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冕下【原神】》Greep

15、救赎

　　莱欧斯利再次醒来时，帐篷里没有人，地上放着一只碗，碗里插着一捧新鲜的野花。

　　他没有出声叫人，只是静静地躺着，四肢仍然有些无力，但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眼睛盯着帐篷顶，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那维莱特就是在此时进来的，他撩开帘布的手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后顿了顿，然后很快走了进来。

　　只见莱欧斯利睁着眼躺在简易用布料堆出的“床”上，脸色看起来不再灰暗淡沉，只是仍然能看出大病后虚弱的模样，“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莱欧斯利动了动身体，用手臂撑着坐了起来，“没必要，你有空了自然会来。”

　　由于条件简陋，莱欧斯利没有可以依靠的地方，只能用手软软地撑着，那维莱特见状侧坐在了他的旁边，用自己的身体做支撑，让莱欧斯利靠在自己的肩背上。

　　他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莱欧斯利顺势将头埋在了那维莱特的颈窝里，这让那维莱特想到了他前几天夜里的样子，也是这样窝在自己怀里，紧皱着眉头陷入餍梦中，有些可怜。

　　莱欧斯利趴在那维莱特肩头，声音有些闷：“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他们的距离离得很近，说话时呼出的气就直直地喷在那维莱特的颈间，那维莱特条件反射地想躲开，但很快又克制住了。

　　“你昏迷了三天，昨天晚上你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体温也很不正常，非常危险，我叫了你很久，好在你后面醒过来了。”那维莱特说话时语气低沉，显然还有些后怕。

　　莱欧斯利闻言抬眼看了看那维莱特，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清晰地看到那维莱特长且细密的睫毛和那双好看的眼睛，眼底有些青黑，是肉眼可见的疲惫。

　　莱欧斯利自嘲道：“辛苦你了，我明明是来帮忙的，现在却反而成了你的负担。”

　　他苦笑了一下，又说道：“跟我说说现在的情况吧。”

　　那维莱特点点头，“你昏迷的这段时间，疫区的情况已经控制住了，好消息是没有新增的病人送过来了，坏消息是又死了十三个人。现在安置点的病人包括你在内一共还有五十四名，其中十一个人有康复的迹象。”

　　莱欧斯利道：“比我预计的情况要好。”

　　那维莱特继续说：“那个胡说的人……查塔姆，他也病死了，就在昨天夜里。”

　　莱欧斯利没有说话，于是那维莱特想了想，接着说道：“你昏迷的事，我怕传出去会引起恐慌，所以这两天我自作主张替你跟外面的人接洽事宜，只说你有别的事要忙。如果不妥，我先向你道歉。现在外面唯一知情的人只有韦尔塞管家，他非常担心你。”

　　莱欧斯利嗯了一声，然后笑道：“没有什么不妥，主教大人做事真可靠，实在令人病得安心。”

　　那维莱特没有理会他的打趣，只是微微转过身用手摸了摸莱欧斯利的额头，然后立刻皱眉道：“还有些发热，你快躺下。”

　　莱欧斯利顺从地躺了下去，乖巧听话得有些诡异，但不得不说，很合那维莱特心意。

　　那维莱特给莱欧斯利盖好被子，正打算起身，就被莱欧斯利一把抓住，“你去哪？”

　　那维莱特以为他生病后心理也跟着脆弱起来，想要人陪，于是温声解释道：“你刚醒，需要补充营养，我去给你准备食物，很快回来。”

　　莱欧斯利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你会做？”

　　那维莱特犹豫了下，“应该不算难。”

　　于是莱欧斯利放下手，看着那维莱特走出了帐篷，过了很久，又看着他端了个热腾腾的碗进来。莱欧斯利好奇地看了看，然后身体微不可查地顿住了。

　　“这是……？”

　　那维莱特将碗拿近了些，里面看起来像是用清水泡着几块形状不规则的面包块和一些豆子，完全还原了食材本身的模样，除了水是热的，面包和豆子是软的，看不太出来烹饪过的痕迹。

　　那维莱特也有些犹豫，“我以为面包汤是用水煮面包就行了，但似乎不对。我还是请别人来帮忙吧…… ”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莱欧斯利连忙拉住了他。

　　“没事，看起来还好。”莱欧斯利坐起来接过了碗，吹了吹，然后顺着碗边喝了一口，沉吟片刻道：“嗯……这水的温度煮得刚刚好。”

　　然后又喝了一口，细细品了片刻，最后憋了句，“如果多放点儿盐应该会更好喝。”

　　那维莱特恍然大悟，“原来还要加盐。”

　　“…… ”

　　那维莱特说完自己也有些愧意，又想将碗拿回来，“还是给我吧。”

　　但莱欧斯利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

　　然后一口面包一口水地很快吃完了。

　　那维莱特接过了空空的碗，放在了一边，忽然闲下来，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莱欧斯利先往里面挪了挪，左手拍了拍旁边空出来的位置，“躺一会儿吧，我看你也需要休息。”

　　那维莱特迟疑了片刻，他确实有些累了，也确实需要休息，但是总感觉两个人这样躺在一起有些奇怪。

　　莱欧斯利看出他的犹豫，侧过身用手撑着头笑道：“之前不是还主动抱着我睡吗？难道现在嫌弃我了？”

　　“没有。”那维莱特很快不再纠结，在莱欧斯利身边躺了下去，他双脚并拢，双手交握置于胸前，睡姿十分端正。

　　莱欧斯利看着笑了一声，替他拉了拉被子，然后也躺了下去。

　　两人肩并肩规矩地躺在一起，但那维莱特却觉得比起之前抱着他时更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因为躺在旁边的人意识清醒，因此存在感也尤为强烈，他转过头看了看，发现莱欧斯利也转过头在直直地看着他。

　　他没有说话，只觉得周围忽然变得安静，静得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两人的心跳声。莱欧斯利的目光让他感觉脸有些热，他呼吸下意识放得很轻，空气中有什么似在涌动，两人对视了很久，莱欧斯利突然道：“你为什么不说我们见过？”

　　那维莱特一怔，想到了昨天莱欧斯利醒来时说的那句话，他抿了抿嘴道：“你那时候讨厌我。”

　　尽管莱欧斯利从未承认过，但那维莱特对比这些日子莱欧斯利前后的态度，就能明白那时他的厌恶实际上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莱欧斯利闻言有些尴尬，但也明白那维莱特的意思，当时的自己确实对他带着些偏见，那种情况下就算那维莱特说了，他也只会觉得他在别有用心地拉近距离，从而更加敌视也说不定。

　　他笑着赔罪道：“我道歉。没能第一时间认出你，是我的错，原谅我吧，哥哥。”

　　说完，他翻过身，用手肘撑起身体，对那维莱特眨了眨眼。

　　他高高大大一个人，顶着这样一副浓眉大眼做这种动作实在有些好笑，再加上那声“哥哥”也叫得那维莱特心里一软，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此时莱欧斯利就在他的正上方俯视着他，因为距离过近，他也因此清晰地看到了莱欧斯利眼底的笑意，以及……他眼下的伤疤。

　　那道伤疤大约一指长，看起来似乎已经过了很久，但现在依然清晰可见，足以见得原本的伤口有多深。

　　那维莱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道疤痕，轻声问道：“当时一个人来这边时，害怕吗？”

　　那维莱特看着眼前眉眼成熟的人，仿佛透过他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小小的，爱哭的孩子。

　　那年他被若望教皇带着一起进了枫丹王庭，教皇临时有事先离开了，就让他在一个庭院中等着。

　　等了许久也没等到，他就知道，教皇又把他忘了。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回，按照经验，到晚上时，一般教廷会有人找过来。再加上枫丹王庭是他第一次来，不敢乱走，只好就这样一直等下去，结果教廷的人没等来反而等到了一个小孩。

　　如果这只是一次普通的相遇，或许他也会像莱欧斯利一样很快就将对方忘掉，但事实上莱欧斯利的出现，与他而言意味着很多。

　　因为这是他时隔多年，又一次重新看清了人的脸*。

　　他从前是能看清的，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周围人的脸上都像是罩了一层薄雾，模模糊糊，看不明晰。

　　他尝试着去仔细辨认，却总会在即将看清的那一刻泛起一阵恶心，忍不住地想吐。

　　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很多年，当他以为他的一生都会这样再看不清人时，莱欧斯利的脸却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

　　他无法解释这是为什么，正如他也无法解释他为什么看不清。

　　只是从那一天起，他终于又能清楚地看见每一个人的表情了。

　　因此也理所当然地，那个话很多的、爱哭的小孩被他一直记在了心里，反复刻印了一遍又一遍，只是因为他是那个让他重新感知世界的人。

　　但他没想到的是，再见时，单纯爱哭的小孩已经变成了现在这幅沉稳持重的模样。

　　他不知道莱欧斯利经历了什么，但结合这些日子的见闻，他知道莱欧斯利在黎翡区一定受过很多苦。

　　莱欧斯利错愕片刻后，笑着回答道：“如果说不害怕那也不会有人信吧，毕竟来的时候只有8岁，当时我可关在房间里哭了三天三夜呢。”

　　那维莱特听完后一时没有说话。

　　莱欧斯利看着他无奈地笑了笑，“我开玩笑的，别这样看着我，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重要。”

　　他的表情真真假假，让那维莱特辨不分明。

　　“好了，说说你吧，所以你后来真的有帮我祷告吗？”莱欧斯利又重新躺了回去，望着帐篷顶问道。

　　那维莱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有的。”

　　他在修道院自然每天都要跟着修士们一起向上帝祷告，从前他并不相信这些，因此也只是跟着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等待大家结束。

　　但既然答应了要帮那个孩子，他自然也开始诚心地向上帝祷告，修士们告诉他，只要用心去感受，就会聆听到上帝的回音。

　　可是他真诚地向上帝发问了很长时间，却一直没有得到上帝的回应。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自己似乎要失约了。

　　他又想起了那张留着眼泪伤心难过的脸，还有小孩那句让他一定不要忘掉的约定。

　　他决定再试一试，尽管很讨厌，但他最后还是去问了教皇，这位据说在修道院中离上帝最近的人。

　　“教皇告诉我，听不到上帝的回音是因为我不够虔诚*，我不知道怎样才算虔诚，所以我只能在上帝没有回应我的每一天里，再向他忏悔，企图让上帝感受到我的真心……但结果你也知道，直到你被送到黎翡区，我也没能帮你问到。”

　　“抱歉，还是失约了。”

　　那维莱特的声音很轻，但莱欧斯利听到了。

　　他说不清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一天一天地向上帝祈祷，又一天一天地怀疑乃至忏悔自己的不虔诚。

　　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去履行一个随口定下的约定。

　　又傻又真挚。

　　莱欧斯利翻过身望着他，轻声道：“没关系，现在的我已经不再需要了。”

　　“莱欧斯利无罪，这是你说的，不是吗？”

　　“嗯。”

　　那维莱特像是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话，从今天起便不用再为他祷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