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齐看刀》华牌豆腐鱼

16、回府

　　自天子在朝堂宣了赐婚的圣旨后。

　　顾晚之在尚宫局内，便常能听到各样的祝贺。

　　在几日前还是尚宫局典记的孟鸢，得在皇后的提拔下，坐上了司记一位，此刻正在案牍后掌印处理文书。

　　“这是储秀宫的文书，上面的物品数量，你清点后再用印，这些处理完后，需交付内官监，如果是贵重紧要的文书，最好是你亲自跑一趟内官监，毕竟如果途中出了什么差错，需要担负的罪则可不轻。”

　　顾晚之翻看着用印后的文书，孟鸢为人小心谨慎，一直在典记位办事高效，自己才将她同长姐推荐了空缺了司记一职。

　　只是宫里的诸事，牵扯各宫的娘娘皇子公主，因此切不可大意。

　　本打算今日回府的顾晚之，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只得在离宫之前再来尚宫局叮嘱一番。

　　“多谢尚宫大人提点，下官会小心办事的。”

　　孟鸢一字一行的比对，宫中事物尚且不算杂乱，比起曾经的典记一职，司记的职务反倒轻松些许，只是晋升后，人情世故一事需更加上心，权利愈大，责任也愈大。

　　但好在尚宫大人事事俱到，也肯耐心教导，因此本就聪慧的孟鸢，对手上的事物上手更为熟练。

　　“最近没有什么大事，文书上不过是各宫的用品调度，你注意清点，若有需征办的物品，在署碟之前，要向陛下请旨，若你实在拿不准，就派人来长平街传信，我会回来处理。”

　　“下官明白。”

　　孟鸢看惯了平日里嫣红宫装的顾晚之，今日却是一身纱织靛蓝立领长衫，发中并未置冠，只盘梁髻配同色珠花，细眉粉黛，更添几分柔和。

　　“大人这是要回几日？”

　　“三五日吧，半月也说不定。”

　　“那下官提前恭贺大人新婚之喜，大人放心回吧，下官会处理好大人交代的诸事的。”

　　顾晚之无奈，脱下官服，周身的冷然都平和了三分，

　　如今六局上下谁人不知，尚宫大人同仲长家的婚事，那可是一品将候家，御京城内任谁都得仰仗几分。

　　可顾晚之也出身二品文臣之家，是百姓心中敢于死谏的直臣之女，一边是将候，一边是言官，任谁都对这场婚事挑不出错处，任谁都需由衷恭贺一句，天造地设。

　　御京城中，也皆是祝贺之词，近日前来顾府拜贺的人已经踏破门槛。

　　顾晚之交代完尚宫局的事，便乘马车出了宫去。

　　车马滚滚，踏过朱雀长街时，马车外嘈杂声渐骤。

　　盛夏的雨总是来的这般急。

　　不消片刻，繁华的朱雀长街就已人烟消散，细散的雨绵绵不绝。

　　叩落的雨声，细密的砸在车顶，尘土粘湿的砖瓦气升腾起来。

　　顾晚之掀开车帘，只见天地间凝成一片幽色，长街空巷，偶有行人举伞而过，沿街的商贩早已闭门休户。

　　但在马车就快转入通武街之际，一座古朴楼宇映入眼帘，碧瓦朱檐，一块金扁置于其中附上“四溢堂”烫金字样，阁楼两错，飞檐画角，在雨幕中也难掩恢宏轩昂。

　　纵使细雨如丝，阁楼进出的来客，也不减分毫。

　　“停车。”

　　顾晚之撑开油纸伞，提裙就要下车，随行的侍卫忙安上小凳，一边恭敬的搀扶，一边道。

　　“大人外面落雨，您当心。”

　　“这是什么地方？”

　　顾晚之看着来往的客人，坐落在朱雀长街街尾的四溢堂，即使是白昼，楼内也依旧可见烛火通明，四方灯笼垂挂，五角阁铃铮响，饶是宫中诸殿，也难抵这般奢华。

　　“回大人，这是四溢堂，前些日子新开的茶楼。”

　　茶楼？

　　顾晚之借力下了车，伞下倾斜，堪堪挡住眉眼。

　　脑海中却浮现出东宫后院的场景，兵部尚书李闻曾言，朱雀长街，开设一家茶楼，茶叶上品，若有造假，赔付十倍。

　　想来不过是官宦之间，暗中收受贿赂的地方。

　　顾鸿云身为御史，自是看不过朝中奸臣污吏，李闻身为二品兵部尚书，手握重权，是御京百官眼里，鲜有的暗渠。

　　御京城内，谁若要买官，行贿，换洗脏银，自然可以打听到李闻头上，他姬妾名下的茶庄，酒肆数不胜数，专供官员暗中办事。

　　朝中百官，利益纵横交错，世家盘根错节，李闻置于其中，牵一发而动全身。

　　父亲曾不止一次弹劾过李闻，可每次从朝中而归，总会是长吁短叹，锤恨不得。

　　看着父亲一次次的弹劾无为，看着天子一次次的庇佑贪官奸臣，也就是从那时起，顾晚之渐渐的生出质疑之声。

　　这样的朝堂，真是值得父亲拥护的吗？

　　顾晚之收回思绪，转头吩咐道。

　　“你们先回吧，我自己走回去。”

　　“雨势渐骤，大人还请当心风寒。”

　　顾晚之点头回应后，便朝着四溢堂走去。

　　阁楼外正有几辆马车停驻，里面装满了油纸包裹的物什，一摞摞被店中伙计卸下，转入阁楼偏门之中。

　　“当心点儿！这可是滁州新茶，若是沾了雨水，你们一辈子的赏钱也不够赔！”

　　马车旁一位锦衣缎袍的中年男子正指挥着，高束的头巾，腰间铜陵绣带，能看出身份不浅。

　　伙计两行，皆人手一把油纸伞，排列在马车与偏门之间，正中留一路空位，供搬运的伙计过往。

　　顾晚之走近的时候，中年男子正呵止道。

　　“这边卸完了，那边儿还有一辆马车，都给我机灵着点儿！唉！那边干嘛呢！黑印的茶往左边儿放！”

　　中年男子一脸不悦，飞啸的眉宇更显凶煞，错头看见马车旁的顾晚之，上下快速的打量一番，周身气势华贵，只看襟前一条玛瑙朱翠长璎珞，便能断定眼前来客，非富即贵。

　　“小姐，喝茶里边儿请。”

　　“我来买茶。”

　　顾晚之伞面压的低，只留半寸下颚。

　　掌柜了然，将人引进偏门，方才卸下的货，都在木架上排放整齐，只是一边为朱红油纸包裹，一边为泛黄油纸包裹。

　　“小店有黑印虎纹茶，还有朱印虎纹茶，不知小姐是需要哪种？”

　　“有何区别？”

　　掌柜走到架前，拿起一包朱红油纸包裹的茶，递给顾晚之。

　　“这是朱印虎纹茶，上边封有虎纹印，这是店里最为名贵的茶，是茶中上品，保证小姐在整个大晋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茶了。”

　　“那若是，不如你说的那般，当如何呢？”

　　掌柜飞眉下，微眯一笑，眼中精光程显，便知道今日的这位买客，身份非同一般。

　　“这黑印虎纹茶，虽也是店中上品，但比不上这朱印虎纹茶，这边二十两三钱，那边五十两一钱，小姐若是觉得这茶不合口味，改日凭这虎纹油纸，来四溢堂，店里愿赔付您十倍，不知小姐，是需要哪种？”

　　“家父喜茶，那就每样来三钱吧。”

　　“好嘞，这就给您称茶，还请小姐在这边稍作等候。”

　　顾晚之在一旁坐下，掌柜奉上一碗清茶。

　　“这是店里还未售卖的新茶，滁州刚运来的，小姐您尝尝。”

　　顾晚之刚接货过茶杯，便闻见一股幽香袭来，似身临滁州水乡，烟雨朦胧，又似小桥流水，一片碧波烟翠。

　　清香入喉，唇齿回甘。

　　比上供到宫中的茶上乘不知多少，顾晚之在喝下这杯茶后，才深觉李闻的权势。

　　像是城中暗通的沟渠，明上看不见踪影，可是在地下早已纵横捭阖，仅仅是茶道，都能品出楼中奢靡，更惘论他处。

　　“外面还在下雨，这茶提着怕是不便，不如小的派人将茶送到小姐府上，不知小姐府上是？”

　　掌柜拿来称好的茶，不动声色的打听道。

　　“不用麻烦。”顾晚之接过茶，付了钱，撑伞就要离去。

　　“府上离此处不远，我还有要事，不便耽误。”

　　离朱雀长街不远的府邸，不多，倒也不少，但是能在御京城内如此地段拥有府邸，怕也不仅仅是富贵二字可以攀得的。

　　掌柜为人精明，知道朝中多是暗桩，何况惹了显贵，自己也担待不起，只得毕恭毕敬拱手道。

　　“小姐还请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