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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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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守瑜没回办公室,直接在实验室门后拎了一件别人的实验服罩上,就跟大三师妹一起去对面仪器室看紫外分析仪。试着启动了好几次,确实是进不了成像系统,没办法,只能重装。傅守瑜一看手机,时间不早了,叫大三师妹先去吃午饭,自己去给仪器公司打电话请他们派技术员过来。
进了办公室才发现曾钊还在,正坐在办公桌前埋首做事,不知道是还没吃饭呢还是已经吃过了回来了。
四目相对,都觉得跟从前不太一样。
曾钊扔了手里的笔,把文件往边上一推,大幅度的伸懒腰,甩胳膊转脖子活动筋骨,然后往椅背上一靠,看看墙上的挂钟,不知不觉都这个点儿了,探身去摸鼠标,退出屏保上校园网主页进教师邮箱,有几封未读邮件,一一点开。
除了最初的那一眼之外,曾钊没有再看过傅守瑜一眼,即使目光掠过他的方向,也不做任何停留,仿佛没他这么个人。
傅守瑜更加窘迫,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像手脚都不晓得该往哪里放了。
曾钊暗笑,他的一举一动包括脸红无措其实全落在他眼里,跟曾钊耍心机,傅守瑜远远不够格。
要说他不生气,那是假的;可要说他有多生气,也谈不上。这么多年朝夕相处下来,傅守瑜是个什么样的人曾钊还能不清楚?他恐怕比他自己还了解!
曾钊一贯奉行见好就收的原则,捉弄得差不多了,就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曾钊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阵嘈杂的铃声打断了他的计划,傅守瑜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林依依在那头大呼小叫:“小傅你快来,你妈妈醒了!”
窗外,一片云彩缓缓飘过,挡住了灿烂的阳光。
“老太太醒了?”
傅守瑜点点头,目光回避曾钊。
“不去看看?”
去啊,当然要去,可是还得先打电话。
看着傅守瑜一副公式办公版的样子,曾钊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傅母醒来的时间很短,等傅守瑜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她已经再度陷入沉睡。医生说她只是没有力气而已,休息够了很快就会再度醒来的。
傅守瑜一步都不敢离开,林依依就在边上陪着他。因此等傅母再次睁开眼睛,看见她和儿子并肩而立,虽然很勉强,还是笑了一下。
母亲的这个笑容让傅守瑜心脏猛地一抽,五味陈杂,他说不出来具体是个什么感觉,可确实有个想法在脑海中生根发芽了。
再走出医院天已经擦黑了,傅守瑜和林依依都没有吃午饭,这时候才觉得饥肠辘辘。
傅守瑜说:“想吃什么?”
这么多天以来他头一次主动想吃东西,林依依很高兴,反问:“你想吃什么?”
“你决定吧,别客气,我请客。”
林依依的心情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预感大大的不好。
曾钊去院长办公室走过场汇报这次会议的情况,院长大人正在看一份文件,见他进来了,顺手递到面前。
曾钊草草翻了一下,教育部新出台的规定,大概就是说要强化导师的责任意识,如果手下的学生有不诚信行为,导师要负责,严重的甚至要取消带学生的资格。
曾钊把文件放在桌上,问院长:“什么意思?”
院长微笑着把文件收起来,说:“没什么,反正过两天院里会开大会传达文件精神,刚好你来了就顺手先给你看看。哎,你找我什么事儿?”
最后也没再说那份红头文件,可曾钊知道事情绝没有院长说的那么简单——那男人就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让你看见的永远是冰山一角,水面以下藏了多深曾钊有时候都有点摸不准。还好没有直接利益冲突。
时间还太早,曾钊决定先回办公室,心里惦记着待会儿得提前接小丫头放学的事。习惯性点进邮箱看看,两封新邮件,顶头一封就是院长刚给他看过的那份文件的电子版,不是群发,而是专门发给他的。曾钊一看发送时间,就是他从院长室出来那会儿,这意思太明显了。抽了几张单面用过的废纸放进打印机,刚进入打印预览界面,手机响,屏幕显示一串数字。
接起来才知道原来是院长千金。这姑娘都二十七八了还没交过男朋友立志当要女强人,目前在日报报社混得混生水起,更加没有结婚的消息了。曾钊刚进围城那阵承蒙方老照顾在学校专门分配给教师的筒子楼里凑合过,跟那时候还在生态所苦熬的院长对门,也算是看着这姑娘长大的。
那头一声“曾叔”叫得很顺口,曾钊还想打趣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呢,那姑娘风风火火地先发制人:“曾叔您看见我给你发的邮件了么?”
“没,我正看你爸给我发的邮件呢。”
“不是吧?没发过去?您等一下,我再发一遍。”
“你稍等,我看见了,哎,我说你怎么又换邮箱了?”
“那是我私人邮箱。您看附件。”
那是一篇新闻原稿,内容是某名牌大学生命科学学院副院长的非学术成就的不为人知又相当引人瞩目的一面,文字的最后一隐约提到了该德高望重的明星学者不仅自己学术不端、纵容手下研究生学术不端,还有潜规则自己的研究生的前科。
配的系列图片却不是学术不端的对比证据,头一张是那天晚上李少华过来曾钊给他开门,最后一张是曾钊送他上出租车,从头至尾两个人的侧脸都照得比较模糊,其中一部分显然是从酒店监控录像里截出来的图,相当惹人遐思。
曾钊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好了,清了清嗓子问:“我记得你呆的是一挺严肃端庄的报社啊,什么时候跳到香港八卦周刊去了?”
“哎,您别着急啊,这事儿我爸已经亲自打电话给我们主编压下来了,您放心,绝对不会见报。我就是想给您提个醒儿。”
“哦,那谢谢了啊。”曾钊公式化地说完就想挂电话。
“您知道那人是谁么?”
“哪人?”
这就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那您准备怎么解决这个事儿啊?”
“怎么还要我操心啊?你爸不是已经替我解决了吗?”
“曾叔您是明白人,我这个当小辈的说什么都是孩子话,您别介意。您是看着我长大的,小时候我爸三天两头跑野外顾不上管我,我老上你们家蹭吃蹭喝,您别看我那时候小,我都记在心里呢,您关心我我也是真关心您,所以才抖起胆子跟您说这些,想必您也知道了这两天有人往省教育厅写匿名举报信的事情……”
院长千金难得回家吃饭,院长大人亲自下厨以示讨好,翻炒煎炸有意卖弄。
一荤一素一凉一汤端上饭桌,父女俩对面而坐,院长千金主动给老爹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双手奉上,回到自己位置坐下了才说:“今儿下午我给曾叔打电话了。”
院长“哦”了一声,专心吃饭。
“曾叔好像挺生气的。一个小辈跟他说这种事情,总归不太好。”一个年过四十事业有成除了婚姻各方面都羡煞旁人的男人怎么能忍受一个跟自己女儿差不多的年轻女孩指摘他的私生活?
院长千金越想越不平,觉得自己中了圈套,索性摔了筷子拍桌子,“都是你!你干嘛不自己去跟他说?非让我去,要是曾叔真生气了怎么办?!”
院长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淡淡道:“他活该受点教训。”
趁傅守瑜在街边拦出租车的工夫,林依依偷偷给闺蜜发了条短信,让她马上给自己打电话就说有急事找。这种事情她们常干,基本上都是为了从无法忍受的追求者身边逃脱。
手机几乎是立即就响起来了,林依依明显不在状态的表演也就能糊弄糊弄傅守瑜,把漏洞百出的瞎话信以为真,好不容易拦到的车也让给她,关上车门之前还说依依你别着急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哪天有空我再请你吃饭。
林依依忽然觉得很想哭。
曾钊挂了电话之后一直在琢磨院长千金的话,报道的事情他暂时不想管,反正已经被压下来了。但是匿名举报信又是怎么回事,他有点没闹明白,别的先不说,正赶在教育部下红头文件的时候举报,而且他居然是以这种方式得知此事,这记暗箭他挨得相当不爽。
虽然校方很显然地要保他,曾钊还是觉得自己不能一点也不回应,不然对不起挑上他死磕的人。
几个电话打完,匿名信的事情大概摸了个底,跟那篇报道的内容大同小异,不过这边的重点放在了学术不端问题上,曾钊本人无懈可击,最有力的武器就是张航篡改数据的那篇论文。只能说举报的那傻帽太不懂学界内部的游戏规则了,当初曾钊为了这事被校长、院长、所长关起门来轮番批斗过好几轮了,再炒陈饭又能把他怎么样?
底气十足的曾钊一看时钟,到点接小丫头放学了,关电脑,拿东西,走人。
小丫头早早等在幼儿园门口,一见曾钊就瘪嘴,紧接着一声石破天惊的嚎啕,把曾钊给吓得够呛,赶紧把她抱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幼儿园老师在边上告状说她把同学给打了。
曾钊把小丫头转来转去地看:“伤哪儿了?哪儿疼?宝宝你倒是说话啊!”
幼儿园老师满头满脑的黑线,说:“曾院,不是元元被人打了,是她把别人给打了!”扯过一旁的乾乾,指着人孩子脑门上的纱布说:“您看,您自己看看,你们家元元把人家从滑梯上推下来,脑门儿都撞破皮啦!”
傅元眨巴眨巴根本没有眼泪的大眼睛,搂着曾钊的脖子往他怀里一扑:“爸爸,我不是故意的!”
曾钊手一抖差点把她摔下来——这到底是谁教她的?小丫头演得起劲,曾钊也不好打扰她,低头看那个被打的孩子,问:“你还疼不疼?”
小男子汉乾乾努力憋回眼泪,可怜巴巴地说:“疼。”
曾钊心想小孩子撞了脑袋可不是小事,尤其现在一家就一个,自己家的是小公主,别人家的也是小皇帝,无论如何还是得小心处理,最好等家长来了一起去医院看看,该道歉道歉,该赔礼赔礼,幸好这孩子目前看着还生龙活虎的,应该没什么大碍。
曾钊松了一口气,又问:“你爸爸妈妈呢?什么时候来接你?”
乾乾小朋友仰着脑袋吃力地望着比他高大太多的曾钊,说:“他们还得等一会儿呢。”
曾钊“哦”一声,打发幼儿园老师说:“那我就在这儿陪你一起等他们来吧。”
幼儿园老师年纪轻轻没当过母亲,不像他那么孩奴,义正词严道:“曾院,您可不能这么惯着孩子,尤其元元还是女孩子,礼仪教育更加重要。”
曾钊又“哦”了一声,表示十分赞同老师的观点。
幼儿园老师见他还没明白过来,只能挑明了说:“今天明显是元元不对,她必须给乾乾道歉。”
曾钊心想也是,拍拍怀里的小丫头:“宝宝,听见没,快跟人家道歉。”
小丫头像只鸵鸟一样把脸埋在曾钊胸口上不肯出来,扭着身子撒娇耍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爸爸~~~”
曾钊倒吸一口凉气,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以开玩笑的口气说:“叫爸爸干什么啊?你爸爸又不在,救不了你!快道歉!”
幼儿园老师也说:“元元乖,自己的问题自己解决,别什么时候都想着找爸爸啊。勇敢点儿承认错误,老师和同学还是会喜欢你的。”牵起乾乾的小手,聪明小孩儿立即意会,做出大度的模样来。
小丫头没了盟军支援,只能顺应时事,两个小孩儿别别扭扭地冰释前嫌。
曾钊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把乾乾的父亲等来,再三坚持带孩子上医院做了检查,又请人家爷俩儿吃了一顿饭,总算了了一桩事。一看表,呵,都快九点了,小丫头困得跟鸡啄米似的脑袋一点一点,突然想起傅守瑜来那。昨天刚回来就跟他闹得有点不高兴,这茬还没过去呢,突然又听闻他们家老太太醒了,下午急匆匆的一走,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曾钊的心里顿时就有点不是滋味起来。
躺床上翻了半天,终于还是拿起手机给傅守瑜打电话。等待接听的忙音跟刀似的割在太阳穴紧绷的那根筋上,幸好那边及时接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