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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天命 ...

  •   裴知岁方才用他那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灵识粗略地探查了一番,发现关押他二人的屋子并没有人专门看守,铁笼四个角上贴着的符纸便是这个屋子里所有的禁制。

      这符纸虽然画得不怎么样,但用来限制两个不过筑基期的小孩显然绰绰有余。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又没了灵力的小孩,也难怪燃金堂没有专门派人看管,若换成是裴知岁,估计也没什么兴趣投入太多人力去看管。

      这些禁制对于当年那个慌乱无措的少年裴知岁来说也许是不可打破的,但对于现在的他,想要出去并不是个难事。

      裴知岁从自己衣服下摆处撕下一小块还算干净的布条,咬破了手指,在上面娴熟地画了起来。

      他要做一个简单的聚灵符。

      随着最后一笔绘制完成,一些细微的灵流缓慢地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裴知岁指尖,继而融入他的灵脉。这个简陋的聚灵符引来的灵气只能让他的修为短暂地提升到筑基,不多,但是也足够用了。

      裴知岁双手结印,先是布下了一个只有铁笼大小的法阵用来隔绝声音,随后他将剩余的灵气汇聚在右手上,一掌拍上面前的铁笼。

      几张符纸在灵流的冲击中化为齑粉,铁笼的门也应声落地。裴知岁收了法阵,率先走出了这座囚笼。

      他活动着被震得有些发麻的右手手腕,一回头,发现笼子里的另一个人仍呆呆地坐在里面,投向裴知岁的视线写满了震惊。

      二人再次无言对视半晌,直到裴知岁不耐烦地收回了视线,那少年才如梦初醒般手忙脚乱地出来。

      他一改裴知岁醒来时见到的丧颓模样,震惊道:“天、天啊!你好厉害!”

      “那笼子上分明、分明贴着抑灵咒,你没有灵力,竟然也可以画符?你方才画的……是聚灵符吗?以血作朱砂画出来的符我还是第一次见,竟然这么厉害!”

      这孩子看着不过十几岁,顶天不过筑基的修为,竟然能认出聚灵符?

      裴知岁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少年,问道:“你认得?”

      少年抿着嘴摇摇头,神色羞赧:“我胡乱猜的啦。我不认得你画的符,但是方才我看到那些灵流了……”

      裴知岁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能仅凭几缕微弱的灵流猜出他所画的符,想来这孩子的来头必定不小,最差也是个仙门中的小弟子,只是不知道为何会被燃金堂抓来。

      但裴知岁对探究别人的身世没什么兴趣,也不想和一个小孩多费口舌,便没接着往下问。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了房间,甫一出门,一股馥郁的花香便扑面而来,裴知岁有些不适应这样浓郁的香,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好在这香味并未存在多久,没一会儿便散去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室内的布置颇为精巧。木施上挂置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梳妆台上女儿家的胭脂白粉、金钗玉饰也备得齐全。

      屋内杂乱昏暗,屋外却明亮雅致。看来刚才关押他们的地方,大概是这间屋子用来搁置杂物的闲置房间。

      少年从裴知岁身后探出头,他新奇地看着一屋子五颜六色的衣物,忍不住咋舌:“好多衣服,我们这是被绑到了戏楼吗?”

      少年等了半天没听到裴知岁的回应,他转过身一看,发现裴知岁正盯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画发怔,不知在想些什么。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眉目却是舒展的。少年这几日见惯了他的冷脸,如今见到他神色平静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好奇是什么令他在危机四伏的幻境中舒展了眉目。

      他顺着裴知岁的视线看去,只见画中的人马尾高束,手持一柄竹剑,眼神凌厉如剑锋。
      作画之人想必画工了得,寥寥几笔,便将剑修力破万钧之势勾勒得淋漓尽致、分毫毕现。

      “这里写了字……”少年凑过去,仔细分辨着画布左侧的笔迹,“沽月……什么什么的,这字写得好乱。你看着这画发了好久的呆,这画中的人是谁?你认识吗?”

      裴知岁眉梢一动,回了神,语气带了些戏谑:“名震北域的沽月仙尊,谁人不识。”

      ……我就不认识。
      少年在心底默默应了一句,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叫你十七感觉怪不好的。”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我姓齐,齐云霁。你叫我阿云就行,亲近的人都是这么叫我的。”

      裴知岁闻言却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的视线从画像转移到齐云霁身上,那双黑沉沉的桃花眼带着一种齐云霁看不懂的情绪,如刮骨刀、寒冬雪,看得齐云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盯着齐云霁看了一会,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齐云霁的名字:“齐、云、霁,倒是个好名字。”

      裴知岁倏地露出一个颇为好看的笑容,“齐云霁,你相信天命吗?”

      相处这些时日,齐云霁第一次看见裴知岁的笑容。平心而论,裴知岁实在是他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他的美是一种雌雄莫辨的艳丽,之前裴知岁总冷着张脸时这种感觉还并不明显,然而此时此刻他笑起来,整个人的气质忽然便发生了极大的改变,仿佛一柄淬着鸩血的美人刀,阴郁、诡艳、让人明知危险却仍然忍不住地靠近。

      齐云霁眨眨眼,他摸不着裴知岁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只能磕磕巴巴的扯东扯西:“天命什么的,信、还是信一点的。只是我娘、我娘……”

      他不自在地对上裴知岁的目光,顶着他令人不寒而栗的诡艳笑容,硬着头皮道:“我娘说,天命这种东西,只是懦弱不敢反抗之人给予自己的一点慰藉罢了。”

      裴知岁点点头,一副颇为赞同的模样:“令堂这话倒是深得我心。”

      他向来是不信天命的。
      裴知岁厌恶天道,天道对他亦然,上辈子他走过的每一步,都与天道的期望背道而驰。天道想让他自甘堕落,烂在尸山血海中,他偏要一步一步登上南渊的巅峰,将曾经欺他、辱他的人都踩在脚下;天道想让他因背负百年因果、千年杀孽而死,他却偏要死在天地间至纯至善的一剑下,身葬于归寂山巅的皑皑白雪中。

      他终其一生,都在和天道为他书写的命运抗争。

      而抗争的后果便是天道对他的厌恶程度日益暴涨,天道杀不了他,便只好退而求其次,变着法地恶心他。

      而眼前这个紧张得快要把自己脑壳挠破的齐云霁,便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齐云霁,北域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传闻他十岁练气,十五岁筑基,以一柄竹剑入道,善符篆,通阵法,被称为九衢通天阁百年内最有仙途的弟子,同时也是沽月仙尊坐下唯一的徒弟。

      上一世,沽月仙尊有段时间总是在闭关,齐云霁身为他坐下首徒,自然要代替他出面处理许多北域难以解决的麻烦事情。而在北域仙门百家眼中,这些麻烦事情中最最棘手的,就是年纪轻轻一统南渊的裴知岁。

      也不知道仙门到底给齐云霁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二人的交集少到一只手便可以数清,可齐云霁却将他视为不死不休的宿敌,隔三岔五就要找上门和他打上一场。然而那时的裴知岁早已半步渡劫,放眼整个修真界,唯有北域的楚寒衣能与之一战,齐云霁不过一个元婴修士,根本伤不了他一根寒毛。

      齐云霁大抵也知道二人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他也不恋战,快输了便想办法遁走,修整大半年卷土重来,每次都比之前更难对付,烦得裴知岁几次动了杀心,最后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阻碍而不了了之。

      裴知岁的视线停在齐云霁身上,无数个于瞬息间夺人性命的法子在脑中过了一圈,最后化为一声颇为不满的轻啧。

      他无法杀了齐云霁。
      天道便是仗着这点,才肆无忌惮地早早把齐云霁送到他身边恶心他。

      不过这点小动作比起天道曾经的所作所为,倒显得不痛不痒了。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齐云霁还在那儿自我检讨是否说错了什么,便听见裴知岁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齐云霁舒了口气,心想方才果然是错觉,又挂上了那副没心眼的笑脸,“我娘曾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裴哥,你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的。日后,只要你有能用得到我的地方,我齐云霁必定义不容辞。”

      裴知岁无声地移开视线,心道:别,你离我远点就是最大的报答了。

      身边的齐云霁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他开口,裴知岁忽然捕捉到一道极轻的脚步声。

      裴知岁神色一凛,身体立马动了起来。他伸手捂住齐云霁的嘴,以防他发出什么声音导致二人出逃暴露,随即拽着他闪身躲进了一旁的水墨屏风后。

      修士引灵入体,五感敏锐且个个身轻如燕,除非修为高出一个境界,否则根本察觉不到行踪。既然能让裴知岁听见,哪怕脚步声再轻,最厉害也不过是个有些体术傍身的普通人。

      虽然裴知岁现在只是练气境界,但也能算是半个踏入三千大道中的修士了。
      修士与凡人,便如云泥,到底是不同的。

      裴知岁不怕和来人对上,但他不希望闹出的动静引来燃金堂的其他人。

      燃金堂既然能在鱼龙混杂的赤水举办如此规模的拍卖会,自然会有修为不俗的人坐镇。裴知岁对这里并不了解,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他极快的结了个法印,布下了一个只能容纳二人的阵。

      这阵法能够暂时掩盖住二人的灵息与身形,虽然裴知岁现在灵力低微,但用来对付一个凡人已是绰绰有余。做完这些,裴知岁微微探头,皱着眉望向房门。

      吱呀——
      房间的大门被人推开,只见来人一身火红的衣裙,体态婀娜,摇曳生姿,头上的珠钗金饰闪着细碎的流光。

      红衣女子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她一边卸下头上的金钗,一边轻声哼唱着小曲儿。她披散着长发,对着镜子左右照了半晌,然后露出个满意的笑容。

      屋内只有女子梳妆的细碎响声,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间,那女子才放下手中的梳子,轻轻地笑了几声。

      “小郎君,站在那里瞧了这么久,觉得我容貌如何呀?”

      裴知岁神色微变,他侧身向不知所措的齐云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乱动。

      女子也不在意自己没得到回应,叹息着摇摇头:“我不知晓你们是如何脱离铁笼中的禁制的,但你们身上我有撒下的香,这香啊,只有我能解。无论你们逃到哪里,燃金堂都是能找到的。”

      裴知岁想起了方才出杂室时闻到的馥郁花香。
      他布下的法阵能够隔绝灵息、隐匿身形,却唯独无法隔绝气味。

      裴知岁利落的收了法阵,他一步步从藏身的屏风后走出来,神情平静地看着女子对镜梳妆的背影。

      这女子分明是燃金堂的人,可在看到他们出逃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将他们抓回去,而是在这里说些有的没有,便不难窥见这女子的态度:她并不想将他们交给燃金堂。

      燃金堂虽然被划为北域仙门,但事实上,早已是一池浑水。燃金堂这股小小的势力能在赤水这个鱼龙混杂之地扎根生长,所依仗的早已不是仙门之威严,而是与仙门百家对面而立的南渊,他们仰仗着南渊的庇护在赤水迅速地扎下根基,疯狂吸纳弟子,壮大实力,甚至开办了浩大的拍卖会用以敛财。

      看这女子的房间布置颇为精巧用心,想来她在燃金堂中有些地位,但却达不到一手遮天的地步,否则刚才也不会用燃金堂来威胁他。一个有地位的人私自留下燃金堂用以敛财的“商品”,要么是她有所图谋,要么是有所顾忌。

      若裴知岁没猜错,这女子大概就是第二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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