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齐看刀》华牌豆腐鱼

20、中计

　　尚宫局
　　洒扫的宫女忙忙碌碌，地上亮堂的倒映出点点烛光。
　　屋里渐渐能视物了，孟鸢吹灭一旁的蜡烛。
　　晨光熹微，依稀能看到空中的细尘。
　　顾晚之停了笔，推开窗来，尚宫局的后院正对一汪清池，清风徐来，才渐渐安下心来。
　　顾晚之靠在窗楞边，看着小太监把一束鲜嫩的荷花插入瓶中。
　　“哪儿来的？”
　　小太监忙低头欠身道：“回尚宫大人，这花是皇后娘娘送来的，娘娘说院里荷花开的正好，送来给六局的各位大人观赏。”
　　顾晚之却未回话，只晦涩莫名的盯着小太监的头顶。
　　小太监琢磨不透这位大人的意思，也不敢妄自抬头，只道了声小人告退，便慌张的退了出去。
　　孟鸢从文书中抬头，望过来，她是当朝三品朝臣的女儿，顾御史的事，也有所耳闻，知道顾晚之心中不虞，以为是她心烦这新来的小太监。
　　出声道：“他是新调尚宫局的，大人不要跟他置气。”
　　顾晚之走到小太监刚摆弄的高几旁，抽出那株荷花，上面还带了露水。
　　“他是多久调来的？”
　　因为父亲的事，顾晚之已经有些时日没来尚宫局，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人。
　　“大人你刚走没多久，他只是每日清晨过来负责洒扫，平日里也不常见，想必并不是单单来尚宫局当差。”
　　顾晚之将荷花的花蕊细细碾磨，又放在鼻下嗅闻，并未异样。
　　孟鸢见此，疑惑道：“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每日来的宫女太监不在少数，孟鸢这几日是觉得来了位年生的太监，但也没有过多的怀疑，毕竟宫内的调动是常事。
　　“这株是金陵春色，但是皇后宫里只有仙鹤卧雪和新云锦，金陵春色是南方的花种，在雨水充足之地生存，御京城内并不适宜种植。”
　　金陵春色和仙鹤卧雪及易混淆，花瓣都为烟绿色，但仙鹤卧雪瓣色明亮，隐约透白。
　　“刚才的太监在撒谎？”孟鸢起身，将那株金陵春色拿在手中仔细查看，“这花并无问题。”
　　孟鸢也心中疑惑，不懂这株金陵春色的意义在何处。
　　顾晚之却动身，将那高几上的花瓶拿起，是一个通体碧色的双耳瓷瓶，乍一看并无任何反常。
　　“这里曾经摆的是烟色长颈瓷瓶。”
　　顾晚之终于知道，当她看见小太监插上荷花的时候，那股违和感是从何而来的了。
　　从前的烟色长颈瓷瓶，常在冬日插上一株细长的红梅，雅韵非常。
　　而眼前的碧色双耳瓷瓶，敞口矮身，再配上大朵的荷花，只剩俗气三分。
　　“前些日子打扫的时候，被宫人打碎了，便换了个相似的。”
　　孟鸢被顾晚之凝重的表情骇住了，这才想起，“打碎花瓶的，好像也是个小太监。”
　　顾晚之拿起那个双耳瓷瓶，碧色烧制的并不通透，釉色不均，同之前的烟青色成色相距甚远。
　　谁敢将这种成色的官窑送进宫里，简直是自寻死路。
　　翻过来查看落款，却见瓶底是方正的砂色的朱雀纹。
　　不是官窑？
　　顾晚之眸色渐深，只觉得和之前四溢堂带回的茶包上的纹样，有些相似。
　　孟鸢进宫时间不短，自然也意识到，这些东西并不简单，恐怕是个烫手山芋。
　　正欲说什么，却听见尚宫局外一阵骚动，摔落的器物声，杂乱无章的步伐声，在清晨清晰可闻。
　　“外面怎么了？”
　　孟鸢凑过头来，低声道：“应该是御金卫在查案。”
　　身为尚宫局的司记，后宫有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孟鸢的耳朵。
　　“查什么案？”
　　“昨日朝上，大理寺卿张龟龄因贿赂结党被执杖刑，张龟龄的同僚同党亲属都要被查，尚服局的司饰是张龟龄的女儿，自然免不了被查抄了。”
　　顾晚之看着双耳瓷瓶底下的纹印，只觉得心绪不宁。
　　“不过这司饰手脚也不干净，先前在六局仗着自己的父亲，没少贿赂尚服大人，只怕这一查，查出些什么来，恐怕整个六局都要被翻天覆地搜查一遍。”
　　“张龟龄为什么会突然被查？”
　　顾晚之突然有了思绪。
　　孟鸢这几日都在处理文书，也常去殿前请示帝王，一来二去，听到的事也不少。
　　“听说是有人弹劾，奏折上将脏银数目，专供贿赂的酒楼画舫写的清清楚楚，证据确凿，张龟龄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父亲近日都未上朝，都在为李闻的结党营私一事烦心，根本不可能在这时去弹劾张龟龄。
　　堂堂三品朝臣，能被人突然铲除，还如此的干净利落。
　　“那大理寺的权给了谁？”
　　孟鸢顾及着外面的动静，只张口不作声道：“御金卫。”
　　顾晚之突然明白了。
　　禀告帝王诸事的是御金卫，搜查证据的也是御金卫。
　　御金卫身为帝王侧的鹰犬，所有的权利来自于天子。
　　倘若，是他陆应淮滥权呢？
　　他想要谁死，只需要在查证时做些手脚，便能轻而易举，将人置于死地。
　　顾晚之心道一声不好。
　　父亲想要弹劾李闻，扳倒李闻一党并不是件明举。
　　上次的太子宴，眼看李闻已经搭上了陆应淮，一个党羽众多，一个权势握重，若是二人联手。
　　顾晚之不敢深思。
　　只觉得当下之急，就是在父亲前去岭州上任之前拦住他的那封弹劾信。
　　“尚宫局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名录，你给我一份，最近新添的器物，都整理出来，从何而来，库房还是宫中赏赐，都名列清楚。”
　　孟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只应道：“下官这就去办。”
　　顾晚之叫住孟鸢：“还有这个瓷瓶，查清楚来源，砂制朱雀纹，应该是民间烧制，釉色不润，多为北方窑场。”
　　孟鸢看着那瓷瓶底的落款纹印，却凝眉。
　　突然她抬头，惊恐万分。
　　“这……这好像是张龟龄贿赂官员的器物专用的纹样！”
　　孟鸢昨日刚去殿前面圣，正巧碰上处理张龟龄余党，那砸落碎在脚边的瓷瓶，是御金卫搜查出的铁证，瓶底的纹样就是这样的朱雀纹。
　　“看来，有人已经等不及了。”
　　明目张胆的陷害，招摇的手段。
　　如果不是自己看出那株荷花的异样，恐怕这个证据还被明晃晃的摆在她的宫里。
　　顾晚之将瓷瓶攥在手里，正想着要如何销毁。
　　便听前庭太监来报。
　　“禀尚宫大人，御金卫前来查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