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合集》桃胥

4、第 4 章

　　江予那天晚上还是见到了庄敛。

　　因为庄敛就在礼堂后台的门口等他。

　　庄敛很高，鹤立鸡群地站在初中生中，再加上他还戴着江予亲自给他选的面具，江予一眼就锁定了他。

　　一看见他，江予脸上一扫之前的失落，肉眼可见地明媚起来。他挥别了秦晟和戴子明，朝庄敛走去。

　　庄敛很忙，忙着学习和生活，很少来东城区找他，这个世界与生俱来就对庄敛有恶意，即使他什么都没做。

　　所以为了避免庄家发现他的存在，江予也没有告诉他身边的任何人庄敛的名字。

　　因此，就连和江予关系最好的秦晟和戴子明都只知道他在西城区有个朋友，但不仅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从来没见过他长什么样。

　　江予在秦晟和戴子明的注视下走到庄敛面前和他一起离开了。

　　“你怎么来了都不告诉我？”江予半撒娇半抱怨地对庄敛说，他在单薄的小西装外套了一件又厚又长的羽绒服，“我等了你好久。”

　　庄敛眼神微动，低眼看他，“抱歉。”

　　江予摇了摇头，他知道庄敛生活的难处，所以并不在意这个。

　　他上台前被造型老师抓着在头发上洒了漂亮的闪粉，亮晶晶的，他看着庄敛说，“那你看到我上台了吗？”

　　“没有。”庄敛沉默了两秒，终于听见了他自己卑劣可耻的声音，“我来晚了。”

　　他说完停下来，绷直了唇角，心脏缓缓下沉。

　　他意识到他的谎言令人不齿，脆弱得几乎一戳就破，却已经无法挽救。

　　江予没有发现，他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善解人意地说，“好吧。”

　　说着，他脚步缓了下来，突发奇想地说，“那你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庄敛说：“好。”

　　江予向他弯了弯眼睛，带他拐去了教学楼。

　　崇英初中部也有音乐教室，但江予没有钥匙，临近元旦，楼管大叔也放假了。

　　前两天有人弄坏了门锁，知道的人少，还没有报修，江予就偷偷带庄敛溜了进去。

　　他显然经常来这里，熟门熟路坐到了钢琴前掀开琴盖，双手放在琴键上，回头看一眼庄敛。

　　庄敛就站在他身后，低着眼注视着他。

　　他们没有申请就进了音乐教室，所以只开了钢琴旁的灯，不太亮。

　　门窗都紧紧关着，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外面无法窥见一丝光。

　　江予很快低垂下眼睫盯着黑白的钢琴琴键，没有弹他在台上弹的那几首曲子，而是选择了舒缓轻柔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这首虽然没有他在台上弹的那几首难度大，但却是他最喜欢弹的曲子，也弹得最擅长。

　　庄敛无声地凝视着江予的身影，侧脸阴郁隐忍。

　　他像在发光。

　　一首结束，江予转头看向他，亮晶晶的眼睛里藏着小心思，矜持地问，“好听吗？”

　　“好听。”庄敛微顿，收回眼神，沙哑地回答，“很好听。”

　　江予就弯着眼睛笑得很开心。

　　元旦是庄敛的生日，但庄敛现在还不知道。

　　庄敛在庄家的那几年，没有人告诉他这天就是他的生日。

　　只有后来他回到庄家，他才通过庄曜知道他的生日在哪天。

　　江予没有告诉他，就连他送庄敛生日礼物，也是找的元旦节礼物当借口。

　　他转了回去，手指抚摸着琴键，打算在被人发现之前再给庄敛弹两首，没有注意到庄敛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

　　最后他们离开的时候学校都已经没人了。

　　江家的车停在学校门口，江予让司机送他们去吃饭，然后才送庄敛回西城区。

　　“提前祝你元旦快乐。”离开前，江予将准备好的礼物交给庄敛，笑着朝他挥挥手，说，“你今天能来看我，我很开心。庄敛，新年快乐。”

　　庄敛站在原地，一如既往地凝望着越来越远的车，直到再也看不见。

　　他将对江予的爱恋深埋在心底，即使是江予本人，也没有发现他的心意。

　　他搬进了汽修店老板亲戚的房子里，过了两个月，汽修店被老板儿子接手，庄敛通过他了解到了环山路的比赛。

　　环山路地势不太好，容易出车祸，于是前两年就被废弃了，现在每天晚上都有许多人聚在那里举行摩托车比赛。

　　这种比赛不正规，奖金也有几千几万，有时候遇上有钱的富二代出来找刺激，奖金也能有十万到几十万。

　　也闹出过人命，但是没人管，也没人管得了，久而久之，那里就成了机车发烧友聚集的地方。

　　汽修老板的儿子阿沛以前也参加过，现在虽然退出来了，但也能联系上这些人，也有改装好的机车。庄敛在他的帮忙下参加了这种比赛，从一开始的普普通通到后面次次都不会空手而归。

　　几个月下来，他手中也攒了小几万。

　　阿沛的帮忙也不是免费的，庄敛每次赢得的奖金他都有抽成。

　　某次比赛结束的第二天，庄敛将约定好的钱扔给他，他大剌剌蹲在汽修店门口数钱，数完才慢悠悠掏出烟盒朝嘴里喂了根烟，眯着眼打量了会庄敛身上洗得发白的短袖和书包，突然说，“你在攒钱？”

　　庄敛将书包扔到一边，换上黄色的工作服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真冷淡。”阿沛说，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随手将钱丢进抽屉，“有喜欢的人了？想给他买礼物？你手上也有几万了，还不够？”

　　“不够。”庄敛低低地说。

　　阿沛原本没期望得到他的回复，这会听见他竟然回答了，也来了点兴趣，问，“你想买什么？”

　　“钢琴。”

　　阿沛愣了愣，“什么钢琴，几万都不够？”

　　庄敛没再说话。

　　江予今天没来西城区找他，但一直在手机上和他聊天。庄敛没回他，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在聊天框发消息，直到庄敛空闲下来一起回他。

　　庄敛下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这个点江予已经睡下了，庄敛看着他睡前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冷淡阴郁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回他：晚安。

　　庄敛戴上耳机，步行回到出租屋。

　　他的耳机里播放的是流泻柔和的琴音，音质不是特别好，偶尔还能听见手机擦过衣服的摩挲声。

　　这是那天江予在音乐教室弹给他听的那几首曲子，他偷偷地录了下来，原本只是想偶尔听听，现在却仿佛上了瘾。

　　他想给江予买钢琴，想看他开心，想让他永远可以保持这个爱好。

　　即使他永远都不会知晓他的心意。

　　钢琴音持续到庄敛回到床上才结束，他习惯性点开了另一个音频，将手机塞到了枕头下。

　　很快，耳机里传来江予小声说话的声音：“今天上学差点迟到了。”
　　“这道题该怎么写呀？你会吗？你们有没有学到这里？可不可以教教我？”
　　“庄敛。”

　　“哥哥教教我。”

　　“元旦快乐。”
　　“他们在唱歌，好吵，我走远点应该就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我没有唱，因为我只会唱生日歌，唉。他们都嘲笑我。”

　　“你想听吗？给你唱好不好？”

　　“祝你生日快乐……”

　　江予的声音带着少年特有的清甜，他的音感很好，没跑调，唱歌的时候估计挨手机很近，歌声从耳机里传出来，仿佛他真的趴在庄敛耳边唱歌。

　　庄敛成瘾地溺在他的歌声中，一遍又一遍。

　　江予。

　　江予。

　　他一次又一次、反复地默念着江予的名字，心脏悸动到快麻木。

　　江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