郎腿小流氓似的抖啊抖,边抖边屈指扣桌面:“他国不得干涉主权国家内政~”
沈恒深呼吸,强忍怒气:“我的事情你别管,你想认我这个大哥,就听我的话。”
悖论!
“你想让我不管你,那你也别管我。最基本的互相关心都做不到,我认你这门亲戚干什么?!”
沈阅被沈恒有力的臂膀困在椅子里,气急败坏地拳打脚踢,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确实委屈,这他妈的是个什么世界啊,流着相同血液的亲人都这么冷漠,还不如一个外人来得温情!
“你滚开,别碰我!什么狗屁大哥,我不要你了!又不是没了你就不行,小爷心里早有人了,你算什么东西,离我远点,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谁?”沈恒几乎捏碎沈阅的肩胛骨。
沈阅吃痛,更加激烈地反抗:“我就不回去,我就在这里守着他!”
“那个让你连家都不要的人,是谁?!”
“你管不着!跟你没关系!”
“噗,那你就这么把傅守瑜的名字给供出来了?”方云深一口牛奶喷在显示屏上,叫声哎哟,手忙脚乱抽纸巾挽救。
“你几岁了,还吐奶呢?”网速太慢,声音传到几秒钟之后,屏幕上那个小框里的沈阅才嫌恶地皱起眉头。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方云深说的那个“供”字,怎么好像他跟他真有什么似的?
“呸,你那狗嘴,还会说人话么?”方云深使劲擦了屏幕上沈阅的脸几下,仿佛因此而解恨,收拾完缩回大沙发椅,继续聊刚才的话题,“你会害死他的。”
沈恒虽然才来学校没几年,但是能力突出,刚被提拔到教研室主任的位置上来。全生科院老师的课都捏在他手上,想给课上就给课上,想让你上哪门课就让你上哪门课,颇有实权,听说当初就是看中他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才让他坐这个位置的。
方云深跟沈阅做了两年同学,深知他那个哥对他回不回家这个事情是多么的看重,毕竟当哥的自己名不正言不顺想回家都找不到门在哪里。要是让他知道沈阅不回家是因为这么一个人,还是个大男人,难保不会公报私仇,毕竟人非圣贤嘛。——沈阅一向不要家,可是他还要哥,现在连不要哥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啧啧,方云深对沈傅二人的未来深表同情。
数百公里之外的沈阅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在他的印象里那个男人做不出来这种事情,只是叹气:“你是不知道,当时我要不说出个名字来,沈恒那王八蛋真能杀了我。”
摸摸脖子,那只老虎钳似的大手造成的窒息感犹存,脸颊也生疼生疼,仿佛还被人按在桌子上,沈阅忽然又觉得呼吸不畅了,赶紧大口喘气。
方云深说:“幸好你没说我的名字。”
沈阅习惯性地翻翻白眼,说:“足见你在我心中的排名是多么的靠后。”
方云深大笑:“幸哉!幸哉!”
“咚咚咚”三声,没等沈阅应声,一个三十来岁极貌美的女人就开门进来了,沈阅的眉头简直要拧成一股麻绳,下意识的关了显示器,扭头怒目而视。
来人并不以为意,把托盘上的一杯牛奶搁在电脑桌上,反手像是想摸摸沈阅的脑袋,被敏捷地躲开了,这倒不是出于对他的敌意,而是从小养成的习惯——老被摸头会长不高,那个男人会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揉乱他的头发。因为一年最多只见一次的缘故,大概是没关系的。
“喝完了早点睡,熬夜不好。”那女人似乎是想等他把牛奶喝完收了杯子再走,电线杆儿似的杵在椅子边,还唠叨,真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呐?
沈阅不耐地打发她出去,开了显示器,听见方云深那因为长距离传输而失真的声音,极力压抑却掩藏不住笑意:“你后妈?让你喝牛奶?”
沈阅怒道:“你后妈!你才喝牛奶!”
摘耳机,关窗口,关电脑,睡觉!
等到爬上床了,又摸出手机来给方云深发短信:别介意。
方云深回了个笑脸。
在这个家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决定了,吃了年夜饭就走。那王八蛋怎么不再晚几天把他押回来?沈阅闷在被子里恨恨地想。
翻来覆去睡不着,又给傅守瑜发短信:你们还没放假呢?
等半天没等到回信,终于抱着被子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傅守瑜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才看见沈阅的短信,回了一个字:没。
这时候沈少爷已经外出晨跑去了,边跑边背英语单词理化公式,他是下定决心要重新参加高考,趁着还没彻底定型矫正自己的人生。这事儿他谁也没告诉,只偷着跟方云深商量了一下,琢磨着是不是挂靠在当地的中学比较方便,可是转户口也是个麻烦事儿,一时半会儿没个主意,索性不再去想,车到山前必有路,先复习着再说。
白天看书,晚上下棋,偶尔出去跟老同学聚会打球,一日三餐从来不下楼吃,都是由保姆送到楼上房间,偶尔路过客厅那是因为两分钟内要出门。
沈阅的小后妈在客厅跟沈家家长抱怨:“成天成天不见人,这就算是回来了?”
沈院长脸藏在报纸后头,报纸一抖,屋子里顿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见。
“肯回来就行了。”哗啦,翻过一页报纸去。
沈院长四十岁上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骄纵一点似乎理所应当。
曾钊的实验室是全院放得最晚的实验室,腊月二十之后,研究生们陆陆续续地开始请假的请假迟到早退的迟到早退。
按理说这种情况是不应该发生的,因为自从上次细胞全灭之后,老板震怒,从此成天镇守在实验室里,并且以身作则带头抄实验室管理细则。
可是室外的西伯利亚低气压冷空气并没有蔓延到室内来,值此危难之际,老板的心情似乎,很好?果然成大事者深知关键时刻民心稳定的重要性,新细胞买回来之后,实验很快走上正轨,人人都忙着把手头这一部分做阶段性总结。只要保质保量完成,老板一律放行。
腊月二十八这天,整栋生物楼里除了门卫老大爷,就只剩傅守瑜还在办公室做整理总结。
曾钊倚着门框,装模作样地笑着敲敲门:“我说大过年的衙门还封印呢。”
傅守瑜回首笑:“国家法定假日是初一到初七。”
一瞬间,曾钊有些失神,有多久没见到他笑得这么不设防了?于是心情也跟着好起来,大步过去搂住那人的肩膀,抓过他手里的东西扔在办公桌上:“好了好了,别弄了。难得天气不错,走,带小丫头上公园玩儿去!”
傅宝宝是一个很骚包的三岁小丫头,穿着新衣服的她,非常有镜头感地摆出各种各样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pose,天冷穿得多,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团子,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圆滚滚的,煞是可爱,回头率百分之百。
“爸爸!”刚拍完一张,小丫头蹦蹦跳跳地招呼不远处看东西的父亲。
傅守瑜以为她渴了,递上水,同时蹲下为她整理小辫。小丫头一手握水壶,一手拉住父亲的衣袖,父女两人穿着矫情的亲子装。“咔”一声脆响,这温情脉脉的一幕被定格下来。
傅守瑜转头,曾钊晃晃手里的相机,一脸得意的笑。傅守瑜也笑,问女儿:“宝宝,想不想跟曾叔叔照一张?”
小丫头咬着吸管,大眼睛滴溜溜在父亲和曾叔叔之间不知道打了多少个转,直到父亲鼓励地点点头,才也点点头。
曾钊拦住一个路人,把相机往人家手里一塞:“帮个忙。”
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傅守瑜已经抱起女儿,曾钊大大方方地伸手,越过小丫头,搭在傅守瑜的肩头,两大一小三个脑袋挨在一起。曾钊笑得张扬,傅守瑜笑得温和,傅宝宝小朋友撅着嘴唇,好像不怎么情愿。
逛完公园,又去吃肯德基,傅守瑜不太主张给孩子吃垃圾食品,但是小丫头很兴奋,曾钊说:“偶尔一次,又没什么关系。”
小丫头不肯吃炸鸡块外面的皮,曾钊无比耐心地替她剥去,把鸡肉撕成一小条一小条地喂。
傅守瑜看着都头疼:“您别这么惯着她。”
曾钊说:“偶尔一次,又没什么关系。”
小丫头赖在滑梯上不肯下来,傅守瑜正要去抱她,被曾钊伸手拦住,还不等她曾叔叔开口,小丫头先说了:“偶尔一次,又没什么关系!”
曾钊会心一笑:“原来是只小鹦鹉!”
小丫头冲他耸耸鼻头:“你才是小鹦鹉,我是小猪!”她属猪。
“宝宝!”傅守瑜喝止女儿的没大没小。
“好啦,偶尔一次,又没什么关系。”曾钊把他拖到一旁,又给点了一杯圣代,安顿下来。盘算着真得把孩子早点送进幼儿园,成天在家跟奶奶呆在一起,好好的孩子都给闷坏了。
傅守瑜拿勺子在曾钊眼前晃晃:“您想什么呢?”
曾钊把目光聚焦在他脸上,笑:“我在想,当父亲的感觉真好。”
傅守瑜低头挖冰激凌,却不吃,过了一会儿,闷闷地说:“要是喜欢,给您当干女儿好了。”
曾钊哈哈大笑,说:“干女儿?我不要。”
“不要算了。”傅守瑜送了一大勺冰激凌入口,冻得脑仁都僵了。
曾钊笑得更欢,伸手替他抹去嘴角沾着的奶油。傅守瑜僵了一下,没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