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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师兄大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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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杨烈说了什么言九基本上没听进去，从他沉着脸覆过来起，她的目光就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略带郁色的眉眼之间，难以自拔。他平日里虽然也是一副冷漠之相，但更多是一种目空一切、高高在上的凛然。此刻却染着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情绪，杂念喧嚣躁动，几乎化作一条条扭曲的线条钻入她耳中去，细细刺痛着鼓膜。
就好像本该悬在云巅的冷风骤然刮过她的脸，却不给她彻骨的痛，反而蒸腾湿润，染在她脸上，连睫毛都被沾得湿透。烟雾缭绕之间，簇簇绿火漫山遍野地爬，无边无际。
她抚上杨烈的下颌，又缓缓下滑，最后落在他的领结上，卡在他脖颈之间。随之下落的还有她的目光，几乎是一瞥到他下压着的嘴角，她就已经附了上去。
杨烈有些意外，却眼疾手快地反手捂上她的嘴，另一只手按着她的肩膀将她压回去坐着。而后皱着眉看向一旁的店员，后者目光惊疑不定，在他二人身上转来转去。直到对上杨烈眼中正盛的冷光，他才如梦初醒，抱着怀表盒猛地回身在货柜里翻找起来：“抱歉，这是旧款。我再给您找找新款……”
爬了一背冷汗，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道：哎哟，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真是……会玩呀。
青天白日就想亲嘴，晚上想做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言九回过神，噘着嘴在杨烈的掌心轻轻磨蹭了一下。轻微的痒意下他还是强作镇定，没事找事，硬是从她手中取走那块怀表，用力摩挲过金属表壳上冰冷坚硬的纹路，又猛然惊觉两只手下截然不同的触感。正待撤开手，掌心却濡开一片湿意。
杨烈愣了一下，动作滞了片刻才缓缓收手。被他捂了有一会儿，言九面颊上似乎更红了一些，她轻笑着问：“师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对天发誓，她是真没听清，只知道杨烈好像问她一句什么。别人也就算了，杨烈问话她是一定要回的，所以才追问起来。
落在杨烈眼里却变了味儿。
怎么不见你谢我？
这话刚出口她就迫不及待地凑上来吻他，算什么？算是回答？
这一吻，算是谢礼？
大庭广众之下，他当然不能接。
然后掌心就被她舔吻的湿漉漉的泛着几分薄红，他飞速瞥了一眼，大约是口脂蹭上去了。倒稀奇，她的口红一点没花，一张小脸还是精致极了，笑嘻嘻地盯着他，大有轻裘缓带的气象。
相比之下，杨烈几乎要将那块怀表按得凹陷进去，风平浪静的外表下，只有他知道不断攥紧掌心的自己有多狼狈。
他从没输人半点，以至于此刻只是被轻轻撼了一下，心就震了起来，难以平息。
他垂眸，言九正望着他，眼中漾着的光透亮清澈，却不停摇晃来摇晃去——晃得他头疼。
杨烈将手里的怀表抛在柜台上，突兀的撞击声下，他冷然吐出的字句反而更吓人：“就这块，结账。”
对他心理活动一无所知，纯是一时色迷心窍的言九：？
“师兄？我还没挑好呢……”她连忙想要收回杨烈仓促的决断，伸手去抓那块怀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笼下来，将她的手压在冰凉的台面上，而后缓缓收紧，她只好跟着蜷起手，却还是被箍得指骨有些发痛。她微微动了动，下一刻手腕也被杨烈的腕骨压住。
见终于有机会能送走杨烈这尊大佛，店员也顾不上他两个摆到明面上来的小动作，闷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了账，正待打包，杨烈已将怀表拿走。他单手挑开链子，将其套在言九脖子上。这块怀表谈不上小巧，在她脖上坠了一下，垂在她胸前。
店员低着头恭敬道：“您走好。”
“我不要这个……”言九还想挣扎，却被杨烈提着后脖领拽了起来。她是被他半提溜半推出去的，像被大人拽回家吃饭的小孩一样，既不情愿，也不反抗。
出了门，她还是一脸迷惑：“师兄，你没事吧？”
好在杨烈不知道这个梗，也就不会为此抽她。所以她又问了一次：“你没事吧？”
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杨烈淡淡瞥着她，道：“不是要谢我，换个地方，好好谢、慢慢谢。”
言九：？
什么意思？
＊
暮色四合，灯台上的蜡烛只燃着一根，渗出的那点微光盈不满房间，屋内还是昏沉沉的。
一样昏昏沉沉的还有言九。
她垂着头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头发被杨烈擦的半干，虽然还黏在身上，好歹不向下渗水了。她将一边胳膊肘抵在腿上撑着脸，一手在枕边摸索着。
先前这块表坠在她胸前窸窸窣窣抖动着响个不停，被不耐烦的杨烈拽下来之后好像是随手扔到这儿来了。
连摔了两次，应该没坏吧……
她的手指钻入枕头下，片刻，指尖勾着链条将那块怀表拖出。细微的声响下杨烈抬起头，目光在她手边停了停。言九勾着表链，将怀表悬在眼前轻轻晃了晃，有些惆怅道：“妙兴师兄会喜欢这个吗？”
杨烈半跪在床边，一手握着她的脚踝将鞋套上去。圈在纤细脚踝上的钻链借着微弱的灯光折射出绚丽的火彩，映在他眼角。他垂着眼，手指不轻不重地压了压钻链之下通红的皮肤，果然听她低低抽了口气：“疼……”
“先管好你自己。”杨烈借此回答了她的问题。他一松手，言九就顺势放下脚，却没有落在地上，反而踩上他的大腿。她极其熟练地将另一只光溜溜的脚送到杨烈手边，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觉得自己的举动可以算得上恶劣了。
一向心高气傲的大少爷居然没发火，蹙着眉将另一只鞋也给她穿好，他更在意另一件事：“穿这双鞋走不到山门口，不换？”
她将怀表揣进裙子兜里，答道：“不换，这样好看。”
她说着又打了个哈欠，身子向前倾下去，伏在杨烈肩头蹭了蹭，扭头在他耳边问：“师兄，非要现在回去吗？反正天都黑了，明天再回去嘛……我好累呀……”
“知道你累。”杨烈偏头躲开她呵出的热气，解释道，“再不回去，门长那边不好交代。”
她不以为意：“诶，无所谓啦……”
＊
夜鸟无声，群山寂寂。唐妙兴在自己房门口又一次捡到了言九。隔了老远就看到一团黑影伴着点幽微惨白的光在那处晃荡，离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白天刚见过的师妹。她屈膝坐着，一手抱着腿，一手拿着奇怪的会发光的器具。午后唐妙兴又遇上梁五儿，这次同他多说了几句，知道言九和他关系处的不错，猜测着她手机的东西大概是梁五儿做给她的。
灯吗？
怎么拿灯照自己的脸？
一件宽大的白色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唐妙兴认出是杨烈的。他缓步走到言九身侧，蹲下身同她道：“怎么坐在地上？先起来，跟我进屋坐。”
言九闻言抬头看向他，顺手将手机屏幕按灭装进兜里。唐妙兴注意到她手里那个古怪的东西上似乎有什么字，只是在一瞬之间黑了下去，仗着好眼力，他倒是看清了，只是全不认识。
似乎是汉字，但又处处不同。熟悉，但看不懂。
唐妙兴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多问。他说话向来字字笃定，虽没听到她应声，却已经自顾自起身，只等言九跟着他进去。
“不要进去嘛，这里凉快。”言九拍拍身侧，对他道，“你也坐呀，师兄！”
唐妙兴顿了顿，依然坚持道：“别坐地上。”
言九还是一动不动，仰着脸望着他。夜色下只有几分稀薄的月色映着她的脸，一双眼睛却如烛火，越是晦暗，就越明亮。
得，怎么看也不是会听话的样子。倒不如说，再看他就要听话了。
唐妙兴收回目光，从言九身侧跨过，打算给她拿张凳子过来。谁知他才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隔着一层布料，他的小腿陷入温热柔软的怀抱里去。她的手指很细，但却很有力，紧紧抓着他。言九抱着他的腿死皮赖脸地求道：“坐嘛坐嘛，听我的，好不好？”
“先放手……”她整个上半身都贴在他腿上，脸颊也随之蹭来蹭去，唐妙兴动也不是，不动也是，僵了片刻，无奈只好做出让步，“我听你的。”
让她满意她才肯听话。随着她放手，唐妙兴默默在心里道。他一边在她身旁坐下一边有些头疼地问：“地上不凉吗？”
“不凉。你嫌凉吗？那你坐我这里，我都给你暖热了。”
唐妙兴：？
这么贴心的话都往外说，你不要命啦！
见她当真要给自己让位置，他连忙按住她的肩膀制止她：“不用……怎么这么晚过来？”
“来给你送礼物——谢礼。”言九笑起来，她在衣兜里摸索了一下，而后抬起手，细长的链条挂在她食指上，怀表则悬停在二人脸前。月光下表面闪着幽幽的蓝光，精致的雕花和珐琅彩绘缀饰下中心却是双面透明的，内部交错盘横的齿轮如何啮合运转全都清晰可见。可惜落在唐妙兴眼里，这般精密的机械设计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他只觉得处处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他不觉已将目光从表上错开，向后落在言九脸上。抬手接住怀表，他合掌将坚硬冰凉的金属裹起来，轻声道：“多谢。”
言九突然一把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握住：“师兄，你是不是不喜欢？”
唐妙兴手腕微微一颤，又很快稳住，从她手中脱出后他将怀表收入怀中去。她没在意唐妙兴的动作，叹了口气，道：“不喜欢也没办法，杨烈师兄说什么都不肯给我钱了。你先收着，等我有钱了不会忘了你的……但是起码它是好看的吧，师兄？”
从她殷切的目光中不难猜出她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见她变得垂头丧气的，唐妙兴不由笑道：“没有不喜欢。好看，很……别致的设计，少见……”
一点萤光忽然一闪，止住了他的话。
言九的注意力也被面前缓缓划过的飞虫引走，她好奇地扬起脸，试图让这近在咫尺的小东西停留在自己的鼻尖上。不成想它却扑闪着翅膀无视了自己，言九刚撅起嘴，一条隐线已自唐妙兴手中生出，精准地缠上它。山上孩子们多，他不是第一次给人抓萤火虫，业务熟练已极，自然而然地抬起她的手。她纤细的腕骨被宽大的西装覆着，半个手掌都被掩了起来。唐妙兴将她的衣袖规整地卷起，露出一节白生生的手臂，而后将隐线的另一头缠在她手腕上打了个结。
小小的飞虫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一无所知，仍慢悠悠地飞着，发现不知怎的飞不动后在空中盘旋着，却始终囿于那一片活动范围。几次试探，它最后落在了言九的指尖。言九的情绪来的快走的也快，刚还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的，这会儿好像已经全忘了，眉眼间荡起笑意。她扬手让萤虫飞走，拉着隐线玩了起来。
唐妙兴没有言语，将未完的话都收起，静坐在一旁。
心却不静。
飞虫囿于她身周，他的目光也总是落在她身上。此夜三分月色尽都化作清辉落在她身上，光华耀眼。唐妙兴听着自己的心跳，努力想要挪开眼。不妨一只手突然抓住他的胳膊，两人的视线毫不意外地撞在一起。言九贴了过来，紧紧挨在他身前，她扬起脸，一双眼眸晶莹剔透，泛着摄人的光：“师兄！师兄！我还要！”
唐妙兴呼吸微微滞了一瞬，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另一人的声音自黑暗中响起，似冬日里坠下的冰棱一般，砸了满地碎冰：
“什么好东西还得咱们言大小姐亲自开口要？妙兴，也给我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