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寂静之声》春山衔月

88、至暗时刻

　　雷古勒斯.布莱克从薇尔的生活里消失了。

　　当然，这时候的薇尔已经对他没什么特殊的印象了，他在她眼里不过是斯莱特林那个成绩很好的布莱克，还是魁地奇球队的找球手，哦，还要加上一点，他还是个食死徒。

　　最后的时光总是过得尤为迅速，这学年的N.E.W.Ts终于结束，薇尔也迎来了校园生活的尾声，她在离校前一天走遍了霍格沃茨的每个角落，和遇见的每一个画像和幽灵说了再见，也和每个她能说得上话的巫师道别。

　　比起那些对霍格沃茨恋恋不舍的人们，薇尔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迎接人生的下一个阶段，N.E.W.Ts的考官在知道她的志向是神秘事务司的缄默人之后，都暗示过以她的水平绝对不会有问题，事实也的确如此。

　　薇尔很轻易地拿到了神秘事务司的录取通知，莉莉和掠夺者们陪她一起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小酒吧庆祝了一番，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们一直闹到深夜，随后才各自散去。

　　薇尔拒绝了莉莉送她的提议，带着微醺的醉意往家里走，模模糊糊地，她觉得好像有个人在跟着自己，但直到她安全到家，都没有意外发生，所以薇尔很快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只是或许多少受到了些影响，她那天晚上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只是醒来之后都不记得内容了，只记得一片浓重的如有实质的黑暗，还有远处隐约闪烁着的绿光。

　　那之后不久，薇尔就从莉莉口中得知，西里斯的弟弟和父亲在这短短几天中接连去世了。

　　但这个消息除了让薇尔感到有些唏嘘之外，并没有在她心底留下任何痕迹。

　　现在的工作很合薇尔心意，她拥有自己的独立研究空间，神秘事务司也不像魔法部其他部门一样有什么恼人的上司，她可以尽情研究自己感兴趣的所有内容，甚至连食死徒们也不会对这个古怪的地方生出什么破坏欲。

　　毕竟，无论是什么时代，无论是麻瓜还是巫师，钻研学问的科研工作者都是被需要的，就连伏地魔都不愿意放弃招揽这样的人才。

　　薇尔也是在毕业之后才知道，原来伏地魔曾经向她的祖父伸出过橄榄枝，只是被阿德贝拒绝了，他严肃地告诫自己的儿子儿媳以及孙女：“无论从事哪一方面的研究，都决不能突破道德的约束，不能让自己的研究成果被用于非正义的地方。”

　　薇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她的祖父与邓布利多是多年好友，她的父母在根据麻瓜历史编写巫师界的近现代史，她最亲近的朋友们都加入了凤凰社……薇尔没有理由支持行事愈发出格的伏地魔，但食死徒们最近制造了很多起惨案，让薇尔感到很不适。

　　1979年对于薇尔而言，除了毕业后顺利进入神秘事务司以外，最好的消息就是，莉莉怀孕了！她和詹姆即将在下一年的七月底或八月初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在这样风雨如晦的时代，新生命的到来总归能给人们带来希望。

　　可惜1980年有了非常不幸的开端，先是弗利蒙叔叔和尤菲米娅阿姨因为在过高的年龄感染上龙痘疮而去世，之后不久，莉莉的父母在麻瓜界出了车祸，不幸遇难，亲人的接连离世让还在孕期的莉莉险些因为悲痛而流产，好在她和腹中的孩子都撑了过来。

　　但在这个时候，一个预言的流传让这个孩子的出生蒙上了一层阴影。

　　薇尔是从塞莉娜和卡桑德拉口中听说的，预言出自她们的远亲西比尔.特里劳妮之口，据说她在向邓布利多应聘占卜学教授的时候，在鱼龙混杂的猪头酒吧里说出了那个预言。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预言的内容，但这个预言被当时在场的食死徒听到，虽然被酒吧老板发现并赶跑了，可没有人知道他听到了多少，又向伏地魔报告了多少，总之，从那以后，食死徒们就盯上了怀孕的女巫们。

　　在不知道多少次严密的筛查之后，他们锁定了詹姆和莉莉，以及年轻的傲罗隆巴顿夫妇。

　　1980年7月31日，莉莉腹中的小家伙终于呱呱坠地，是个男孩，可惜薇尔只见了他一次，随后他们一家便藏到了被赤胆忠心咒保护的房子里，薇尔只能祈祷在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以前，伏地魔和他的追随者们就能被消灭掉。

　　可是她没想到，最先迎来厄运的，是她。

　　1981年的春天，伏地魔的突然拜访让她在一夕之间失去了自己的父母和祖父，薇尔因为实验中新发现的规律而破天荒地在魔法部加班，这使她逃过了一劫，可是现在，她只剩下外祖母一个至亲了。

　　比起年轻的薇尔，卡桑德拉的身体更难承受唯一的女儿英年早逝的打击，薇尔只能强忍着悲痛，一边照顾外祖母，一边承担起沃夫林家的家业。

　　在这样黑暗的时代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独善其身。

　　如果不是因为还要照顾卡桑德拉，薇尔对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已经没有了任何留恋。

　　但外祖母的身体恢复过来之后，反倒开始激励薇尔，“你得学会为自己而活，薇尔，逝去的人离开了，可我们的生活依然还要继续。你不是才刚有了新的发现吗？我想那一定是个振奋人心的重大突破……而且，你甚至还没有恋爱、结婚……”

　　“虽然那或许不是每个人生命中必须要有的一步，但我希望你至少体会过那种感情。”

　　薇尔没有办法拒绝，她还要成为外祖母的依靠，还要将沃夫林家的学问传承下去，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她要在这个时候为自己物色一个对象，而且，她在想到这种感情的时候，脑海中总会闪过一个模糊的影子，是她潜意识里的憧憬构建的幻象吗？

　　但不幸的消息接连传来，1981年10月31日，也或许是11月1日的凌晨，薇尔忽然从梦中惊醒，她披着衣服来到花园里，惊愕地发现在他们家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几乎变成了废墟的房子——那是……那是波特家的住宅！

　　赤胆忠心咒失效了，这意味着什么？薇尔顾不上换衣服，带着魔杖穿着睡衣就往那里跑，她在那处废墟之中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此刻正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

　　薇尔声音颤抖地问道：“海格？是邓布利多派你来的吗？发生了什么？”

　　海格哀嚎了一声，转过头来打量了她一眼：“沃夫林小姐……詹姆和莉莉……他们……”

　　不用他再多说什么了，薇尔已经看到了废墟之中他们的遗体，她的心脏开始抽痛，“赤胆忠心咒失效了……西里斯.布莱克也遇害了吗？”

　　“大概……毕竟他是他们的保密人……”海格掏出一块污渍斑斑的手帕粗暴地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我不能跟你说了，我得完成邓布利多交给我的任务……可怜的小哈利……”

　　“哈利？所以哈利还活着？”薇尔惊讶地问道，她很难想象伏地魔会大发慈悲放过一个还在襁褓里的婴儿，除非……“神秘人呢？”

　　“那个预言应验了，神秘人消失了……”海格从地上站了起来，怀里抱着一卷毛毯，“我不能再和你多说了，我得把哈利送……哦不，我不能告诉任何人。”

　　薇尔了然地点了点头，海格这样做才是正确的，薇尔并不介意他们瞒着自己，毕竟她甚至不是凤凰社的一员：“那你快走吧，这里的变化太大了，山谷里并不是只有巫师，我想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更多人围上来，不要耽误了邓布利多教授的安排。”

　　海格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吭哧吭哧了半晌，又开口问道：“你……你要看看小哈利吗？”

　　他把怀里的毛毯放低了些，让薇尔能看清楚里面裹着的男婴，他竟然醒着，眼眶边红红的，脸上还带着干涸的泪水，和莉莉如出一辙的祖母绿眼睛让薇尔心中一痛。这时她才看到，小哈利前额乌黑的头发下有一处伤口，形状像一道闪电。

　　她不知道邓布利多教授让海格把小哈利送去哪里，但或许他们短期之内，甚至好多年里都无法再见了，她狠着心撇开脸，又对海格说道：“快走吧。”

　　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了黑夜里，薇尔靠在波特庄园的废墟上，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滚下来。

　　伏地魔的确消失了，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魔法界，紧随着的是“大难不死的男孩”战胜了神秘人的故事，饱受摧残的巫师们在长达数年的黑暗后，终于迎来了可以热烈庆祝的时间。

　　第二天恰好是万圣节，在之后是薇尔二十一岁的生日，可是她没有丝毫想要庆祝的欲望，詹姆和莉莉是其他人传言里的英雄，可对她而言，他们只是她幼时的玩伴与最好的朋友，在他们离开之后，她和这个世界的联系与羁绊又减少了一部分。

　　薇尔去参加了波特夫妇的葬礼，他们昔日的朋友里，只有莱姆斯赶了过来，他看起来憔悴不堪，二十多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许多白发。

　　他和薇尔站在一起，两个人对着詹姆和莉莉的墓碑出神，那上面刻着这对年轻夫妇的生卒年，以及一句简短的铭文——“最后一个要消灭的敌人是死亡”。

　　葬礼之后，莱姆斯就逃避一般地离开了，薇尔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见过他。

　　她猜测那可能是因为莱姆斯离开了英国，这片土地对他来说满是伤心的往事，幼年时的不幸遭遇——她猜出来他是个狼人，死于伏地魔之手的挚友，背叛了掠夺者友谊的人，以及被他杀死的另一个朋友……对于莱姆斯来说，这样的痛苦过于剧烈，让他只想躲开。

　　薇尔在魔法部见到了被傲罗们逮捕的西里斯.布莱克，他英俊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与绝望，薇尔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就像她想不明白西里斯为什么会背叛詹姆和莉莉，他的痛苦是源于愧疚，还是因为他的主子消失了呢？

　　他没有经过审讯，直接被关进了阿兹卡班，薇尔对此隐约觉得有些不妥，但周围所有人都为这个背叛者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拍手称快。

　　伏地魔消失之后，他的追随者们也得到了清算，最臭名昭著的那几个人都被关进了阿兹卡班，其中最令人惊愕的，大概是小巴蒂.克劳奇也在其中这件事。

　　他的父亲老巴蒂.克劳奇显然对此毫不知情，在审讯卡卡洛夫的过程中被告知这件事之后，老克劳奇几乎从未失态过的脸上露出了一种茫然与愤怒。

　　即便他不顾儿子和妻子的哀求大义灭亲，把自己唯一的儿子送进了阿兹卡班，也还是没能挽回自己一落千丈的名声与威望，这个原本被魔法部众人视为下任魔法部长的高官，因为这件事被从法律执行司调到了国际魔法交流合作司司长，就此退出了权力的中心。

　　说起来，克劳奇家还算得上沃夫林家的姻亲，薇尔的母亲与克劳奇夫人曾经是关系亲近的表姐妹，只是因为赫伯特和老巴蒂之间的一些陈年往事，两家很少往来。

　　听说克劳奇夫人在儿子入狱后就病倒了，但因为战争而分崩离析的家庭并不缺少这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们顶多也就是唏嘘一下。

　　不久之后，戈德里克山谷里的巫师在村子中央的小广场上建起了一座雕像，在麻瓜眼里，那是个战争纪念碑一样的建筑，但在巫师走过时，它就会显现出本来的模样——那是詹姆和莉莉抱着哈利的雕像，神采飞扬的男人，美丽善良的女人，快乐的婴儿……

　　薇尔好几次路过的时候都会忍不住驻足一会儿，她时常会想，如果一切能在最开始的时候有所改变，那么波特一家会不会真的有可能过得像雕塑里那样幸福呢？

　　或许那个时候他们的雕像根本不会出现在广场上，但比起全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这点代价昂贵的光荣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真的有能够改变过去的机会……薇尔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个危险的想法，作为时间魔法的研究者，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其中的危险，妄图以人力干扰历史是相当疯狂的事。

　　诚然，古往今来有遗憾者数不胜数，也有许多像她一样的人产生过这样的想法，甚至有天才发明了时间转换器，但从它的使用限制上来看，所有人都对这一领域无比谨慎。

　　麻瓜们能想到“祖父悖论”，对于时间的掌握更进一步的巫师们自然也不例外。

　　但或许她的未来只剩下了这样一件事可以寄托，这个疯狂的念头在薇尔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并在经年累月的怀念与追忆中生根发芽了。

　　也许她根本不会成功，可如果不尝试着去做，薇尔觉得自己一定会后悔。

　　缄默人的职务为她提供了很多便利，她开始瞒着所有人悄悄尝试起来，有时候，她隐约觉得外祖母或许看出了什么，因为卡桑德拉经常看着她露出忧虑的神情。

　　薇尔并不打算在外祖母仍在世的时候做些危及她自身性命的尝试，因为她不能让这位老人家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太残忍了。

　　卡桑德拉一开始还会和薇尔提起让她找个伴侣这件事，但被薇尔以各种理由推脱掉之后，也只能随她去了，因为在先知的眼里，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走的路，那是命运的决定。

　　但命运不会从一开始就给任何人预设一条死路，卡桑德拉有时也会想，凡人真的无法逃脱命运之网吗？如果命运一定要收取什么代价，如果有人心甘情愿为那个人抢先付出，那是不是也有机会扭转某种极有可能到来的厄运？

　　薇尔并不知道外祖母瞒着自己做了什么决定，直到她幸运地避开了一场可能让她失去性命的实验事故，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卡桑德拉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

　　那一瞬间被抛下的恐惧超越了一切，但幸好，卡桑德拉还活着，只是她的健康状况一落千丈，还丧失了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预言能力，但醒来之后，她只是抱着薇尔还温热的身躯沉默不语，像是在后怕。

　　薇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也许她本该死在那场实验事故中，作为妄图涉足凡人不该接触的领域的代价，但卡桑德拉不知道用什么方式使她逃过了这一劫，用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作为代价。

　　她暂时搁下了自己疯狂的计划，每天都花大把的时间来陪伴自己唯一的亲人，可是卡桑德拉还是在一年之后离她而去了。

　　在她去世前那个夜晚，卡桑德拉像是预感到了什么，她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薇尔的脸，艰难开口道：“对不起，薇尔，我想……或许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我知道你害怕一个人……但是我还是那么做了……因为我也无法忍受……你会走在我前面……”

　　“原谅我的自私……我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不要因为在世界上没有了牵挂……就毫无顾忌地去尝试……我已经看到了另一种可能……你必须等到那个时机……故事才刚刚开始……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在时间的彼岸重逢……”

　　薇尔的视线已经被泪水彻底模糊了，她紧紧握着卡桑德拉的手，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在她最后的期待里重重地点着头。

　　掌心里的手失去了最后一分力气，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永远闭上。

　　1987年的冬天，她送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从此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