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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88章 ...

  •   因为知道有一个必定是真的,时星然下意识地想跑,提着菜立马转过身往楼下跑。

      不属于这个时空的黎记淮离她更近,当即迈开步子跑过去追她。

      他跑得很快,眼里只剩下时星然的身影,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抓住她!

      不然……她消失了的话,他又要去哪里找她?

      热烈而轻盈的风追赶着时星然,赶在二楼的拐角处抓住她的衣角,让她不得不停下来,然后回头看。

      时间恍若暂停在这一秒,然后往回倒退十二年。

      “时星然……”

      2011年3月4日,黎记淮因为月考作文交白卷而被班主任拉去谈话,被办公室的老师们团团围住。

      时星然提着教室里的台式录音机,往英语老师的办公室走去,录音机坏掉,老师让她来拿新的。

      她走进办公室,看到一圈人围在某张桌子那里,她好奇地偏过头看,从人缝里看到校服。

      质问声从人群中传来,“为什么这次的作文会交白卷?”

      嗯?有人作文交白卷吗?

      时星然感到很奇怪,这个可是好几十分呢,一中的人不会轻易放弃任何能拿下的分数。

      她将坏的录音机放到老师桌上,站在那里悄悄地听,想知道是谁会做这种事。

      有人回答刚才的问题,而且声音好像还有点耳熟。“没有想写的事。”

      没有想写的?

      时星然回想着这次月考的作文题目,好像是要写与“未来”有关的事情。

      这种要写“未来想做的事”,一般人即便暂时想不出来,也会编些什么去应付考试。

      直接不写,怎么好像对这个问题有点抗拒?

      “随便写点什么都行啊,怎么能不写呢?”

      那个人又再次回答道:“没什么好写的。”

      有其他老师加入谈话,以开玩笑的口吻随口说道:“这个题目不是很简单的嘛,你就写以后想在A大也当第一名。”

      听到这里,时星然就明白被围住的人是谁。

      是她这个全校第二,三年都没能打败的全校第一。

      是她从小到大都没能超越的,永远的全市第一,黎记淮。

      全校第一的光芒太耀眼,也格外吸引人的注意力,足够遮住很多人的光芒。

      就比如现在,她就站在办公室里,却没人发现她在这里。

      她也没出声,安静地继续听下去,想知道黎记淮的脑袋里在想什么。

      可后面她听到的都是别人七嘴八舌的回答,办公室里的这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

      “可以想得更远一点,比如说以后想当个科学家,要在A大如何学习,想要参加哪些研究。”

      “或者说以后想出国深造,去外面看更大的世界,这样也很好啊。”

      “说不定以后想为国家工作……”“以后想做自己的事业……”

      嘈杂而混乱的人声完全盖住黎记淮的动静,时星然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的声音,而且越听感觉心里越烦躁。

      黎记淮应当是很在意这个问题,所以才会宁愿交白卷,也不写。

      而这办公室里的人,却好像只是借着这个话题来跟他开玩笑,随意地指挥他的人生,不负任何责任地高谈阔论。

      时星然叹气后拿起新的录音机,往教室外走去,故意从围起来的人群旁边路过。

      她的个子足够高,视线越过几个稍微矮的老师,看到了黎记淮的背影。

      少年沉着肩,半低着头看向桌面。他的班主任按着张空白的答题卡,以质疑的眼神逼问他。

      旁边站着的人们一个又一个地将他围住,化作崎岖不平的不透风的墙。

      此起彼伏的声音在墙的上空化作密集的透明丝线,在空中织成几乎不留孔的网。

      黎记淮像被困住的、毫无自由的鸟,生命力极其微弱,张不开翅膀逃跑。

      可是这样的人,在操场跑道上是像风一般的人,似乎能一直奔跑,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然后,不受拘束地活着。

      黎记淮,我要不要带你逃跑呢?

      “老师,我觉得这种事情需要仔细去想,这么重要的规划,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答案的!”

      时星然忽然大声地插话,如同一把从天而降的利剑,斩断笼罩在人墙上方的网。

      那只鸟猛然回过头来看着她,发亮的眼睛中有几分不确定,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这办公室的老师们这会儿才发现她的存在,但全校第二的头衔也足够让他们记住她的脸。

      他们齐刷刷地看向她,没再继续围攻黎记淮。

      但他们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刚才说的话,因为那听起来有点像是指责他们多管闲事,在随心所欲地瞎说。

      英语老师看到她手里拿的录音机,生硬地将话题岔开,“时星然,你拿到新录音机了?”

      “是的,李老师,我已经把坏的录音机放你桌上了。”

      英语老师点点头,“哦哦,那你回去上课吧。”

      时星然一脸乖巧的样子,朝满屋子的老师微微点头,提着录音机走出办公室,回去上课。

      被她突然打断的激烈讨论,就像熄火的发动机,短时间难以启动。

      老师们这会儿找不到刚才的状态,眼见也快要放学,便接连退出这场讨论。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围起来的墙壁被拆掉。黎记淮眼前的阴影被抹除,愣神看着办公室的门。

      他的班主任挠头想着说辞,原本算得上私密的谈话被众人搅合,好像确实有点不太妥当。

      他将那张答题卡收起来,叹了口气,将黎记淮的神志叫回来。

      “你要是觉得跟我们这群大人不好讲,也可以去找时星然。反正你们两个学习好,有空也可以多交流一下。”

      “以她的成绩,说不定以后也跟你上同一所大学。”

      时星然?

      黎记淮只知道刚才那个女生是隔壁班的,并不清楚她的名字,这会儿倒是记住名字了。

      以后有可能在同一所大学?她至少得是全校前三。

      班主任也不知能再讲些什么,只能放他回去。“行了,你回去上课吧。”

      黎记淮站起来将椅子摆好,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但他并没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绕路去了他以前从没看过的光荣榜。

      而光荣榜上,刚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就在他的旁边,他也算正式地知道她的名字是哪三个字。

      她的姓很少见,名字也……有点好听。

      全校第二?那他们也确实有可能去同一所大学,如果时星然填志愿报A大的话……

      黎记淮没意识到他无形中将时星然划到未来里,潜意识里认为他们以后可能会有交集,半点没考虑过他们一句话都没讲过。

      时星然提着录音机回到教室,离放学还有一节课,她坐到座位上时正好打上课铃。

      池晴云坐在她后面,趁老师不注意拿笔捅她的背,给她递来一张小纸条。

      “待会儿放学要不要去吃小蛋糕?有家店开业大酬宾,有优惠!”

      时星然看着那张纸条,脑海中却不知为何想起黎记淮刚刚的模样,总觉得有些话没能跟他讲,心里有些发堵。

      她将纸条传回去,“我待会儿可能要去找黎记淮,有点事找他。”

      看到黎记淮这三个字,池晴云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吃惊地捂住嘴。

      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她在心里无声地尖叫着,尤其是以前少女漫画看得比较多,大脑突然就开始往某些奇怪的方向联想。

      天啦,这难道就是那种全校第二暗恋全校第一的情形?而且他俩颜值和智商都绝配!

      时星然终于憋不住了?

      她一时兴奋过度,甚至忘记她是时星然最好的朋友,真有这种事发生,时星然也会提前跟她讨论的。

      既然这样,那一定要成功拦住黎记淮!

      池晴云就跟热血漫画的主角似的,唰地一下热血冲上脑门,兴奋地从笔袋里刨出圆规,再塞到校服口袋里。

      她风风火火地冲向老师,说要去上厕所。她这急切的模样,看上去确实很尿急。

      刚离开教室,她便火速飞奔下楼,快速跑到停车棚,去找黎记淮的单车。

      由于这位学霸加帅哥老骑单车,看上去又帅又青春,在学校里拥有大票迷妹。因此很多人也跟风买单车,无论男女。

      这就导致学校里很多同款单车,黎记淮为了找到自己的单车,只能在车上贴名字。

      池晴云借着这点成功找到他的单车,从怀里掏出圆规,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四周。

      她做贼似的防着学校的保安和可能路过的老师,眼疾手快地用圆规扎车胎,狠狠地猛戳几下。

      又怕力道不够,这车还能跑,前后两个轮胎都被她扎了,还扎了好几个不同的位置。

      而这一系列操作,被真正想去上厕所的路卓看到。

      他站在楼上,看着池晴云鬼鬼祟祟的样子,心中无比疑惑,不知道她到底有什么目的。

      待池晴云离开车棚,他也从楼上下来,去找刚才被她扎的那台车。

      他在楼上大致记住受害车旁边停的车,借着附近的车的特征,成功找到被池晴云扎的那台车。

      而当他真的看见那辆车,内心简直遭受一万点暴击!

      为什么是黎记淮的车!

      要是扎别人的车,那还能用跟那个人有仇来解释。

      扎黎记淮的车,故意让他不能早点回家,这不就代表着她喜欢黎记淮?

      她莫不是准备今天放学后趁机表白?

      路卓整个人都焉了,捂着胸口双腿无力地往教室走。走得极为缓慢,像个蜗牛。

      他暗恋的人,喜欢自己最好的朋友……

      由于他去厕所的时间太长,回来时脸色发白,看上去极其没有力气。

      老师在他坐下后还特地来问:“路卓,你身体不舒服吗?要提前回去吗?”

      路卓哀怨地看了一眼旁边闪闪发亮的黎记淮,心酸地摇了摇头,“不用。”

      黎记淮见他状态不好,小声地问道:“还好吗?”

      路卓正在心里崩溃地呐喊,又不敢跟黎记淮明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嗯,还好。”

      池晴云与他截然相反,神采奕奕地昂首阔步地走进教室,经过时星然座位时还挑眉朝她微笑。

      她邀功般地给时星然传纸条,“我把黎记淮的单车的车胎扎了,他待会儿跑不快,你记得去堵他!”

      时星然被她这不打招呼的惊世骇俗之举吓到,惊讶地张嘴看着这个纸条,感到无比头疼。

      她还没下决心一定要去找黎记淮,说不定等放学的时候就反悔,这下倒是不得不去收拾烂摊子。

      天啦,她要怎么跟黎记淮开口?

      她甚至不知道池晴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跑去扎全校第一的车胎!

      下课铃一响,池晴云冲得比她还快,估计是担心被黎记淮发现,到时候被抓着不让走。

      庞大的放学大军像从蜂巢里跑出的蜜蜂,蜂拥着将走廊和楼道挤满。

      路卓下课也立马往外跑,不死心地想去围观池晴云的行动,自愿地准备受虐。

      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他一眼找到扎丸子头的池晴云,奋力地在人群中往她的方向挤。

      等到好不容易挤到她身后,他心里发酸地紧紧地跟着她,等着走她去车棚。

      可跟着跟着,她居然直接往校门的方向跑去,不去车棚的位置!

      路卓也是骑单车来上学的,这下倒是连车也不顾了,就只顾跟着池晴云,想搞清楚她到底想干嘛。

      他一路尾随着她到新开的蛋糕店,看着她停下来在门口排队,心里的疑惑都快漫出来了。

      黎记淮又不喜欢甜食,而且就算她买了,也赶不及回去送给他吧?

      路卓上课时被折磨得不行,又一路到这里,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他咬牙一狠心,用手去戳池晴云的书包。

      池晴云回过头看他,发现是黎记淮的朋友,心中暗叫不好,面上还装作镇定。

      “有什么事?”

      路卓很认真地问她,“你为什么要扎黎记淮的车胎?”

      池晴云恨不得一头撞墙,怎么这么容易就暴露了?

      她一把扯住路卓的校服,有些气恼道:“我请你吃蛋糕,你就当没看见行不行?”

      这种以威胁语气说出口的商量,路卓还是第一次见,鬼使神差地,他点了头。

      池晴云又朝他凑近些,小声命令道:“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去,千万别跟黎记淮说是我干的!”

      “不过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池晴云伸手嘘了一下,“秘密。”

      放学大家都冲得很快,不一会儿车棚里就没剩下多少车。

      而黎记淮不喜欢跟别人挤,每次都是等人走得差不多才去骑车,所以时星然等着等着,车棚里就剩下两辆单车。

      她眼巴巴地看着教学楼的方向,心里不免嘀咕,担心黎记淮会不会今天不骑车。

      黎记淮背着书包不紧不慢地往这边走,完全不知道时星然焦急的心情。

      而当他真的走到这附近,忽然看到时星然站在车棚下,不知为何心里好像雀跃了些,脚步也变快。

      看到黎记淮走过来,时星然又庆幸又有点害怕,担心他待会儿会不会生气,眼睛都不敢直视他。

      听着渐渐逼近的脚步声,时星然变得愈加紧张。她深呼吸几口气,以一种决然的心态,跨步走上前挡住黎记淮。

      “黎记淮,我朋友她……把你的车胎扎坏了,我陪你去修车,然后替你付修车费吧!”

      看见时星然眨动的眼睛,有些发红的脸,他有点紧张地拉住书包的背带。

      黎记淮扫视一眼他的车,竟然半点也不生气。

      “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答应得这么爽快,而且没问为何时星然的朋友扎的车,是她来负责。

      黎记淮这无比镇定的模样,着实令时星然吃了一惊。

      好端端的车被人扎坏,他怎么都不生气?

      时星然抱歉地说道:“对不起,要耽误你的时间。”

      “没什么。”黎记淮走到车棚里,却发现路卓的车没骑走,心里有些担心。

      但他刚才跑得又快,好像也没事。他心里暂时压下担忧,将车推出来,走到时星然身边。

      两人之前没说过话,黎记淮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跟她聊,在脑中疯狂思考要说些什么。

      时星然也不想尴尬地走一路,于是主动地聊天,“你作文为什么交白卷啊?”

      黎记淮格外诚实,也没有被其他人追问时的那种不适感,很自然地答道:“不知道要写什么。”

      时星然扭头看他,“不过就算没有想写的,大家为了考试基本也会编一下,总会写完再交上去。”

      黎记淮推着车要看前面,此时却不由自主地转头看向她,“那你也是编的吗?”

      时星然摇摇头,“不是。”

      车轮忽然停止转动,黎记淮捏紧把手,有点好奇地开口问道:“那……你写了什么?”

      时星然继续往前走,眼里亮晶晶的,好像装着美好的憧憬,笑着说道:“我想环游世界!”

      “环游世界?”

      时星然走在黎记淮前面,他不往前走,她只能转过身来面对面对看着他。

      “对呀,我想看看南城之外的风景。这个世界这么大,总得要去看看那些好风光吧!”

      她背着光站着,阳光自她身后直直地闯到黎记淮眼中,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发着光,温暖地照亮他的前路。

      就连飞起来的发丝,都无比耀眼,没给他留下招架的余地。

      胸口处忽然涌上暖流,心脏砰砰地乱跳。

      黎记淮有些手足无措,原本放在车上的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铃铃~

      他的左手不小心按到车铃,风中传来清脆的铃声,吓得他愣住,只能怔怔地看着时星然。

      时星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忽然就脸红了?

      黎记淮迎着光站着,眼里装着整个太阳的光亮,用清澈而懵懂的眼神盯着时星然瞧,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纯情。

      她不好意思地偏过头,避开他的目光,耳根悄悄地红起来。

      黎记淮见她发现了,匆忙低头看向地面,闷声推车往她的方向走。

      时星然也转身往前走,两个人像是突然被静音的鸵鸟,就只盯着地面看,闷声往外面走。

      车推到修理店,老板将车拿走。只剩下他们干站着,时星然怕尴尬,装作打量店铺,往旁边走。

      她正盯着旧车轮出神,却忽然听到黎记淮问她,“你想好要去哪所大学了吗?”

      黎记淮踌躇片刻,开始打听她的消息,想知道他们会不会真的去同一所大学。

      他好像在期待着什么,屏住呼吸等着听时星然的回答,耳朵都竖起来。

      “我想去W大。”

      W大?

      黎记淮有些泄气,但很快就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那也都是在北城。

      他又没忍住多问几句,“那想好读什么专业了吗?”

      时星然想了一下,认真回答他。“我可能读语言类的专业吧,以后可能会当翻译。”

      “翻译?”

      “对呀,如果出差的话,应该能去很多不同的地方吧。”

      老板这时候突然叫他们,“车修好了!”

      时星然随即从书包里掏出钱包,笑着举起来给黎记淮看,“还能省路费!”

      单车推出修理店,黎记淮没直接骑车,而是继续推着单车。“你往哪边走?”

      “我要去坐公交。”

      他没明说他想再跟时星然多待一会儿,而是推着车站到她旁边,“我也往那边走。”

      往公交站走的时候,他们从新开的蛋糕店对面的那条街经过,店门口的大喇叭大声播着:“开业大酬宾!”

      时星然闻声往那边看,正好看到刚从店里挤出来,提着好几个盒子的池晴云。

      站在她旁边的路卓,手里则被强行塞了好几个袋子,双手提着东西,屁颠屁颠地跟在她后面走。

      这是什么情况,他们俩怎么搭上的?

      见时星然往那边看,黎记淮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容光焕发、笑得牙都露出来的路卓。

      白担心了……

      不想打扰好朋友的好事的两人,火速离开这条街。

      快要走到公交站时,时星然忽然开口说道:“黎记淮,作为交换,你以后如果找到那个答案,能告诉我吗?”

      她其实一直对他很好奇,想知道这个难以打败的对手,到底是怎样的人,脑中有着怎样的想法。

      她想知道,这样的人,究竟会选择怎样的人生。

      “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黎记淮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向这个朝他提问的人,难得有人真的把他的想法看得很重要。

      长久以来,他都依循着大人规划的线路行走。

      他们并不在乎他到底怎么想,只要他能“有出息、让人脸上有光”。

      就连学校里的老师们,也不过是一时起了兴致,便用他们不负责任的话,随意指挥他的人生。

      实际上,没有人要真的听他的回答。

      即使他真的能讲出些什么,也不过是给下一波讨论抛出引子。他的声音,只会淹没在喧闹中。

      时星然转身与他面对面,凝视着他的双眼,认真地点头。

      “嗯,我想知道。”

      旁边的服装店正放着歌,是周杰伦的《龙卷风》。

      “爱情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黎记淮的世界顷刻间刮起猛烈的龙卷风,整个世界被搅动得天翻地覆。

      一颗心也彻底失控,砰砰砰地在身体里乱撞。

      呼啦啦的风将书包的带子吹起来,乱飞的带子轻拍着时星然的胳膊。她伸手抓住两条带子,紧紧地攥在手里。

      起风了……

      而那阵风,就在她眼前。

      “等我找到答案,我就告诉你。”

      时星然突然想起那张空白的答题纸,总觉得那是个缺憾,她想帮黎记淮补上。

      “那你不如写给我吧,可以先写一些你觉得有意义的事情。就像环游世界的人,总会寄信给好友那样。”

      “或许有一天,你写着写着,就想到答案了。”

      写信吗?

      黎记淮没给别人写过信,他也很烦写作文,每次总要逼自己编出合适的回答,装模作样地写一堆的东西交上去。

      万一他写得不好,时星然发现他是个无趣的人,然后不喜欢的话,那他怎么办?

      见他久久不吭声,时星然便说道:“你不想写也行,没关系的。”

      只是她好像心里有点失落,转身就往公交站走。黎记淮跟在她后面走,眼睛紧紧地追着她的背影。

      她刚走到公交站,252路公交便从红绿灯那里驶来,她头也没回地说道:“我要坐公交车了,你也回去吧。”

      她抬脚往站台边缘走,离黎记淮越来越远。也让他心里更加急躁,他觉得她好像在生气。

      “时星然!”

      黎记淮突然冲过去,伸出右手拽住她的书包,莽撞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我给你写信,你会回信吗?”

      其实他害怕达成约定后,有人会失约。

      就像当初提议要去网吧打游戏的人,并不是他。而最终在网吧里等不到人,被爽约的人,却是他。

      冷不丁被拽住,书包里的东西撞上她的背,笔袋里的笔发出咣当的声响。

      就仿佛是清脆的风铃铛铛作响,立刻驱散她的那些郁闷,就连心也变得雀跃。

      她转过身笑眼盈盈地看着他,“你寄给我,我肯定会回信啊!”

      耳边听到公交车停下并打开车门的声音,时星然不得不跟黎记淮道别:“我要上车了!”

      黎记淮松开手,不想害她错过公交。

      她朝他挥手,小跑着上车。“再见!”

      252路公交车很快在黎记淮的视线中驶远,他推车走到站牌旁,去看这班车会经过的路线。

      然后他惊喜地发现,他家也在这条公交路线上。

      下周,他或许可以试试坐公交车上学……

      2011年3月5日晚,手腕上缠着纱布的黎记淮坐上252路公交车,天空中正下着大雨。

      “文阳路,到了。”

      黎记淮从后门下车,公交车与站台间隙处落下的雨淋到他的身上。

      雨落到手上的露出纱布上,渗进烫伤的伤口。

      书包里有伞,但他没拿出来,直接走向雨中。

      他陷入自毁的情绪,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十字路口亮起红灯,他停下来等绿灯。三月冰冷的雨拍在他的脸上,模糊他的双眼。

      忽然间有辆车冲出来,不顾醒目的红灯在马路上疾驰。

      而马路上,另一辆正常行驶的白车正驶向十字路口,完全没料到有人突然闯红灯。

      两辆车就像两颗子弹,眼看着就要相撞。白车紧急向左转弯,轮胎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下雨天路面极为湿滑,高速行驶下骤然转弯,让整辆车失控,向路旁甩去。

      只听到一声巨响,白色的轿车嘭地撞上了桥墩。

      闯红灯的车竟然也并不降速,反而加速直接冲进远处的雨幕中。

      这突如其来的事故猛地冲击黎记淮的大脑,耳朵里不断回响着刚才的撞击声,心中不知怎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后知后觉地匆忙卸下书包,淋着雨慌张地拉开拉链,去摸包里昨晚刚修理过的手机。

      他潮湿的手摸上沾着水的手机,按下解锁键。硕大的雨滴砸到屏幕上,像是要将整个屏幕都淹掉。

      昨晚被热水烫过的手机,现在又淋上雨,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黎记淮弯腰用身体挡住大雨,将手机护住,用包里拿出伞然后单手撑开雨伞。

      大雨拍打着伞面,急促而密集的鼓点敲打着他的心。

      他把手机放到衣服上擦干,颤抖着手解锁手机,然后拨出120。

      他用受伤的左手撑着伞,右手拿着手机往前飞奔,地面上的积水飞溅起来,浇湿他的鞋子和裤腿。

      冰冷的雨水灌到他的鞋子里,阻拦他前行的脚步。冷风呼啸着,如同黑夜中凄凉的悲鸣。

      背包的拉链都没来得及拉起,书包肩带随着奔跑而往下滑,极为别扭地挂在他弯起的手肘上。

      “你好……”

      黎记淮急切道:“这里是文阳路公交站附近,刚刚发生一起车祸,需要救护车。”

      那辆白色的车越来越近,从破碎的玻璃车窗中,他看到车内模糊的人影,“伤者……三名。”

      而当他真的走到车边,在雨幕中看向车内,却看到了他此刻绝不愿看见的一个人。

      时星然倒在后排座椅上,身上尽是细碎的玻璃碎片,看上去已失去意识。

      她紧闭着双眼,血液从头上的伤口渗出,染红了她的头发和衣服。

      黎记淮将伞一把抛下,奋力拉开后排的车门,蜷着身子挤上后排。

      因为太过于慌乱,一条腿差点卡住。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着:“时星然,你醒醒!”

      遭受撞击的伤者不能随意移动,他甚至不敢伸手碰她,不知所措地大哭着,只能小心翼翼地捡起她身上的玻璃碎片。

      他鼻腔里充满着血腥味,越来越浓。他感觉他快要无法呼吸,整个人都喘不上气。

      “时星然,我求你,你醒过来好不好!”

      时星然头上的血流个不停,黎记淮找不到能止血的东西,撸起外套的袖子将他胳膊上的纱布拆下来。

      他用外层那些没沾上药的、没有被打湿的纱布按住时星然的伤口。他无措地扶着她的脸,觉得手掌无比冰凉。

      “时星然,你跟我约好了,要给我回信的,你不能失约!”

      “时星然,你醒过来啊!”

      忽然间,时星然的眼皮微微地动了一下。

      黎记淮看见她有反应,还以为见到了希望,又哭又笑地看着她。

      “时星然……”

      时星然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缓缓地睁开眼,看了眼面前的人。

      “救护车马上就来……”

      可还没等黎记淮的话说完,时星然就闭上了眼。黎记淮的声音被生生截停,心脏被无情地扯开一个大洞。

      窗外寒冷的风从残破的窗灌进来,卷走他身上的热度,让他如坠冰冷刺骨的寒冬。

      救护车唔哩唔哩的声音与哗哗的雨声混在一起,依旧盖不住黎记淮崩溃的哭声。

      他的手上沾满了鲜红色的血,那是时星然在生命的最后,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救护车到来后,他也跟着上车,不死心地跟去医院,期盼着能有奇迹发生。

      下午刚从医院出来的他,晚上又进了医院。

      但这世上的奇迹太少了,一个人一辈子都可能碰不上一次。

      然后他亲眼见证医生将那厚厚的白布盖到时星然身上,遮住她伤痕累累的脸,遮住那张昨天还朝他微笑的脸。

      黎记淮跪在医院的地板上,死死地拉着时星然的手不肯放开,死活不让别人将她带走。

      他接受不了时星然离开的事实,只能拼命地抓住她。他怕他一松手,以后再也找不到她。

      最后是他父亲发现他迟迟没回家,找到医院来。然后叫来五六个大人,才强行把他从医院里拖走。

      回去后他发了高烧,手臂上的伤也恶化,躺在床上昏睡好几天。

      难得醒着的时候也只是望着天花板,半句话都不说,空洞的双眼毫无光彩。

      后来警方找来他家,他才终于开口说了话,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那个人,能去死吗?”

      4月的时候,他回学校办休学手续。他特意从车棚那里走过,然后绕到光荣榜前。

      那个名字一直在他下面的人,这次跑到了上面去。

      太高了,他够不到了。

      他拿出手机拍了一张他们两人的合照,光荣榜上的合照,也是唯一的合照。

      隔壁班的座位发生变化,一张空的课桌放在教室的最后面,上面什么也没留下。

      黎记淮背着包回到他的座位上,桌上有很多老师发的资料和试卷,他准备随手丢掉。

      翻动的时候,却不小心看到时星然的名字,他急忙抽出那张纸,发现是月考的作文复印件。

      那个人没有骗他,她真的写的是想要环游世界,走出这座小城。

      黎记淮看着那张纸泣不成声,毫无预兆地在教室里哭出来,眼泪掉下来打湿那张纸。

      教室里的学生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他们从没见过他这样。

      那个永远淡定从容的人,居然当众在教室里哭,半点也不顾及形象与体面。

      看到时星然的字迹沾上水滴,黎记淮一把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吸水。

      他这时才想起来,每次考试后都会发优秀作文的复印件,他因为讨厌作文,所以从来都没看过那些东西。

      他像疯了一样从纸箱里刨出所有的语文试卷,一张张地找后面夹着的那些作文,把写着时星然名字的那些一张一张地挑出来。

      那天离开学校,黎记淮只带走了时星然的作文复印件。

      他所有的书本和资料,都分给那些想要学霸笔记的人,什么都没有留。

      两个班级的教室最后面,都多出一张空桌子。

      4月的联考后,他们两个人的名字,也就此消失在学校的光荣榜上。

      几个月后,已经上大学,正准备去自习的黎记淮,路过学校的枫树林,而他的耳机里正好放着那首《龙卷风》。

      “不知不觉你已经离开我,不知不觉我跟了这节奏……”

      “后知后觉又过了一个秋……”

      地上的厚厚的落叶盖住石子路,踩上去会发出窸窣的声音,黎记淮盯着满地的落叶发呆。

      时星然,这里的秋天到了……

      那天晚上,他写了第一封信。

      后来每去一个新的地方,他都会拍下那些好看的照片,然后给时星然写信。

      他写了很多很多封信,但因为没有收信地址,根本寄不出去。

      读研究生那年,韩少禹来邀请他合伙创业。这个家里开翻译公司的家伙,认识很多的翻译。

      黎记淮想知道成为翻译的话,会过着怎样的生活,于是就那样轻易地接了受韩少禹的提议。

      此后每一年的假期他都会攒起来,最后放个长假,带上相机四处走走看看。

      他承载起时星然的梦想,成为她留在这人世间的眼睛,替她去看这个广阔的世界。

      天上的星星由于太过于遥远,它们发出的光芒需要很久很久,才能到达我们的眼中。

      但也正因为这样,在星辰陨落后,人们也依旧能看到星星的光芒。

      在那天晚上,黎记淮亲眼看见时星然变成了星星,变成了……一颗陨落的星星。

      此后余生,他都遥望着星空,守着她留下来的星光。

      2023年3月4日,站在楼梯拐角的黎记淮,正抓着时星然的衣角。

      他想跟她介绍真实的身份,刚张开嘴准备出声,眼前的人却瞬间消失,从他的手中毫无预兆地溜走。

      眨眼间他便回到了原本的时空,这个没有时星然的时空。

      手心空荡荡的,如同他的心,也被现实无情地挖空。

      她当初也是只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他终究……什么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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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第8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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