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刀ol]少侠请留步》禾夜

2、唐四x唐青枫（2）

　　唐青枫受伤的消息传到唐门的时候，我正在偃师房修补傀儡。

　　对于唐门弟子来说，行于江湖，什么都可以缺，独独不能缺傀儡。

　　傀儡是我们最强大的武器，亦是最值得依靠与信任的同伴。

　　我一直以为，唐青枫有八个傀儡护他无恙，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一定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当师妹冒冒失失地闯进我房中，告诉我唐门收到消息说唐青枫受了重伤生死难测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恍神，手上的刻刀歪歪扭扭一戳，正好划破了手指，溢出了血珠。

　　血珠顺着指尖下落，滴在了傀儡白净的脸上。

　　我看着那滴血，脑子里一片混乱，重伤……生死难测……唐青枫？这些词怎么会出现在唐青枫身上呢？

　　我不愿信师妹所言，去寻了师尊。

　　师尊说，嘲天宫一战，唐青枫用八个傀儡护住了少侠，自己却没躲过公子羽的当胸一剑，受了重伤。

　　我可以不信师妹，但是我不可能不信师尊，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一股难言的感受从我心口处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师尊又说，唐青枫现下被人送去了移花，青容师姐已经准备动身前往，问我要不要同去。

　　我想见唐青枫，但又怕见到他昏迷不醒的样子，迟疑了半晌，终是说了个不字。

　　师尊再没说什么，只摸了摸我的头，叹了口气。

　　*

　　等我又回到偃师房的时候，手上的伤口早已止了血，傀儡脸上的那点血珠，也早已干涸。

　　我伸手去触碰那点正好落在眼下的血渍，突然想起了唐青枫很久以前问过我的一个问题：你的傀儡叫什么名字？

　　我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傀儡为什么要有名字？我的傀儡没有名字，若非要取个名字，就叫他‘傀儡’好了。

　　唐青枫不服，说我拿着他当初的话噎他，逼着我包了他一年份的红泥暖锅。

　　但我的傀儡其实有名字，一个很好听的名字，一个藏着秘密的名字，一个我不敢说给他听的名字。

　　他叫枫叶。

　　青枫的枫，红叶的叶。

　　唐青枫若是知道了这个名字，一定会得意地不行。

　　我最宝贝的傀儡的名字里面，藏着我最喜欢的人的名字。

　　傀儡脸上的血迹除不去，我干脆便就着那滴血，在傀儡眼下描了片枫叶。

　　*

　　师尊常夸我是唐门最有天赋的弟子之一，却又常责我是唐门最懒的弟子，没有之一。

　　只因我虽学得一身功夫，却不愿下山历练。

　　我是个怕麻烦的人，江湖是八荒弟子心向往之的地方，却不是我想入的地方，对我来说，江湖诸事太过繁杂，人心难辨，是非难判，恩怨难断，敌人可能成为朋友，朋友下一瞬也可能变为敌人，远没安居唐门来的逍遥自在。

　　我从未真正入过江湖，便一心想着逃离江湖。

　　但在房中静坐一夜，想着唐青枫往日里同我讲的江湖逸事，想他在江南喝过的烈酒，在太白看过的霜雪，在燕云吹过的风沙，想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为护身边人受过的伤、流过的血，想他年纪轻轻就担负起的水龙吟盟主之责……

　　我突然心生悔意，悔自己这一路都未曾与他为伴。

　　我怕麻烦，怕离别，怕死亡。

　　但我更怕再也见不到唐青枫。

　　*

　　我还是随青容师姐去了移花。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穿白衣的唐青枫，也是我平生第一次见到这般虚弱的唐青枫。

　　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阖，面色苍白，平日里那般飞扬洒脱的一个人，现在却连睁开眼同我说句话都做不到。

　　公子羽那一剑几乎要了他的命，移花秘术是唯一的解救之法。

　　最后是苏霜华大总管以命换命，以一生功力，化为了唐青枫的一线生机。

　　苏前辈走的那日，我在暮火焚霞燃了一盏长明灯，然后便离开了移花。

　　我知道唐青枫一定会醒过来。

　　我要做的，是在江湖，等他回来。

　　*

　　我去找了红渠，入了水龙吟，忙时跟着她处理盟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闲时便携扇在手，江湖逍遥。

　　在江南的酒馆里，我遇到了少侠。

　　少侠已不是当初天香谷里的那个小孩子，但杯酒入喉，已经长大了的少侠还是抱着我哭红了眼，自责当初唐师兄因救她而生死一线。

　　我帮少侠拭去脸上的泪珠，然后问她：“唐青枫之前有没有给你说过一句话？”

　　“什么？”少侠抬头，抽泣着看我。

　　“‘我保护不了所有人，我只能保护我触手可及的，眼前的人。’，唐青枫以八个傀儡护你，是他自己的选择，师妹无需自责，若真要怪……”我故作沉思，“只怪我没多给他再备上八个傀儡。”

　　“噗嗤”一声，刚才还哭着的少侠，这会儿就笑了。

　　不管是唐青枫护着少侠，还是苏前辈为救唐青枫以命换命，都是他们自己的抉择，被救之人需要永远铭记这份恩情，但我并不希望他们一直怀着这份愧疚而活。

　　人心若被愧疚和自责困久了，就如同上了一道枷锁，这道枷锁过于沉重，远违救人者的初衷。

　　*

　　江南的酒有股清冽的醇香，是我喜欢的味道，再加上偶遇少侠，我不由得多喝了几杯。

　　贪杯使人醉，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中，我眼前好似出现了两个着白衣的身影。

　　一个二话不说抱走了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的少侠，我还来不及阻拦，另一个便挡在了我身前，那人一手握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笛，一手扶着我摇摇晃晃的身子，问我：“喝了多少？”

　　我被眼前人吸引了注意，忘了去管少侠，竖起一根手指回应：“一千杯——不倒。”

　　那人无奈：“是问你喝了多少，不是问你酒量如何。”

　　“你......”我晃晃不太灵光的脑子，故作凶相，“你管我喝了多少，你管不了我喝了多少。”

　　“哦？”那人来了兴致，“那你说说，谁能管你？”

　　“唐青枫......只有唐青枫能管我。”

　　“那你仔细看看......我是谁？”

　　*

　　昨夜我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唐青枫穿着移花宫的衣服，问我他好不好看。

　　我点头说好看，他穿什么都好看，但我还是更爱他蓝衣白靴的模样。

　　唐青枫笑了，笑声中洋着几分得意，说少见我这么直白地夸他，不过他也觉得那身衣服穿着更舒服自在些。

　　看见他笑，我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从记事起我就不是个爱哭的人，在唐门得知他受伤的时候没有哭，在移花见他命悬一线的样子时也没有哭，可此时在梦里看着他安然无事的模样，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眼泪终是忍不住流了下来。

　　唐青枫被我突然大哭的样子弄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我擦泪：“怎么哭了？”

　　我不理他，就一个劲儿地哭，等我哭够了，才开始抽搭着鼻子同他说话。

　　“唐青枫，我这个人，怕麻烦，怕离别，怕死亡，什么都怕。”

　　“但我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你，怕留不下一丁点儿和你在一起的回忆。”

　　“所以之后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有架一起打，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事一起扛。”

　　“我不在乎什么孔雀翎大悲赋，也不在乎这个江湖，但是这个江湖有你，所以我愿意为你入江湖。”

　　“你是唐二，那我就做唐四。你要守护天下人，我便陪着你守护天下人。”

　　“以后的路，无论是坦途大道，还是崎岖小径，我都要和你并肩同行。我不会再躲，你也不准留下我一个人。”

　　梦中人沉默半晌，温柔地搂过我，应声说好。

　　*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壮着胆子说完了，只可惜，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梦醒过后，徒留清晨的一声叹息。

　　“大清早的，姑娘是在叹什么气？”

　　我愣了一瞬，循声望去，入眼的是熟悉的蓝衣白靴，青年人倚坐在窗沿上，正笑意吟吟地看我，手中折扇轻摇，扇上的红枫坠子随着他的动作晃呀晃，晃进了我的眼里，也晃进了我的心里。

　　我以为的梦原来并不是梦，唐青枫，他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