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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慕玚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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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华宫中。
韩月双手被缚,捆在床上,怒瞪着眼前人,“慕玚,你想干什么?”
慕玚早已屏退了宫人,走到韩月跟前,拿着鞭子,朝他甩了过去。
韩月惨叫出声,“你大胆!”
“娘娘。”慕玚走到他跟前,俯下身道:“现在谁也救不了你了。”
韩月在心里咒骂,慕玚简直是个疯子,比皇甫旭还要疯。但他还是忍着挤出一抹笑,“小玚,我知道你喜欢我,你救我出宫,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慕玚瞧着他,低低一笑,“为什么要出宫,在这里不好吗?”
韩月咬着牙,“我知道你嫉妒我和皇甫旭在一起,但我都是被他逼迫的,我最爱的是你。”
说着,他想要伸手,引起铁链晃动。
“小玚,放开我,我想抱抱你。”韩月一副温柔的模样,目光满含情意。
慕玚注视着他,目光一寸寸的在他身上游移,像是在犹豫。
韩月心上一喜,正想着再哄两句,慕玚就会心软,“小玚,我——啊!!!”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在殿中,慕玚手中拿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笑着插在了韩月的胳膊上。
“娘娘真是懂得花言巧语,迷惑人心。”慕玚将匕首拔出,用染血的刀刃抵在韩月的脸上,轻轻拍了拍,“差一点,连他也要被你给迷惑了。”
“他?”韩月脸色痛得惨白,“你说什么?我没有其他人,我只爱你一个。”
慕玚笑着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地插进了他的手心,穿透了整个手掌,韩月痛得大吼,脸色都扭曲了。
“就是这只手吧。”慕玚的笑容阴翳而疯狂,“你用这只手碰了他。”
接着,他的目光盯着韩月的手指,沾着血的刀尖一寸寸的划过,“你说,如果我把你的手指全都砍下来,你还有没有机会让他教你弹琴呢?”
韩月满头冷汗,惊恐之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你和谢明安是什么关系?”
“啪!”的一声,慕玚甩了他一巴掌。
“别提他的名字,你不配!”慕玚愠怒道。
韩月被打的头都偏了,脸上被扇出了红痕,火辣辣的疼,嘴角渗出了血,但整个人却被这一巴掌给打醒了。
就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刺骨的凉水,这时,他方才醒悟过来,慕玚并不是嫉妒他碰了别人,而是在意他碰的人是谢明安。
“原来,你喜欢谢明安。”韩月冷冷笑了,看向慕玚,“难怪,你嫉妒我碰过他。”
“嫉妒?”慕玚不屑道:“你有什么值得我嫉妒的?”
韩月知道了慕玚的心思,讥讽道:“你看看你自己,你只不过是个太监,若不是讨得我喜欢,你会有今日东厂厂公的权势和地位?可惜,狗终究是狗,不管爬的多高,也依旧改变不了,你是个残缺的阉人。”
这话正戳中了慕玚心底的痛处,他拿刀又再狠狠插在了韩月的肩上,“闭嘴!”
韩月痛得面目扭曲,脸上却带着狰狞的笑,“慕玚,他不可能看得上你,更不可能会爱你。这个世界上,不嫌弃你,会要你的人只有我,我能让你快乐,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包括爱。”
慕玚听了这话,嗤笑一声,“谁稀罕你那分成不知道多少份的爱?韩月,像你这种毫无廉耻的下贱之人,根本不配和他比,你连他的一根指头也及不上。”
韩月从来都是被众星捧月,哪里被这么羞辱过,气得脸色青白,冷笑道:“那你该去找他,又为何在这里找我发泄,浪费时间。慕玚,你不觉得,你比我还要下贱么?”
慕玚被激怒了,脸色阴沉下来,拿起鞭子狠狠抽了上去。
等他发泄完之后,韩月已经晕了过去。
慕玚扔下手中的鞭子,走出重华宫,望着外面黑压压的天色,层层叠叠的宫殿,倚着栏杆,冷风吹在脸上。
脑海中浮现出了许多人和事。
有前世的,也有今生的。
慕玚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他心底有一个埋藏很深的秘密。
他是重生过一次的人。
在上一世,他遭到了凌迟死刑,死前充满了怨气和仇恨。
他憎恨上天的不公,为什么那些人天生是主子,高高在上,而他天生是受人驱使的奴才,任人欺凌。
他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只是被人哄骗,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到头来却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慕玚憎恨自己命运的悲惨,憎恨着皇甫旭和韩月,憎恨着世间的一切。
当他重生醒来的那一刻,心中只余下了仇恨。
他要报仇,再也不要做一个命如蝼蚁的卑贱之人,要所有人欺他负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但慕玚知道,韩月和皇甫旭身份非同一般,他只能先忍辱负重,等待时机。
有一日,他从重华宫走出来,被几个嫉妒他的小太监堵在路上。
“呦,这不是贵妃眼前的大红人吗?”
“怎么?攀上了贵妃,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小太监们讥笑和嘲讽着将他围住。
“我···我没有···”那一刻,慕玚虽然表面上依旧装作卑微怯懦的模样,但心中却早已戾气和杀意吞噬。
“来啊,把他的裤子给我扒了,咱家今天就让他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为首的太监恶狠狠的说道。
接着,那些小太监便狞笑着扑过来。
“不!不要!”慕玚的力气抵不过四五个人一涌而上,被推倒在地,他屈辱地不断地挣扎着,双眸狞红,指甲青白,嵌进血肉中,渗出鲜血。
他要杀了这些人!
慕玚心里的仇恨像藤曼一样飞速生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他脸色青白,咬着牙,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将这些人碎尸万断的法子。
就在他以为又要和往日一样逃不过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那是一个穿着官袍的青年。
太监们打眼一看他身上的官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放开慕玚,跪了下来,“大···大人···”
“宫中太监就是如此不守规矩吗?”官袍青年语气傲慢,吓得太监们赶忙磕头认错。
“奴才知错,请大人恕罪!”
“滚!”青年一个字,那些小太监们如蒙大赦,赶忙屁滚尿流地跑了。
慕玚心里恨意未消,他盯着那些逃走的人,眼底浮现出一抹狠厉的杀意。
官袍青年迈步走来,逆着光,慕玚倒在地上,看见一双黑色的官靴,一抹赤红官袍,视线上移,抬眸看去。
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
他眉目俊朗,风度翩然,温润如玉,那双眼眸里光芒闪烁,透着柔和的善意,让人联想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雪山顶上,散发着的光芒。
他朝着慕玚伸出了手。
慕玚的目光注视着他那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有些犹豫,他不知道这人是否也像那些人一样,想要捉弄他。
毕竟,他遭受过太多的恶意,世界上根本就不会有人真的想救他,对他好。
他不动,青年也没有收回手。
最后,慕玚咬了咬牙,将手放在青年的手上。
青年微微一笑,并没有如慕玚所恶意猜测的那样再松手,而是真的将他拉了起来。
慕玚的心这才稍稍安了些,但却也不敢太放肆,赶忙抽回了手。
他瞧见了青年身上的官服,今日是琼林宴,看青年的衣着,应该是参加饮宴的臣子。
红袍上绣着孔雀,证明这人的官职至少也在三品之上,年纪轻轻便已有如此官阶,必然是家中显贵。
虽然他看起来态度温和,又好心救了他,不像心存歹念,但慕玚却清楚知道,像这样的人非常危险。
救他也许是一时同情起意,就像在街边救一条可怜的猫狗一样的道理,他随时一个念头就能要了自己的命,就像皇甫旭和韩月那样。
青年并不知他的这一番猜度,瞧见了他衣服上沾染的灰尘,想要伸手帮他拂去。
慕玚却赶忙后退一步,身体本能的防备,等反应过来,连忙想要下跪赔罪,“奴才失礼,请大人恕罪。”
却不想,青年扶住了他,没有让他跪,“阿玚,怎么不认得我了吗?”
慕玚听到这个称呼,怔住了,他小时候母亲曾这么唤过他,但时隔多年,又经历了两世,记忆太过模糊和深远,他已几乎完全忘记了,抬眸看向青年那双带着笑意的黑眸,震惊又疑惑,“你——”
“我是你哥哥啊。”青年笑着说道。
那是慕玚第一次见到谢明安的情景。
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慕玚自幼家贫,穷得连锅也揭不开,母亲只好将他过继给亲戚抚养,但他想念母亲,半路想跑回去,结果迷了路,被人贩子拐走了。
他被卖进了宫,当时年纪太小,对亲人的印象非常模糊,也没多少感情,就算重生回来,也是一心复仇,没打算找寻亲人。
却不想,如今一个自称哥哥的人出现在了他的跟前。
谢明安对他说了这些年的经历。
后来,母亲寻了一户人家改嫁,虽不算有多富裕,但总算也能有三餐饱腹。
母亲后来想找他时,才得知他被拐走的事,心中愧疚不已,抑郁成结,后来更是一病不起。
临死前,还一直叮嘱他,要找到弟弟。
谢明安这些年来寒窗苦读,一心考取状元,期望能找到弟弟下落。
“阿玚,这些年你受苦了。”谢明安轻抚着他的头。
慕玚心里百味掺杂,这些年来,所有的痛苦屈辱他都是一个人挨着忍受,他憎恨着命运的不公。
甚至有些不甘和嫉恨,为何当初被送人的是他,而不是他哥哥,那样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了。
“阿玚,今后你不会再被人欺负了,哥想办法带你出宫。”谢明安想他出宫,过一些幸福的好生活,不再当这种任人欺凌的小太监。
慕玚神色复杂,若是前世,他一定高兴的不得了,会立刻答应。
可现在,慕玚望着谢明安,看着他身上显赫的官服,和自己卑贱的身份。
就算出了宫,不做奴才,又能如何?
他的身体已然残缺,而且,他的心充满了仇恨,重生以来,支持他活下去的动力就是报仇,大仇未报,他绝不会轻易罢休。
“我不想出宫。”慕玚道。
“为什么?”谢明安愣住了,像是没想到他会拒绝。
慕玚望向他,态度疏离,缓缓道:“以前的事我早已忘了,大人,我们身份有别,多谢你的好意,奴才告退了。”
说完,便行礼转身离开了。
慕玚并不是没有想过,他一心报仇,若是有谢明安这个哥哥帮忙,应该会更容易些。
但慕玚却没有对谢明安说。
他记忆中对这个哥哥的印象早已模糊,若不是谢明安提起,他几乎完全记不清了。
虽说血脉相连,但这么多年没见,他们彼此间都经历了不少事。
他不清楚谢明安是怎样的人,谢明安也不了解他。
也许,谢明安只是出于母亲的遗愿,再加上对他遭遇的同情,所以才来找他。
但慕玚不屑于此,重活一世,他再不想要别人施舍的同情和怜悯,他要成为人人都害怕敬畏的存在。
谢明安一看就是那种生活在阳光下,清廉正直的人,根本不可能接受他,与其如此,不如一开始就划清界限。
反正他对这个所谓的哥哥也没多少感情。
但很快,一件事改变了慕玚的看法。
欺负他的那几个小太监突然暴毙,他们生前曾经和慕玚结过怨,有人见过他们和慕玚纠缠,所以慕玚也被叫来问话。
在监牢里,慕玚又一次看见了谢明安。
这种脏乱污秽的地方,与谢明安身上的清雅高贵全然不符,他踏进这里,慕玚都觉得弄脏了他的鞋。
“两天不见,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子?”谢明安从袖子里拿出手帕,俯下身,为他擦拭脸上的灰尘。
慕玚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他们说我杀了人。”
“那你做了吗?”谢明安问。
“没有。”慕玚的语气透着几分委屈。
“那就不用怕。”谢明安温柔的拂开他额前的发丝,“我带你出去。”
慕玚点了点头,唇角露出笑意。
谢明安将他救出监牢,带回了府邸,等他洗漱完,换好新衣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上次按照你的身材估量着让人做的,想不到还很合身。”
慕玚抚摸着身上柔软光滑的绸缎,就算在上一世,他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裳。
“谢谢。”对着将他从牢里救出来的人,慕玚认为还是有必要道谢的。
“这院子本是为你准备的,若是你喜欢,可以随时来住。”谢明安道。
慕玚朝四周望了望,来时他已经看了,院子很大,还种着很多花,有养鱼池,树下还有一张摇椅,院子里有很多房间。
他可以有自己的卧房,一张舒适而柔软的大床,这种无忧无虑的,像那些有钱人家少爷一样的日子,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慕玚虽然对谢明安不敢太过亲近,但看着谢明安为他所做的一切,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你大概很少出宫。”谢明安道,“要出去看看吗?”
“可以吗?”慕玚望向他,心里生出些贪恋。
“只要你想,什么都可以。”谢明安脸上的笑容纵容而宠溺。
慕玚跟着他,一起来到大街上。
虽然活了两世,但一直都在宫里,太监出宫的机会很少,况且慕玚年纪还轻,根本没有这种机会。
他看着街上的一切都很新鲜,央着谢明安给他买了糖葫芦,捏了糖人,又带他看了皮影戏,在外面的酒楼吃完饭之后,天色便已经晚了。
慕玚该回宫了。
回府换了衣裳,搭上马车,谢明安将他送到了宫门外,给了他一块腰牌,“拿着它,你随时都可以出宫来找我。”
慕玚接过腰牌,望着谢明安,心中有些不舍,但想着他要做的事,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回宫。
当慕玚转身要离开时,谢明安拉住了他的胳膊,“还有一样东西,忘记给你。”
慕玚以为谢明安要给他什么礼物,却见谢明安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白瓷瓶。
看见白瓷瓶的那一瞬间,慕玚的脸色就变了。
“以后下毒杀人的时候,要小心些。”谢明安微笑道,“起码,不要留下罪证。”
慕玚怔怔地看着他将白瓷瓶递到自己的手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明安居然一早就知道了。
“为什么?”慕玚震惊又诧异地望向谢明安,在牢里,他骗谢明安说他没杀人,于是谢明安救了他出来。
可他明明毒杀了那几个小太监泄愤,谢明安也知道,又为什么装作一无所知,救了他?
“因为你是我弟弟。”谢明安望着他的目光柔和到了极点,“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
这句话,在慕玚的心中引起了剧烈震颤。
对上谢明安那温柔的眼神和微笑,慕玚只觉得心里所有的阴霾,痛苦,脆弱全都有了宣泄的出口。
他抱住了谢明安,靠在了他的怀里,缓缓叫了一声,“哥!”
这是他第一次叫谢明安哥哥。
慕玚从没有感受到这样的重视,即使知道他所作的一切,仍然无条件的包容爱他。
谢明安的意义,从这一刻起,已经完全不同了。
之后,他留在宫中,谢明安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他想做什么,谢明安都会帮他,甚至在暗中教他如何步步为营,取得皇甫旭和韩月的信任,然后爬上位成为东厂厂公。
慕玚本来以为他只是将谢明安视作哥哥一样的亲人。
但在一次和韩月的情事过后,他回到东厂沐浴完,躺在床上,睡梦中却梦到了他和人在床上纠缠。
而压着他的人并不是韩月。
“阿玚~”那人低沉喑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轻唤。
“哥!”慕玚从睡梦中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绮梦之后,整个人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自那一刻起,慕玚意识到,他对谢明安的情感并不是普通的亲情那么简单。
他想和谢明安有更深的羁绊,是那种来自于灵魂血肉交融的渴望。
可这个念头刚一出来,慕玚就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怎么能这么想?
谢明安不单是他的哥哥,更像是他的神明,他的救世主一样,他怎么能生出这种肮脏龌龊的妄念。
慕玚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悸动,以为这不正常的感情能随时间慢慢消失平息。
但他错了,日复一日,这种感情并没有消失,反而像是蛊毒一样钻心入骨,越来越深。
慕玚一直以为,他重活一世,也应该是为了报仇。
他试图用仇恨的火焰让自己清醒一些。
可如今,皇甫旭被拉下了皇位囚禁着,韩月也被他折磨的半死不活。
慕玚的心里却没有半分复仇的快意,反而心里空落落的,只感到了无尽的空虚,悲哀和绝望。
他想毁的已经全毁了,但他想得到的,却永远也得不到。
天空飘起了白雪,慕玚伸出手,雪花如柳絮般轻飘飘的,落在他的掌心,很快,便消融了。
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