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
-
五月末的时候，武宁侯府给她寄请柬，说是公主要请她一叙。
她是不信请柬上说的那些沾满思念的话的。
算来公主的禁足期也满了，能够自由进出府邸。
公主不是傻瓜，三个月足够她想明白很多事情，加上那时的算计做的也不算缜密完善。
杭延龄不害怕，只是思考如何把邬苍澜从这件事上摘干净。
被婢女领着去公主住处的时候，她一路上都在思考应该如何和公主请罪，如何让她消气。
被押禁在牢狱中也没关系。
只是忽然觉得遗憾。
杭延龄在过了十八岁生辰的这一天，突然间醍醐灌顶，想明白自己的遗憾究竟是什么，究竟系在哪个具体的人身上。
她试探的时间已经足够长。
她好像敢了，她终于敢了。
杭延龄敢拥有那些多余的情感了。
进到正厅，四周没有伺候的仆人，只有静言公主在坐着喝茶。
公主懒散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唇边的笑意还荡着，“不要多礼，坐吧。”
杭延龄于是在她下方坐下。
“杭延龄。”公主的声音很轻，“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公主，杭延龄有罪，请公主责罚。”她跪在地上，低头请罪。
“杭延龄，”公主直直看向她，“不要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本宫能在皇家活到现在没有夭折或急病而死，也是颇耗费心力。”
杭延龄将头垂得更低。
“我不降罪。”良久公主才又开口。
杭延龄心下一惊，但没有抬头。
公主走过来扶她，杭延龄顺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觉得震惊？”公主问她。
她摇头。
“还是没变啊，杭延龄，不喜欢说实话。”公主感叹，但脸上的笑意没有减退，“你就当，是因为你替本宫找了个好驸马。”
杭延龄这才抬起头来看公主。
“他天真得可爱。”公主眉眼柔和，“像个傻子。”
公主虽然说驸马是个傻子，但语气里的温柔藏不住。
“你知道成婚那天他对我说什么？”公主又问。
杭延龄摇头，“不知道。”
“他说他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公主提起这个就又要发笑。
她永远记得那一天。
被人摆了一道，婚事就这样砸在她身上，和京中有名的顽劣跋扈的武宁侯嫡子成亲，荣辱都绑在一起，一生都系在一处。
不管她愿不愿意，也由不得她。
木偶人一般被关在寝殿，等到婚期一到，就要机械地接受命运。
宫娥给她上妆，绣娘给她看赶工完成的嫁衣。
上面的绣花都很精细。
但她却觉得刺眼。
于是她屏蔽身边的宫人，只留着春绯伺候她。
春绯在她耳边和她说小侯爷给她送来很多稀奇的小玩意儿，公主只看过一眼就让人收起来。
“公主，驸马对您很上心。”春绯低声安慰她。
“算什么上心，”她下意识出声讥讽，“表面功夫而已，能耗费多少心力，随便吩咐一个下人去办就好。”
“春绯。”她叫过身边的宫娥，妆容明媚的一张面冷冷的没有表情。她伸手去摸春绯垂在面上的发丝，声音极轻，“你向来对我阳奉阴违，以为我不知道吗？”
春绯的脸颊在她指下发抖，声音也抖，“公、公主，婢子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哦？”她抬眉，唇边有笑意浮上来，“你不知道？”
“婢子知错，知错。”春绯跪在地上，一直磕头。
“你有什么错呢？”公主的笑意更深，“毕竟你可是什么都不知道。”
“今日本宫要大婚，需要一点东西助助兴，恰好你有，不知道能不能送给本宫？”静言公主撑着脸看她，有种天真感。
“婢子甘愿为公主上刀山下火海。”春绯整个人都在发颤，把额头都磕红一片。
公主终于得偿所愿地笑起来，“好春绯。那就把你的命拿来。”
“公主！”春绯难以置信地抬眼看她。
“本宫今天，就要你的命呢。”
“好春绯。”她抬手把簪在头上的金钗拔下来，眼神冷下去。“走好吧。”她猛地发力，把金钗狠狠刺进春绯的颈侧。
春绯捂着脖颈倒下去的时候眼睛都还睁得大大的，面上写满不可置信。
“安息吧。”公主的声音很轻。她伸手把春绯没有闭上的眼睛合上。
公主坐在梳妆台前理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任凭还有余温的尸体躺在她脚边。
“来人。”她喊，“本宫的头发乱了。”
有宫娥进来，看清地上躺着的没有睁眼的春绯的尸体的时候忍不住惊叫了声。
“喊什么？”她不悦地瞥向宫娥，“春绯她啊，不愿离宫，要留在这深宫和你们作伴，本宫只好应允。”
既然要成亲，就不能把旁人的眼睛也带去。
大婚的礼节很繁琐，公主在红盖头下的脸颊是不耐烦的。
下轿时她看到一只细长的手向她摊开手掌，“公主，累坏了吧？”那人的声音很清澈。
最起码驸马不是个不好相处的人，她当时想到这个。
等把手伸出去被那只细长的手包裹住，她才意识到驸马的手很温暖。
后来的程序她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洞房花烛夜时驸马叫人都下去，然后掀开了她的盖头。
舒沛洲的脸在满屋的烛光下显得更温暖，公主却觉得他年纪好小。
“你看起来很年少。”她忍不住开口说，“像个孩子。”
“我与公主同岁。”舒沛洲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可还是执着地去看公主明亮的眼睛。“只小六个月零三天。”
的确是个好相处的人，公主下结论，决定仔细和舒沛洲说好之后的一切。
“我们以后互不干扰。反正都是因为一些情非得已的原因才结婚，以后你可以纳妾，只是和离就别想了，我同意皇室也不同意。”
可舒沛洲就好像听不懂似的，他直愣愣摇头，“不是。”
“不是什么？”她问。
“我没有情非得已，公主，我是因为喜欢你才娶你。”他挠挠头，“喜欢你好多年好多年了啊。”
她只怔了一下就觉得舒沛洲真可爱。公主想到自己年幼时养的那只小犬。
杭延龄给她下的圈套，貌似也不错。
“我给公主选的那些小玩意儿，公主喜欢吗？”舒沛洲的眼睛亮晶晶，似乎在期待着夸奖和称赞，公主罕见哑然，随口说了喜欢，心里却在思索明日要把那些玩意儿一一仔细看过，不然她疑心驸马恐怕要哭。
“杭延龄，我是对不起你。”公主说，“可也不欠你。”
“在太后宫里说的那些要你做陪嫁的话，虽然大多玩笑，但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就抵你的推波助澜和算计。”
“往日对你的刁难和春绯捉弄你时的视而不见。”静言沉吟片刻，忽然朝她笑了，“就当作是我为你遮掩的代价。”
杭延龄微微瞪大眼睛看她。
“邬家的那位小公子。”公主说，“难不成你以为每次你们的私会我都不知晓？”
杭延龄想问她为什么在她十岁时说那些话，还想问她明明对自己有些帮助为何从不挑明，可现在，一切都没有意义。
静言公主所做的一切不能彻底抵消她受到的伤害和磨难，她为公主选择了一个好夫婿也不能抵消她的算计。
只是恰好舒沛洲出现在她的计划里，如果没有舒沛洲，她还是会设计公主走入一场意料之外的婚姻。
所以她对公主不感恩，也不恨。
她不能在杭延龄微小的心中占据任何分量，也不值得让杭延龄为她消耗太多感情。
就只当从来没认识过，陌路人就是她们此生最好的结局。
“杭延龄。”公主在她离开时说，“好好活吧。”
杭延龄没有回答，她只是最后一次向公主行礼，额头磕在手背，“惟愿公主驸马和爱顺遂。”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