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姑李招娣》姜葶

1、村姑李招娣

　　山沟沟，水湾湾。
　　白日捣新麻，春日捡蚕桑。
　　李家沟有三不，村长不老，河沟不干，李家金花不败。
　　这里头有说道，村长是个开心汉子，整日笑眯眯弥勒佛似的，天大的事儿难不倒他，村里娃娃小时见他是咋样，二十年过去，他还是那个样儿，所以说他不会老。
　　村外河沟长年累月水流不断，寒冬腊月天上地下飘雪的时候，也不结冰，稀奇得很。
　　至于李家金花不败，可要说到村民李大发，农人家都是要生儿子，带把的都是命根子，将来人老了，死了，有儿子烧纸，生不出儿子，要被人说闲话，戳脊梁骨，要绝后的。
　　李大发家没能生出儿子来，说他媳妇儿肚子不争气，一撇腿生个女儿，一连生了五朵金花，村里跟李大发不对付的汉子，笑他家金花开不败，可气得李大发打上门去，一见人家里五六个小牛犊似的儿崽子，他孤零零一个，就什么怒火也不敢有了，回到家，又是一顿撒气，直把媳妇秀禾打得哭爹喊娘，一院子鸡飞狗跳。
　　李袅袅是李大发第五个闺女，原不叫袅袅，叫招娣，生在三月三，上巳节那日，有走街串巷的老道偶然来到李家沟，见着拖着鼻涕豁了牙的李招娣，说她乃极阴之体，恐不太吉利，嘱咐轻易不能出门。
　　这下子，本就不待见丫头片子的李大发两口子，对李招娣就更看不顺眼，她娘秀禾对她非打即骂，从不给吃饱饭，寒冬腊月河里浆洗衣服，顶着热辣日头割猪草……哪里还记得老道的话，两口子一门心思求神拜佛，巴巴要生儿子。
　　李招娣难过极了。
　　她最大的心愿是18岁以后去派出所改名字，去大城市打工，像村里其他姐妹那样，穿上漂亮衣裳鞋子，再不回李家沟这破地方了。
　　不知哪路神仙吃了秀禾抠搜出来的香火孝敬，招娣十岁那年，她娘老蚌生珠，终于蹦个儿子出来，取名金宝，他老李家终于有后了。
　　又过七年，招娣四个姐姐早嫁了，只剩下招娣。
　　生日这天，李招娣偷偷拿了户口本，坐牛车去镇派出所，把跟随她十八年的名字改了，深棕色封皮，淡蓝色纸张，盖着派出所大红印，招娣看着自己那页李袅袅三个字，觉得顺眼极了。
　　名字是村长爷爷给她取的，说是从古书里头寻的，轻轻晃动的意思。李袅袅才不管它咋滴动，只要不叫招娣，比啥都强。
　　回到家，李袅袅正想偷偷把户口本放回去，赶着日头还没落下，到后山割鸭子草。
　　站在门口，她听到爹娘在屋里说闲话。
　　她娘秀禾说：“他爹，你说说咱女嫁谁好？”
　　李大发吧嗒一口烟，语气不满：“除了县里陈家，还能有谁？五万彩礼！小洋楼！能嫁这样家门，是招娣那丫头的福气！”
　　秀禾道：“可陈家的不大聪明，我瞧着咱女似乎中意王家的。”
　　李大发冷哼：“王柱？呸！就凭他？想屁吃！穷鬼一个！彩礼钱都拿不出来！做他春秋大梦！！”
　　秀禾道：“可咱女能乐意？”
　　李大发拔高声调：“不乐意能咋滴？吃我的用我的！养她花恁多钱！！我是她爹！她就得听我的！！”
　　秀禾还想再说说，李大发一把桌子大骂：“少啰嗦！！敢多嘴，老子打死你！！得空你找媒婆说说，把这事儿定下来！金宝说要买小车，赶着陈家给的彩礼，我再添点，尽够了。”
　　从始至终，李大发秀禾两个都没说给李袅袅陪嫁，盘算着得了陈家的五万该怎么花，给儿子买点啥，两口子再添置点别的。
　　李袅袅在门外听了一耳朵，身子冷得跟冬日里掉进冰窟窿，透心凉。
　　李招娣坐门槛上，冷不丁被外头回来的金宝一竹篾子抽脸上，刺痛让她瞬间回神，盯着金宝的眼，似乎要把这亲弟弟生吃了！
　　金宝愣了下，转眼板起脸，骂招娣：“敢瞪我！赔钱货！我告爹娘知道！打死你！！”说完闭着眼张嘴放声大哭，活脱就是被姐姐欺负的可怜虫，仔细看压根一滴眼泪也没有。
　　李招娣被爹娘打了一顿，可真疼，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想着就这样被打死也好，一了百了，什么都干净了。
　　然而李招娣没被打死，村长出现救了她一条命，跟着村长一块来的，还有长得很好看的一男一女，男的斯文俊俏，脸皮白白的，比成日风吹日晒的李招娣好看多了，女的比男生稍微大点，穿着大红裙子，乌压压黑头发长到腰，板着脸看起来有点凶，招娣有点怕她。。
　　“李大发你怎么回事？好端端又打孩子做什么？”院子里的哭喊声隔二里地都能听见，村长还没进门就吼上了，整个村也就他乐意管李大发家的事，也不大看得惯对女人动手的这个同族兄弟。
　　村长朝年轻漂亮的男女两个歉意笑笑，不等里头人回话，就把他们引进门，“让二位看笑话了，快请进。”
　　眼见李大发丢了扫帚，金宝躲在他娘怀里吃手指头，村长李长明不由暗自叹气，对李大发说：“招娣是好孩子，你成日家一天三顿地打算怎么回事？金宝是宝，她难道不是你女儿？”
　　秀禾如今生了儿子，给老李家留了后，翅膀硬了，终于能抖起来，曾经对村长的恭敬也少了不少，见自家男人被骂，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我管教孩子怎的？他叔本事大，连这个也要管？你要是瞧得上那死丫头，就让她去你家，你供她吃穿好了，左右不费几个钱。”
　　李长明不跟婆娘计较，虎着脸问李大发：“你就是这么管教媳妇儿的？爷们儿说话能插嘴了？你可能耐！真是小刀划屁股-开眼了！”
　　李大发朝秀禾呵斥：“你给老子闭嘴！”又对李长明说：“长明叔别听她啰嗦，你今日怎的有空过来？”看着他身后一男一女，李大发感觉有事。
　　李长明懒得计较他两口子，朝招娣扬了扬下巴，“招娣，过叔公这来。”
　　李招娣手里还攥着户口本，手背手臂上都是红肿肿竹篾子落下的印子，看得怪心疼。
　　“叔公……”招娣喊了声眼儿就红了，豆大泪珠儿啪嗒啪嗒掉。她娘要真让她去叔公家，招娣是真愿意去的，平日里也就村长叔公在她饿肚子干活的时候看顾她，家里但凡多口吃的，常给招娣带去。
　　“乖孩子，别哭，叔公给你出主意，”拍拍侄孙女肩膀，把一颗草莓软糖塞招娣手里，李长明一副恨铁不成钢瞪着李大发，没好气道：“自然有事找你。这两位是半山腰那宅子里的主人家，想找俩年轻人作伴，看上招娣勤快，就央我来说说，你们给不给她到宅子里做帮工？”
　　李大发秀禾一听有活干，那肯定有工资，能给家里赚钱，哪有什么不乐意的，打起精神就要问。李长明抬手止住他们话头，看了看那对男女，又问招娣：“你想去不？”
　　“嗐！他叔你啥话？她一个丫头片子有什么不乐意的？别说帮工做活，只要钱给够，就是卖了我也乐意，一天天尽知道吃的赔钱货，我看着就烦。”秀禾随口一说，不想那年轻漂亮的男子噢了一声，笑着开口：“当真卖了也愿意？多少钱？我买了。”
　　啥？秀禾傻眼了，说到底她不过是玩笑话，这人怎的光天化日就真买？目光落在招娣痩弱的身上，她就懂了，虽然长年累月吃不饱，老五身上其实没几两肉，然而仔细看眉眼，是有些好模样的。
　　李长明忙道：“温先生，这、这恐怕不合适罢？”他们二人刚找到他的时候，原就是说要买一男一女近身伺候的，多少钱都不在乎。李家沟祖祖辈辈都穷，往上十几年，卖儿卖女的不在少数，如今日子稍微好过点，没几户人家还干这缺德事，李长明也不想自个村里孩子被人作践，立时就回绝了他们。
　　后来他们才说不买就雇佣，每月给工资，李长明想着既然这样，又是住自个儿村的后山，没什么不能的，听他们说时常见着一个小姑娘往后山割猪草，他们就瞧上眼了，这不就带了人过来。
　　哪里想李大发家那不靠谱的娘，居然自己说要卖女儿，可没把李长明气死！他这才出口阻拦，别一不小心他侄孙女就被人卖了。
　　“看村长说的，”红衣女子艳丽魅惑的脸霎时笑开了，娇着嗓子道：“她爹娘都同意了，外人还能说什么？我们难道还能吃了她不成？”红衣女帮腔，一双眼死死盯着秀禾怀里的金宝，笑意更深了。
　　李长明眉头皱成川字，无话可说。
　　“他爹！你说句话啊！”秀禾无视李招娣绝望的眼，撞了撞李大发胳膊，催促道。
　　李大发接到婆娘的眼神，试探地问：“你们能给多少？”
　　年轻男子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w！
　　这可比李大发预想的多得多的多！陈家给的彩礼才五万，如今一下就能得二十万！他们可赚翻了！
　　李大发眼底发光，连价也不讲，忙不迭点头答应，完全不顾女儿李招娣哭泣的脸，笑眯眯道：“没问题没问题，你们只要马上给钱，人就直接带走，以后她就是你们的人了，嘿嘿嘿……”李大发搓了搓手，急不可耐要年轻男子付钱，他甚至都没问对方的名字证件，就这么把幺女给卖了。
　　可怜李招娣一句话都轮不到她说出口，就这么被亲爹娘卖给俩陌生人。
　　“李大发你！……”李长明气得深深叹气，还想再劝，可那头的年轻男子不知从哪里摸出两大块金子！是真真实实的黄金！！
　　众人还没来得及疑惑对方怎么随身带那么多黄金在身上，男子已经把两大块黄金塞李大发手上，笑眯眯道：“黄金给你，这里足够二十万了，人给我。”
　　李大发接过黄金重重咬了一口，“是真的！真的是黄金！踏马的老子活这岁数，第一次见那么多黄金！！发了！老子发了！！哈哈哈……”
　　李招娣心都死了，只顾着哭，她才改了名字不到一天，就要被卖了吗？她抹了把眼泪，看爹娘的眼神渐渐变了，卖就卖吧，谁知道以后呢？
　　年轻男子俯下身，对李招娣低低笑道：“小姐姐，你放心，我很温柔的，不会打你，会给你买很多好吃的，你喜不喜欢？”
　　李招娣漠然点头，任由对方扶着她的手臂，整个李家院子里，只听得见李大发得意的笑声，还有秀禾和金宝筹划置办东西的打算。
　　没一个人安慰她，村长有心无力，压根没想到事情进展这么快，李大发就把女儿给卖了。
　　“行了，我们那是真金子，不是假的，我问你，你还想不想要更多的黄金？”红衣女子的视线从金宝身上挪开，在场谁都没注意她的心思。
　　“想！当然想！！”李大发赔笑道。
　　红衣女指向金宝：“我要买他。”
　　此话一出，可把秀禾吓了一跳，凶着脸忙把宝贝儿子往怀里拉，“不卖！这个不卖！！”
　　红衣女说：“五十w，这可比你女儿贵多了，考虑考虑？”话是对李大发说的，她的眼睛似乎有魔力，谁都不敢与她对视，反而下意识低下头。
　　李大发被二十w黄金晃花眼，一听还能得五十万，哪里还会不同意，死命拉扯着秀禾怀里的金宝，推到红衣女子跟前，涎着脸道：“给你！拿五十万来！”
　　“不！我儿子不卖！你个杀千刀的把儿子还给我！！”秀禾疯了一样抓挠李大发，被黄金上脑的李大发哐哐几个耳光打得鼻血横流，倒在地上，儿子金宝早吓蒙了，一个劲儿往李招娣边上缩。
　　“喂，我要被卖了吗？怎么办？呜呜……我不要去……”
　　李招娣嫌恶地撇嘴，躲开金宝伸过来的手，刚刚被卖的难过一下子就不见了，只剩下开心，真是太开心了，不是仗着自己是男娃就随意欺负她么，也有这天！
　　李大发还在叫骂：“你给老子安分点儿！老子卖儿子怎么了？有了这些钱！老子去城里娶年轻漂亮的！生他十个八个大胖小子！滚！！”
　　李家的闹剧还在继续，李长明也不想管了，犹豫着要不要替李招娣说两句，免得去到那样富贵有钱的人家，挨欺负了可咋办。
　　年轻男子看出村长的心思，笑说：“村长放下，我会好好待……”他偏了偏头，问李招娣：“你叫什么名字？”
　　“李招娣。”
　　“李袅袅！”
　　李袅袅纠正村长的话，正色道：“叔公，我去派出所改名了，叫袅袅，不叫招娣了。”又对男子说：“我以后会跟你对吗？我叫袅袅，你叫什么名字？”
　　“你可以叫我银玥，她是我姐，你可以叫她红膧，”银玥气质柔和，跟他站一块李袅袅觉得舒服极了，想看他多笑笑，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真好看，比我好看多了。”
　　“咯咯咯…………”红朣捂着嘴轻笑。
　　有一瞬间，李袅袅似乎看到她眼睛有红光闪过，很快就又没了，诡异的很。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怪不得银玥喜欢你，呵呵呵……”红朣吐着鲜艳蔻丹的五指抓住金宝衣领，同样不知从哪里摸出黄金，丢到李大发脚下。
　　金宝只知道哭，红朣被他哭得不耐烦了，猩红的眼似乎要溢出血来，一巴掌甩在小屁孩脸上，直接就把人打晕过去，拖死狗一样拖进半山腰的宅子。
　　银玥附在李袅袅耳边安慰她：“袅袅放心，我不会打你的，我会对你很温柔，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对这句话，李袅袅表示不太相信，又不敢反驳，只能唯唯诺诺由着银玥拉她的手，走近宅子。
　　好汉不吃眼前亏，保命要紧。她算是看出来这姐弟俩不简单了，恁大一座宅子，只住了红朣姐弟两个，宅子阴森森的，他们也不怕？
　　李袅袅缩了缩脖子，亲眼看着红朣把金宝都在大厅地板上，女王一样坐上主位，居高临下看着她，李袅袅直被她看得心底发毛，握着银玥的手紧了紧。
　　银玥感受到了，提醒道：“红朣，你吓到我的宝贝了。”
　　“嗤！”红朣挑眉，“不就是极阴之体么，干嘛那么紧张，吓坏了再找就是了。
　　“要这说，我现在把这小子弄死，你也可以去另找，极阳之体虽然难寻，也不是找不到……”银玥三两句堵死红朣，斗嘴几句。
　　李袅袅这才知道为什么对方偏偏选中她和金宝，难道他们就是传说中的修炼之人？
　　银玥指尖抚上李袅袅的小脸，“没错，我跟姐姐都是好不容易修炼成人型的，我修炼的功法温和些，你用极阴之体助我修炼，时机到了，我会放你离开。”
　　“真的！！？”李袅袅不敢相信，瞪大眼满是诧异。
　　“自然是真的，只是你弟弟，怕没那么好运了，”地板上金宝的身下不知何时已经被红朣弄出几个血窟窿，若不是有血腥味飘来，李袅袅还不一定发现的了。
　　“红朣练的功法十分霸道，要吸取男子极阳之气，以她暴戾的性子，怕是留不下你弟弟一口气，”银玥说着可惜的话，眼睛带笑，“很晚了，我们回房休息吧？小姐姐。”
　　只论外貌，银玥的模样看起来比李袅袅还小，这么小姐姐的叫着，竟然没有一丝违和感，李袅袅看也不看痛醒过来的金宝，跟着银玥进房间。
　　躺在大床上，李袅袅突然感觉到脚下冰冰凉凉的，抬头去看，尖叫声哽在喉咙里，被她死死捂住嘴。她被蛇尾缠住了！！！
　　那是蛇！！碗口粗的蛇！比她在见过的所有蛇都要粗！鳞片是白色的，月光照在蛇身上还能反光！！！
　　她到底遇着什么了！！！
　　“害怕吗？”银玥声音幽幽在她耳边响起，蛇尾甩了甩，挂在床尾架子上，贴得李袅袅更近了，“我喜欢粘着你呢，你身上的味道我很喜欢，所以，不介意我缠着你罢？”
　　“不、不介意……”她介意有用吗？李袅袅身子都在发抖，极阴之体被蛇类喜欢，还不伤害人，她是不是该感到庆幸？李袅袅这下子想哭都哭不出来，不仅两条腿被这条化形的银蛇缠住，上身也被他抱住，紧贴着严丝合缝。
　　“你在发抖？”隐约亲昵地蹭了蹭李袅袅的脖子，似乎还舒服的直叹气，“你听到声音了吗？”
　　李袅袅：“听到了……”楼上有东西倒塌，还有嘶嘶类似蛇吐信子的声音，接着便是金宝惊恐的哭喊叫救命。
　　李袅袅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甚至都没动一下。
　　‘砰砰砰——！’
　　“姐！姐你救救我！！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啊！快救救我！！”
　　门被敲响，金宝的哭喊声听得清清楚楚，李袅袅面无表情，半闭着眼，神情冷漠。
　　这么多年了，自打金宝会说话开始，李袅袅就没听他叫过一声姐姐，不是赔钱货赔钱货的叫她，要么就是臭丫头片子，只有现在，他会叫姐了，真有意思。
　　“姐！我不想死！你要救我啊！呜呜……你是我姐！爹娘说了你要帮我的！你不能不救我啊！你快出来！！”
　　门被金宝锤得砰砰响，依旧没有要开的意思，金宝见求人不行，发了狠话，“你给我滚出来！要是我死了爹娘第一个不放过你！我可是李家唯一的儿子！你一定要救我！！你快滚出来！！”
　　李袅袅很淡定，她忽然间就不怕银玥了，指尖碰着冰冰凉凉的蛇皮鳞片，她问：“他会死吗？”
　　“会。”银玥说的很认真，笑着说：“他的极阳之体应该能让红朣玩几日，不会让他那么快断气，但他一定会死。”他与红朣不一样，他只要与女子极阴之体修炼即可，红朣可是要吃人的，对她助益更大，所以，外头那个又哭又喊的，一定会死。
　　“哦。”
　　李袅袅推了推银玥：“我想看看。”
　　银玥捏了捏她的鼻子，点头，蛇身一松，眨眼有幻化成两条腿的模样，李袅袅特意撇过头不看他身子，打开门，就看到金宝浑身是血倚在门框上，冲鼻的血腥味直击天灵盖，李袅袅皱了皱眉。
　　“你不是还没死呢，叫魂啊叫！”李袅袅冷笑，以前她从来不敢跟金宝大小声，因为会被爹娘打，那可是他们的宝贝儿子，一个丫头片子欺负儿子，是要造反啊！
　　金宝痛极了，浑身血窟窿不停冒血，跟血池子里泡出来似的，见李袅袅出现，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你不敢不管我！哈哈哈！你赶紧帮我逃出这鬼地方！不然娘饶不了你！爹会打死你的！”
　　“快救我出去！！”
　　李袅袅单手扶门，看傻逼一样看着金宝，冷冷提醒他，“你怕不是忘了，你是被李大发卖出来的，跟我一样，你说谁会打死我？”
　　金宝一愣，终于脸上表情变了，不知是疼的还是吓得，抖得跟筛糠一样，突然就发了狠的朝李袅袅扑过来！
　　砰——！
　　银玥不知何时出现在李袅袅身后，挥挥手指，金宝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台阶下，恍惚还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的人你也感敢动？”银玥抚上李袅袅双肩轻声问：“你没事吧？”
　　李袅袅摇头，顺着楼梯那里看红朣显出半人半蛇的身子，打楼上滑下来，停在金宝身边，脸色难看。
　　“没用的东西！老娘吃你几口肉怎么了？要死要活的？留着有什么用！！晦气！！”红朣的不满达到顶点，恼怒的眼刹那间变成竖瞳，眼白变红，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金宝半条胳膊狠狠撕咬！
　　“啊——！！！！”
　　惨叫声响彻整座宅子，金宝一整条胳膊就被红朣蛇妖生生撕断，吃进嘴里嚼巴嚼巴生吞了！
　　血点子落了几滴在李袅袅脸上，银玥不赞同看了红朣一眼，仔细替李袅袅擦拭干净，“你弄你的，吓我的宝贝做什么？还不拖走？”
　　“袅袅别怕，有我在，你不有事的。”
　　不怕才怪，李袅袅暗自腹诽，现在怕也没用了，她大概只能庆幸银玥练的功法不吃人，不然她就是第二个金宝。
　　疼晕过去的金宝又被红朣一尾鞭抽醒，醒来就彻底吓疯了，哭着喊着叫李袅袅救他，别说现在李袅袅没办法救，就是能救，她也不帮。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她就这么好使？
　　李袅袅闻到一股子尿味儿，撇过脸嫌弃道：“银玥，我们回不去吧，我累了。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不！姐你不能不救我啊！！啊——！！”金宝再次被红朣咬下半条腿，血淌下来染红大半个台阶。
　　腿没了，他想跑都跑不了。
　　亲眼看着红腹蟒蛇吞下他的腿，金宝彻底疯了。
　　关上门，李袅袅无视外头嚎叫，趴在窗台上，山谷月色凄凉，森冷，一点儿也没有李家沟的烟火气，一轮又一轮的光晕罩着，阴凉，却也好看。
　　别误会，李袅袅不是想家了，想的是以后的路，银玥说时机到了会放她回家，那要到什么时候呢？
　　回家是不可能回的，她又能往哪里去？
　　想得多了，李袅袅晃晃脑袋，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默默躺回银玥身边，冰冰凉凉的蛇尾又缠上来，时间久了，李袅袅心大，便随他去。
　　李袅袅在宅子里待了三天三夜，如银玥说的，没有伤害他 ，只是要与他睡在一处，助银玥修炼。等到第三日，李袅袅再看到金宝时，已认不出这还是个人？
　　四肢全没了，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血都流干了，李袅袅知道，这人活不成了。
　　银玥依旧去到哪儿就将袅袅抱在怀里，亲昵极了。
　　红朣吸了这么些阳气，抖擞着精神立起半截蛇身，龇起的牙缝儿还能看到些许碎肉，李袅袅瞥了眼，想到红朣人型时高贵冷艳的模样，差得不是一般的大。
　　银玥道：“还没弄死？这可不像你。既然没死凭白拖出来做什么，没得吓坏袅袅怎么办？”
　　红朣见不得银玥那股子腻歪劲儿，乐意拖着半死尸的金宝在屋里来回游荡，金宝早叫不出来了，喉咙发出嗬嗬声，一看就知道红朣绝对是故意的。
　　李袅袅扯了扯银玥，“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你放我下来，我想自己走。”
　　不管是红朣任性还是金宝该死，袅袅都不想看如此血腥的画面，免得晚上她睡不着，最好眼不见为净。
　　“你想去哪儿？”银玥不知从哪儿弄来披风搭在袅袅身上，他来李家沟这地方有些时日了，上下里外都走遍，不过既然袅袅想看，银玥乐意陪着。
　　“诶！”临出门前，红腹蟒蛇从窗户滑出来，硕大的脑袋歪着看袅袅，“我弄死他，你不介意？不想跟我求情了？”
　　袅袅摇头。
　　“那就好，虽然你们人类心思歹毒，不过你不顾那臭小子死活，我也可以理解，咯咯咯……那我可要吃肉肉喽！！”
　　李袅袅眼都没抬一下，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老师说过的，她记得很清楚。
　　“那就麻烦红朣姐姐给他个痛快吧。”
　　话音刚落，从门外望进去，金宝被红朣张开的血盆大□□生生吞了下去，砸吧砸吧几下，尸骨都进了蟒蛇肚子。
　　山外青山，薰梅染柳，山下人声鼎沸，炊烟袅袅，山上花开树枝，花落有时。
　　李袅袅坐在山顶大石头上，捧着银玥寻摸出来的两个水灵灵桃子，不时咬上一口，除了每天夜里陪大蟒蛇睡觉，好像这日子过得没什么不好的，还不用干活，这才不过几日，她肚子上的肉肉就多了一层。
　　她曾经有过念头，也像银玥那样修炼，若是成了，她是不是就能长生不老，还能在天上飞，不用吃五谷杂粮，喝水吃饭。但一想到不能吃东西，袅袅就觉得有点难过，想想还是做人罢，虽然辛苦了点，命短了点，但是可以吃好吃的，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银玥，我想好了，”袅袅将桃核往上下一扔，回头朝盘在被山风吹成歪脖树的大蛇笑笑，“我还住山下，你想我了，我就来看你，我哪儿也不去。”
　　“真的？”银玥挑眉，颇为意外她的决定。袅袅点头：“嗯！你替我建个宅子，别人知道你罩着我，自然不敢为难我，你说好不好？”
　　这个‘别人’可不就是李大发两口子，不过银玥估摸着李大发拿了那笔钱，早离开这地方，外头潇洒去了，天昏地暗，妖像频生，那样的人到外头，怎么死都不知道，银玥一点不担心那对不靠谱的父母回来找袅袅麻烦。再说，不还有他在么。
　　不知何时，李家沟村又起了一座小院子，地方不大，倒是精致，村里人都说李招娣得了贵人青眼，给她建房子买车子，日子那叫好过，可把人羡慕的不行。
　　招娣外嫁的几个姐姐知道了，乐得跟什么似的，对不见了的爹娘，本是要寻回来的，后来时日久了，连大姐盼弟也不提这时。
　　又过了十来年，招娣快三十了，要出远门，说去旅游，院子请了人打扫看管，彼时袅袅回到半山宅子里陪银玥渡劫，这么一过又是十来年。
　　袅袅因为银玥的关系，没变老不说，还越发年轻水灵，跟十来岁那会儿没什么两样。
　　等她再次回到李家沟村子，用的便是李袅袅女儿的身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这样平凡的村姑，有这般奇遇，已是不可多得，不敢奢望长生。
　　银玥有她，她有银玥，于她而言，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