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冕下【原神】》Greep

1、天使

　　“叮铃——”

　　潮湿闷热的下人房中，挂在墙上的一排铃铛极具存在感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忙碌着。

　　热腾的茶水被盛在莹白的瓷器中，连同精美的点心、泛着银光的餐具和灰色缎纹餐布一同被静候多时的男仆托起。

　　“动作快些，把茶点给客人送上去。”穿着羊皮高跟，手握镶金怀表的韦尔塞管家顶着一头仔细梳理过的白发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看着速度明显加快的男仆，却有些不稳的动作，又皱了皱眉道：“轻点儿！别让枫丹廷来的大人看了我们梅洛彼得堡的笑话。”

　　托着茶点的男仆迅速挺直腰板稳了稳重心，心里却嘀咕着他们看的笑话还少吗？

　　枫丹廷是枫丹国的首都区，也是枫丹王庭的王都，更是枫丹教会的主教区，用枫丹人的话来说，这里“随便一座路灯砸下来，十个有九个都是金子铸的人。”

　　而他们地处枫丹北部的黎翡区，气候相对寒冷，粮食作物贫瘠，还是罪人的流放之地，治安混乱，因此黎翡区的人在枫丹各区人眼中都属于是人人看不上眼的“北方的乡巴佬”，是进城区都要被翻三个白眼的“贼老鼠”。

　　尽管这里的人并不全是流放的罪人。

　　好在，这样的情况自莱欧斯利亲王来后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梅洛彼得堡，就是这荒蛮北地的大领主——莱欧斯利亲王的住所。

　　“韦尔塞管家！”一个少年模样的仆人匆匆忙跑过来，身体带着有些年久失修的门吱呀一声晃荡了两下，红着脸气都没喘匀地说，“亲、亲王大人回来了！”

　　韦尔塞老管家的眉毛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中气十足道：“我保证如果我再看到你这么冒失，你就滚回你的羊圈放羊。”

　　卡特闻言立即站直了身体，又赶在韦尔塞管家进一步长篇大论之前连忙说道，“我下次一定注意！亲王已经到前门了，您快跟我一起过去吧。”

　　老管家似乎想再多说教几句，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整了整衣领，迈步走了出去。

　　-

　　“这次来的是枫丹廷最年轻的一位枢机主教，名叫那维莱特，听说是从小被若望教皇大人养大的，枫丹廷的人都说这位枢机大人，拥有着高尚的品德和虔诚的信仰，心地也极为善良，是圣天使一样的人物。”韦尔塞管家一边接过莱欧斯利手中的马鞭一边恭敬地说道。

　　男人下马的动作一顿，重复道：“天使？”

　　韦尔塞微微抬眼，一张轮廓□□，眉眼锋利的脸便出现在眼前，深邃的眼眸边上一道显眼的伤疤给莱欧斯利平添了些戾气，此时他微微扯起薄唇，面带嘲弄，“来要钱的天使？”

　　“咳，亲王。”韦尔塞有些无奈地出声道。

　　韦尔塞的父亲是枫丹王庭上一任君王的一等仆人，因此他也从小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礼仪，等到大了自然而然的也成为了王庭的一位高级仆从。

　　他的第一任主人，是现任枫丹王的第一位王后，也是莱欧斯利亲王的母亲，那是一位温柔、善良的夫人，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他说不定能一直服侍王后到老。

　　自王后死后，他就跟随小主人来到了当时一无所有、混乱不堪的黎翡区，也看着它变成了现在秩序井然的样子。

　　他看向眼前的主人，眼里有着敬佩、自豪和作为长辈的痛惜与怜爱。

　　感谢主的庇佑，他们熬过来了。

　　莱欧斯利一边步履不停地来到卧室，一边接过卡特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知道，在正式跟教廷的人撕破脸之前，我会保持‘友善’的，只希望他到时别恶心得让我把昨晚的羊排吐出来。”

　　在韦尔塞看来，他的这位主人相貌英俊，能力出众，在将在枫丹国王的一众王子中也称得上出类拔萃。唯一让他略有些不太省心的地方，就是主人私下里偶尔言行过于随性。

　　但这无伤大雅，韦尔塞管家自豪地想着，成年以后他的主人在社交场合从没出过差错。

　　莱欧斯利扯了扯领子，“但是现在，卡特，给我准备洗澡水。”

　　“好的，亲王大人！”

　　等候在一旁的卡特雀跃地回答道，他是最近才被提拔为贴身男仆的，命令下达到现在，他还没缓过这股兴奋劲儿。

　　从羊圈的牧羊少年一举跨越到亲王的贴身男仆。

　　老天，他做梦都不敢这么想的。

　　韦尔塞管家皱了皱眉，“可是那位大人已经等了很久……”

　　“那就再等一会儿，”莱欧斯利不以为意地打断道，“一身泥尘怎么好见天使呢？这也是一种失礼不是吗，韦尔塞？”

　　“是主人，我明白了。”

　　-

　　梅洛彼得堡，会客厅。

　　“已经让我们等了三个小时了，我分明看到那位亲王大人的巡视车队回来了！还要让我们等，那维莱特大人，他们这是在怠慢您！”

　　艾尤恩书记官自听到还要再等片刻的消息后，就一直有些恼怒，等到会客厅内的沙漏转完两盏后，他终于忍不住抱怨出声。

　　听到声音，端坐在布艺华美的沙发上的人这才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淡然地看着艾尤恩，“亲王大人刚回来不久，需要时间整理，这很合理。”

　　艾尤恩抿了抿嘴，刚想走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慢慢站到那维莱特身后，“我知道，可是，他们让您等得太久了，这要是在枫丹廷，哪会出现这种事儿？”

　　“可这里是梅洛彼得堡，况且也是我们来得急，没有提前通知，照理说，失礼的是我们。”

　　当洗漱干净、穿着得体的莱欧斯利踏入会客厅时，听到的就是这样一句话，他挑了挑眉，心想教廷的人也不是所有的人鼻子都长在天上，这不是挺会伪装的吗？

　　莱欧斯利不动声色地看向了沙发的方位。

　　沙发上的来客一头顺滑的银发，白皙的皮肤带着些非人的冷感，上挑的眼尾恰到好处的中和了精致的五官，但压不住那双足以让人一眼深陷的、有些妖异的竖瞳。

　　随着腰后的力度传来，莱欧斯利这才回过神，看着那维莱特无可挑剔的优雅坐姿，有些心不在焉地想到，怪不得能让韦尔塞那老古董满口赞誉，喝个茶也坐得跟个花瓶似的。

　　他收拾好表情，眨眼就是一张挑不出错的盈盈笑脸，步伐热情得恰到好处地走了过去，“希望仁慈的枢机主教大人能原谅我的迟延，尽管在巡视领地的途中一接到您到来的消息就已经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但还是让您等了这么久，真是失礼。”

　　如果在马背上慢悠悠地晃着走也算马不停蹄地话，卡特在心里默默接道。

　　那维莱特早在听到脚步声的第一刻就缓缓将茶杯放在几上，如雪松一般挺拔的身姿站了起来，“莱欧斯利亲王，您好。是我们没有提前告知，不必介怀。”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梅洛彼得堡的茶水味道不错。”

　　莱欧斯利有些疑心他在暗指自己等得太久，只好装作不知，“主教大人的舌头真是灵敏，黎翡区水质不好，这是用刚化的雪水泡的。”

　　那维莱特了然地颔首，然后自然地伸出了左手。

　　莱欧斯利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地伸手托起那只纤细修长的手，低头亲吻在左手中指那枚象征着枢机主教身份的宝石戒指上，动作快得有些敷衍，礼节上却又挑不出错。

　　同样很快收回手的还有那维莱特，这种需要近距离接触的见面仪礼不管进行过多少次，他仍然无法适应，滚烫的鼻息仿似还缠绕在他的指尖，他有些不适地捻了捻。

　　莱欧斯利得体地邀请人入座。

　　会客厅很大，四面的墙上并没有太多浮华的壁画，看起来甚至有些过于简洁，只有鎏金的鸢尾花墙纹彰显着主人王储的身份。

　　那维莱特坐在莱欧斯利的斜对面，落座后身体微微倾斜以一种面对面的方式自然地看向他，出乎任何人意料地直奔主题，道明了他的来意：

　　“我这次来，是为了黎翡区修建教堂一事，黎翡区是枫丹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没有设立教堂的大区，教会经过商议，为了能更好地帮助黎翡区的信众，感化这里的流民，教会决定在梅洛彼得堡区域修建一所教堂，并委派我作为黎翡教区的主教，管理这个教区，当然，修建教堂的事，还要请您多多出力。”

　　站在侧后方的书记官艾尤恩：“……”

　　不是，主教大人！要钱之前不是应该寒暄几句吗？！

　　同样准备好了陪这位神职人员说上几百回合场面话的莱欧斯利：“……”

　　回过神后，莱欧斯利嘴上挂着的笑落了几分，尽管早就得到消息，但当面听到还是让人心情十分不爽。

　　多可笑，在我的领地修建东西要经过你们商议？

　　他微笑道：“当然，教会的决定我一定支持，黎翡区的信众们也一定十分高兴能生活在神的庇护下，只是这修建教堂的钱……真是抱歉，黎翡区经济贫乏，物产不丰，前阵子刚受过洪灾，现在实在拿不出来。”

　　那维莱特闻言皱了皱眉，他微微低着头，精致的眉眼之间多了缕悲天悯人的忧愁。

　　莱欧斯利刚想加把火，就听他突然问道：“伤亡如何？”

　　或许是问到了近日心烦的点上，莱欧斯利面色也淡了几分，“死了十九人，五十几人受伤，财产损失不计其数。”

　　那维莱特沉默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低声祷告了一句，“愿主保佑。”

　　莱欧斯利看着好笑，只觉得他假慈悲得像模像样，口中却道：“修建教堂一事不急，您千里迢迢赶来，今晚就让我来为您举办一场欢迎宴会，以表心意。”

　　那维莱特疑惑地看着他，“不是受灾严重？”

　　莱欧斯利被他一问，有些哽住，“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您不辞辛苦来一趟，之前又让您等了那么久，说什么也该给您赔礼道歉。”

　　那维莱特轻摇了一下头，“不必，多谢您的好意，只是我不喜欢宴会，太吵。”

　　“……”

　　莱欧斯利从小到大在各种名利场泡久了，见惯了人人带着一张虚伪假面，场面话来来回回几乎成为刻在骨子里的习惯，猛一回遇到这么不讲情面的直白还有些不习惯，他只好道：“那就如您所愿。不过黎翡区没有修道院，还请您在之后的日子里务必在梅洛彼得堡住下，韦尔塞管家会为您安排好一切。“

　　韦尔塞恭敬地行礼，“任您驱驰。”

　　那维莱特有礼貌地颔首回礼，然后看向莱欧斯利，“多谢您的盛情款待，按照世俗的社交礼节，此刻我本应该跟您再寒暄片刻，但是马上到我今日祷告的时间了，所以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莱欧斯利嘴角的笑几乎快挂不住。

　　这人什么毛病，礼貌了，但又没完全礼貌。

　　-

　　那维莱特和他的书记官走后，以完美站姿候在一旁的韦尔塞管家这才开口：“亲王大人，修建教堂的事，我们真的不出钱吗？万一被定个不尊教廷的罪……”

　　“嗤，我可不敢啊。”嘴上虽然说着不敢，莱欧斯利面上却是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早就知道教廷那双不知足的脏手早晚会伸过来，这件事我心里有数，姑且先陪这位……那维莱特大人玩玩吧。”

　　老管家点点头，主人的安排一向都是最妥帖的，他只需要无条件地执行命令就好。

　　韦尔塞管家放下了心中的担心，感叹道：“这位大人看起来脾气很好，似乎和教廷的那些大人有些不一样。”

　　莱欧斯利像是想到了什么，笑了笑，“是不一样，没了那些没完没了的假情假意，直接开口倒还没那么让人想吐。”

　　“不过管他是谁，在我的领地，上帝来了都建不了这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