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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夜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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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请来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但他也必定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最终还是会以隐疾做了结。
房门忽然开了,走来的是个丫头,一脸的不情愿。
“老爷让你去大堂。”她没踏进我的房门,只说了话就转身离开。
我跟在她的身后到了大堂。
“跪下!”他坐在面南的方椅上,脸色凝重。也许是因为很久没见他了,总觉得他看来憔悴得很。到头来,他也不过是娘的一颗棋子。
“跪下!”他像是很生气的样子。
“爹……”口中好不容易吐出了这个许久未说的字,我依他的意思跪在他的正前方。
“你二娘在后院时你在做什么!”
“怜儿本是在后院散心,见二娘来了便回房去了,怜儿知道二娘不愿意见到……”
“你在房里为何不叫人找大夫!”
“怜儿不知道二娘……”
“狡辩!你分明是盼着你二娘死!”他根本就不想听我解释。
“你说!是不是你故意和你二娘顶嘴才让她的隐疾发作!说啊!”
“怜儿没有顶撞二娘,真的没有……”他从方椅上立起,朝我这里走来。
“你二娘定是被你气死的!你这畜生!果然是个祸害!”说着就揪住了我的衣领。
“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他的手就朝我的脸上打来,我没有躲,那一巴掌就这样扇到我的左脸颊。一阵火辣辣的感觉,左脸颊麻麻的已经失去了知觉。下意识地伸手捂着脸却摸到了嘴角粘稠的液体,很快,一阵血腥味在嘴里蔓延开来。他今日只是想拿我出气罢了,别无其他。又是一记耳光,我整个人都倒在了地上。他刚想提脚,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爹!住手!别再打哥了!”他……叫我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他不是应该还在私塾念书的吗?怎么会……
“怀儿,你回来做什么!你不好好念书怎么考取功名!我沧家好歹也是名门!你若落榜岂不是丢了沧家的脸!”
我好不容易转过身,眼前站着的人已是与往日大相径廷。怀的五官取了他娘和爹的优点,剑眉微挑,双眼炯炯有神,高挺的鼻梁,刚毅的双唇,脸部的线条是那样的分明。他的身材也比过去高大了不少,也许比爹要高了罢……五年的时间,他的变化远远超出了我的预计,我不知道他的心……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
“哥……你不要紧吧……”怀走上前来,扶起倒在地上的我为我拭去嘴角的血。“爹……功名之事您无须担心。前些日子皇上亲自来了龙泽书院,孩儿深受皇上恩宠。皇上已下了圣旨,待当今尚书辞官孩儿便可接任尚书之职。爹,其实您说什么孩儿都可以听您的吩咐做,但为何您总是针对哥……他并没有错啊!”
“你!你可知道他害死了你娘!”
“爹!这都是您自己胡乱猜想啊!孩儿方才在门外正巧遇见了大夫,死因孩儿都已经清楚了……孩儿知道您是一时悲痛才会不受控制……但凡事总得……总得有个限度啊。哥自从大娘过世以来就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那时孩儿尚且年幼,但如今孩儿也将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儿了……孩儿饱读圣贤书自然该按道理行事,若是日后爹依旧对哥……如此,那孩儿……就只有顶个不肖的罪名了。”
怀他没有变!他依旧是五年前那个他!但他并不知道啊!他娘……的确是我害死的!他居然还为了我和爹顶嘴……若他知道了真相……
“哥,你别哭了,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五年前我说过,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你不用再担心了!”他说着便扶起我朝内屋走去。
“你!你!你给我站住!”爹在大堂疯了似的叫着
“怀……爹他……”我因为脸颊肿得厉害,说话已经口齿不清。
“哥,你还住在后院的屋内吗?”见我低头不语,他约是猜到了。“先到我房里去罢。”
身后传来竹剑摔到地上的声音,想必他是气极了。但他终究不会对怀怎么样,因为怀是他唯一可以传承家业的人。
怀用浸了冷水的毛巾为我敷脸,那种火辣辣的感觉顿时减轻不少。
“哥……我来晚了……”
“你娘刚过世,你去守着尸吧……”
“待我和你叙叙旧就去。”
“……怀……你就不怀疑是我……”
“怎么会!娘对你的态度我也知道,她怎么可能是被你气的。”
她……的确不会为我生气,因为那不值得,但我却可以杀她啊!怀……你就不曾怀疑过吗?
一阵难耐的沉默,我又落下泪来。
“哥……我……有话想说……不知……”
“不知什么?”
“不知你……会不会……生气……”
“你什么时候起也变得想我这样扭捏了,呵呵。”不知为何,在怀的身边总觉得心里的包袱似乎一下子全没了。
“哥,你别这样说自己啊!”
“我不说便是,有什么事你说了便是,我不会生气的。”
“恩……我……觉得……哥……你比以前……更……”
“恩?”
“更……更好看了……”我看见他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潮。
“呵呵,你这是夸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气呢。”
“可……这终究是用来形容女子的……”
“这又何妨……反正……我此生怕是也只能以女子的身份活着了……再说,我的相貌也与我娘极为相似,哪里看得出一点男子的摸样……”
“不,你和大娘长的不像……”
“不像?呵呵,你拿面镜子让我瞧瞧。”五年前自池中看过自己的倒影后便再没有留意过自己的相貌了,不知是否像怀说的那样,我与娘其实并不相象……接过怀递来的镜子,我的手颤抖着把镜子移到面前。我在怕什么?……是怕我与娘长得……一样吗?
看了一眼镜面我才安心,的确,如今我与娘已经不是那么相似了。与娘八年前的样子相比,我的面貌……似乎更多了一分冷血。眉毛依旧是细长的,但却不似过去的下弯,而在眉根是有些挑起;鼻子比娘的稍稍挺一些,这怕是我的脸上唯一比较不像中原女子的地方了;眼睛也没有原先的那样大了,而是变得斜长;脸架越加显得消瘦了,刚才被打得肿起的地方特别的显眼。
“哥……这些年……你是否觉得……寂寞……”
“寂寞?……你说呢?”
“哥……我……若我写了信函给你……怕是没到你手中就被爹娘……”
“我知道,我不怪你。……这些年你在书院过得可好?”
“恩,那里的先生琴棋书画样样都好,我也学了不少。另外……爹让我带去的家丁也教了我一点防身的功夫,说是待我回府爹就把沧兰剑法传给我!哥!以后等我学成了,我就真的能保护你了!”怀笑了,笑得那样纯真,他不知道,以我现在的武功已经不需要他保护了……
“恩……”
“哥,等娘的丧期过了,我学成沧兰剑法后我就带你离开沧府,我已用皇上给的赏赐在京城东街买下了一座大院,到时我们就一块儿搬去,你说可好?”
“……”我的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模糊了,就有两道热泪自脸上滑过。
怀更了一身白衣便去守着他娘了。这一夜,又是一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