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苦海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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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慈并不认为自己有多喜欢她，只是丝毫不能容忍别人拥抱她，尤其是李慕玄个败类。
好死不死，怎么偏偏遇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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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又开始下雨，淅淅沥沥的一阵子后又停下。吕慈半身压在酒楼的栏杆上，盯着对面敞开的窗子看了阵。若她所言非虚，里面那人便是给唐门下单暗杀比壑忍的赵老板。可这人自打坐下起就接连抱着不同的女人被喂酒，吕慈平生最不待见这种花天酒地的富商，此时愈发烦躁，也愈发怀疑自己被忽悠了。
赵老板？
就这种下三滥的货色，敢为国事压上身家性命吗？
吕慈目光转向桌对面的女孩子，对方正忙着往嘴里塞好吃的，半点看不出唐门出身的自觉，压根儿就没想着要盯着目标任务。
成天也就要饭吃的时候最积极，每天俩眼一睁就围着吕慈哇哇叫：
“吕二早上吃啥呀？吕二我饿了——吕二中午吃啥——吕二？吕二！吕二——吕二吕二吕二——”
吕慈：“……”
活脱脱就是一大眼睛怪叫驴啊……好烦。
好在她还挺喜欢这家的菜色，总算把嘴塞上让他耳边清净点了。
早知如此，当初哪儿用得着绑架她那么麻烦？直接在唐门门口摆一顿，她闻着味儿自己就跑出来了。
吕慈怎么看她怎么不靠谱，抱着手，侧身半靠着栏杆，问：“你确定给唐门下单的就是那个人？”
她抽空点点头。
“真没搞错……行啊，那我走一趟，现在就把他弄过来，至于怎么让他开口说出你们唐门跟比壑忍动手的地点，我想言大小姐的手段应该比我吕家的如意劲更称心如意吧？”
很不耐烦的语气。
她忙着吃饭，才不要按吕慈说的做嘞。在九宝体内有两头狼，一头说我想先吃会再做，另一头说可以。
没错，这俩纯一伙猪来的。
这一拖就拖到赵老板喝美了坐上黄包车离开，吕慈越等越烦躁，见此情形再也按捺不住，不由分说，直接拽起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的言大小姐，从楼上一跃而下，跟着追了上去。
他顶着疯狗的名声，做事却格外周全细致。一早就料定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吕慈自己提前踩过点，熟悉周围的地形，借着巷弄间的窄道抄近路，选了条僻静无人的窄街，稳稳挡在路中央。
吕慈的眼神在夜色中锐利如刀，铁了心要动手，非直接把人拦截下来逼问不可。
他睨她一眼，问：“在这动手，没意见吧？”
她吃得好好的被拽着一通乱跑，没吐都是仗着修行的底子，此时此刻更是懒得搭理他，只道：“……随你。”
“行。”
吕慈周身先天一炁开始流转，如意劲蓄势待发。然而，就在他准备迈步上前的一刹那，前方载着赵老板的黄包车竟在经过一处巷口时骤然停滞，连人带车像被黑夜吞噬般瞬间消失不见。
吕慈瞳孔骤缩——被抢先了。
什么人？
来不及细想，他眼角余光便瞥见身侧的人已冲向那边。她急停在巷口，吕慈慢她一步，却不偏不倚地挡在她身前，站定后正好将她身影完全遮住。
眼前，小巷漆黑幽深，里面影影绰绰聚集了数道身影。最外侧的一人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慢悠悠地转过身。不甚明亮的街灯光线勾勒出那人的侧脸，随即，一张吕慈此生最厌烦的面孔清晰地映入他眼帘。
李慕玄。
……
真是冤家路窄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近乎死寂的气氛中，李慕玄也认出来人是吕慈。他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错愕，随即，那错愕便化作了挑衅与厌恶。
面对名门正派时他一向是这幅讨人厌的做派，故意要惹对方不痛快。对上吕慈则多出一份异样的痛恨，实在有些古怪。
但二人彼此心知肚明，无非是为了那点旧怨。小九出事那天，李慕玄本来是和她待在一起的，哪怕她不高兴打了他，可如果不是吕慈出来搅局，未见得会分开。
和吕慈打完后他脸上挂了彩，回去后被大师侄好一顿笑。李慕玄心情差到极点，谁都不想搭理，只闷着头一个劲喝酒，试图用灼烧感压下心头莫名的慌乱与烦躁。
直到苑金贵推门进来。
直到苑金贵说，言大小姐死了。
李慕玄举着酒碗的手僵在半空，懵了足足半晌，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怎么可能？
他明明——昨夜他明明才刚刚吻过她抱过她——怎么可能？！
后知后觉的，一股尖锐而深刻的疼痛猛地从心脏最深处翻搅上来，带来生理性的反胃与恶心，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李慕玄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复盘旋——当时不该跟她分开的。
无论如何都不该分开的。
她不过就是想要他跟掌门划清界限，明明白白地选她而已。为什么……为什么当时就是不肯点头？
……如果他当时好好答应她，是不是就没事了？
甚至再早一些，如果他肯认下是他杀了京夫人，是不是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苑金贵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从前王老头——甚至是李慕玄自己亲爹死了他都没难过成这样，现在为别人失魂落魄成这样，至于吗？
甚至还想替她扛那种罪名，真不要命了？
苑金贵连声道：“李慕玄，你疯了？难不成你还想替她去死吗——你要真这么难过，不如干脆殉情死了算了！”
李慕玄低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只能听到他沉沉出声，道：“苑哥，你说得对，我真该死，真的……都怪我……怎么办？苑哥，现在怎么办呀？”
高艮看不下去了，骂道：“嚎什么嚎——你不行赶紧去死行不行？怎么办怎么办，去死就得了。”
“哈……”李慕玄竟笑了声，道，“好啊。高哥，你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你来杀了我，我求你……杀了我吧。”
“李慕玄！找死我成全你……”高艮被他这混账话激得火冒三丈，忍无可忍，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已然抬起。然而，就在即将落下之际，他却看到李慕玄仰起的脸上布满了泪水。
高艮：“……”
怎么……真哭了？不是故意挑衅他吗？
头一次，他居然对李慕玄个混账下不去手。
苑金贵亦是目瞪口呆，几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僵持好半晌，他才干巴巴道：“我去请掌门……老高，你看住他，一定看住啊——可别让他真死了。”
无根生：“……”
来的路上他听苑金贵把事情经过说了个大概，他渡化的门人不在少数，各有各的执念与缘法，可纯恋爱脑的这还是第一遭……还以为李慕玄迟早会为三一的事找他呢，怎么几日不见，竟跑去给人女孩儿当狗了？
还是蠢狗，见死了人就只知道汪汪哭。
无根生垂眸看着李慕玄跪在他脚边，两手紧紧攥着他衣袖，用力到指节泛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掌门，你救救她——你救救她呀！”
宝贝儿这个傻，唉——这让他怎么救？
无根生无语，片刻，他仰头望着广阔无边的天空。天地悠悠，亘古长流，而人生于世间，何其不易，何其脆弱，譬如朝露，转瞬即逝。
有什么好难过，又有什么好不明白的？
“悠悠天地内，不死会相逢。”无根生道，“李慕玄，你真的还想要再见她一面吗？”
李慕玄猛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又迷茫，满是泪水。
“掌门……这是何意？您赐教！您赐教！”
无根生看着他这般模样，终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一手轻轻抚上他的发顶，道：“罢了。你暂且……就先跟在我身边吧。”
没想到，竟会在这里遇上吕慈。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李慕玄嗤笑一声，将方才一瞬回忆带来的痛楚强行压下，道：“啧。我当是哪来的野狗冲上来了，原来是你。你想干什么？上次没打完，接着来？”
吕慈面色沉郁得吓人，从齿缝间挤出一声冷笑。
全性的畜生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挡他的路。
找死。
旁人看他这模样或许还会胆寒，但李慕玄岂会惧怕他？他正欲动手，却先看见一只手搭上吕慈的肩。
女孩子的手，非常非常漂亮、夺目、苍白而纤细，指根却沉甸甸地压满了样式各异、闪着幽光的戒指——如此熟悉的一只手，他曾无数次握在掌心，感受过其上每一处纹路和温度的手。
他蓦地怔住，面颊上那道早已愈合的旧伤疤竟凭空生出尖利刺人的幻痛来。紧接着，一个女孩子从吕慈挺拔的身形后，缓缓探出半张脸。
昏黄飘摇的灯火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乌黑的发丝垂在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边，更衬得那双银红色的瞳仁灼灼如火，直直地、穿透昏暗的光线，朝他看了过来。
艳鬼般湿淋淋的人，就那么站在李慕玄面前。
是他的眼睛把她沾湿了。
“小……九……？”
李慕玄的呼吸骤然停滞，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冲上头顶，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奔流的轰鸣。巨大的震惊与难以置信让他浑身僵硬，就连方才对吕慈的所有恨意与杀机，都被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眼中心中只剩下她。
她冷着脸，扬起一巴掌拍在李慕玄脑袋上，毫不留情地把人扔到一边去。
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不耐烦。
李慕玄被她打得有点发懵，背脊撞在墙上，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小九没死！真的没死！
还回来找他了！
随着李慕玄被推开，他身后那群人便再无遮挡，清晰地暴露在她眼前。那些属于全性的、形形色色的面孔，此刻带着各异的神情，惊疑、审视、玩味，齐齐落在她身上。
可她谁也没看。
她的目光越过此地所有全性门人，毫不偏移、精准地，落在了正中间那个表情平静、仿佛置身事外的男人身上。
被这样注视着，无根生眉梢几不可见地微挑了一下。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般，认命似的从胸腔里舒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点无奈的意味。随后，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混合着苦笑的复杂表情。
果然如此。
她一早就察觉到了无根生的气息，得到印证后立刻微微侧头狠狠瞪了李慕玄一眼。
立在众人最后的一人明显察觉到气氛不对，却不明所以。他盯着这古怪的女孩子，莫名想起从前交手过的一人，于是左掌微抬，一条灵活如绳索却又坚硬锐利的柔骨随即甩出，直冲她面门。
这一下来得极快，角度刁钻，吕慈眉头紧锁，如意劲转瞬便提至掌心就要上前。
有人比他更快。
无根生连姿势都没变，只是在那柔骨经过时抬起手，轻轻巧巧地握住。他道：“大师，收着点，这位……是老相识了，老这么打打杀杀的不好看呐。”
言大小姐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淡淡扫了眼动手的那人，嫌弃道：“这哪儿来的怪物，好丑。”
梁挺：“……”
九宝：“没有说其他人不丑的意思。”
无根生：“吔……”
金凤：“……”
夏柳青：“……”
高艮：“……”
谷畸亭：“……”
小巷陷入了一种更加诡异的沉默。众人面面相觑，又碍着掌门刚才的话，不好说什么。唯有李慕玄还沉浸在九宝的脸上，神情恍惚，只知道盯着她看。
“哎呀……”终于还是无根生开口，声音依旧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调子，“唐小姐啊……”
他顿了顿，目光在漂亮小孩儿脸上停留了一瞬，才继续，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候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真是好久不见。”
小九：“……”
小九：“乱叫什么呢？我认识你吗？”
金凤在无根生身边低声提醒道：“掌门，她姓言啊，李慕玄一直念叨的就是这位言小姐——您认错人了。”
无根生笑笑。
他当然没认错。这姑娘从一开始留给他的就是假名。不过行走江湖留个心眼也是常情，反正他也没用真名，算是扯平。
无根生问道：“姑娘也是为……这位赵老板来的？实不相瞒，我们也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跟这位问点事——或许姑娘愿意一起听听？”
果然在识时务这事上没人比的过无根生，她姑且答应了无根生的提议，并暂且按下了砍他的念头。
有人套赵老板的话，她也懒得过多纠缠，干脆回身打算离开。她目光从李慕玄脸上掠过，就在收回的一刻，一直被忽略的李慕玄像是终于从这道冷漠的瞥视中得到什么暗示般，眼中再也看不见别人，猛地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力气好大，她被李慕玄撞得微微后退半步，隔着薄薄衣料，能清晰感受到他剧烈颤抖的身躯和滚烫的体温。李慕玄将脸埋在她颈窝，温热的泪水混着沙哑的哽咽落在她皮肤上，汹涌澎湃的狂喜与爱恋与之一同涌出，浓烈得几乎能将人淹没。他哑着嗓音，在她耳边一声声叫着她的名字：“小九……”
离她最近的吕慈一时愣住，直到发现她手臂微微抬起，似乎是要回抱李慕玄时他才恍然回神。
吕慈看着紧紧相贴的两人，看着李慕玄的手毫不避讳地箍在女孩子裸露的腰肢上，因为过于用力，男人手指的轮廓和紧绷的骨节清晰地印在她细腻的肌肤上，甚至留下了几道泛着青肿痕迹的指印，在白得透明的肤色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而暧昧。
吕慈只觉得一股无名邪火直冲头顶，比之前被李慕玄挑衅时还厉害。他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她手臂，用力将她从李慕玄的怀抱里给扯了出来。
吕慈按着她肩膀晃她，压抑着怒火问道：“你干嘛呢？”
九宝：“……”
本来看到李慕玄居然还跟着无根生她是有点不爽的，但是刚刚李慕玄的胸就那么直直砸在了她脸上。
李慕玄扔子这么大什么意思？
再冷漠的九宝也被捂热了呀……
于是连无根生都眼神微妙地看着她和李慕玄。
梁挺若有所思，问：“这是小李子的相好？”
高艮：“……”
夏柳青：“……”
金凤：“……”
谷畸亭：“人姑娘没看上他。”
梁挺懂了：“跟小夏一样呗。”
夏柳青：“awc——”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苦海无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