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云见月（探案）》墨染书香

2、自证清白

　　“好，”顾寒州的目光淡淡从温如月身上扫过，略一沉默，“你若真能办到，本官便放了你。”

　　温如月毫不迟疑，立刻答应下来，“一言为定！”

　　只是，话虽这么说，她心里却并没有底，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就算是硬着头皮也得撑下去。因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这些人带去衙门，所以哪怕希望渺茫，也得试试。

　　她轻阖双目，深深地吸了口气，抚平心绪后，才缓缓睁眼，在心中分析道：既然没有人从这进出，那么阿庄的尸首应该一直都在这间屋子里，多半是在她睡着以后才被抬去墙边。

　　那么，尸首一开始又藏在哪呢？

　　温如月举目环顾四周，目光落在角落里一只三尺见方的木箱上，思量一瞬，快步走到那箱子旁，仔细打量起来。

　　这个大小，把人蜷成一团，塞进去应当正好。可再仔细一想，她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因依顾寒州所言，阿庄的死亡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也就是说，那时候躺在这箱子里边的，还不是尸首，而是活生生的人。

　　倘若阿庄躲在这里，那么凶手呢？他又藏身在哪？

　　藏身？

　　想到这里，温如月眸色一沉，伸手从衣襟里慢慢掏出一只封面上写着“小聪明”三个字的小本子，那是她随身携带的法宝。

　　她盯着那小本子看了看，心道：温伯伯留下的这本鬼点子秘笈里，我记得看到过关于藏身的鬼点子，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她看了一眼顾寒州，蹲下身又在地上挪了挪，背对着众人打开小本子，迅速翻到某一页。目光飞快地扫过右上方的“藏身篇”三个字，转而又落去正文上。

　　“能用于藏身的未必是显眼物件，将小箱子、柜子拼接起来，中间打通，亦可掩人耳目。”

　　小箱子，中间打通？思及此，温如月眉心一动。

　　她又认真打量了一番那只木箱的六块面板，但却并未找到面板被切割的痕迹。

　　所以这个凶手并没用这个法子？那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温如月秀眉微蹙，心中告诫自己切莫慌神，深吸一口气后，沿着墙根一边踱着步子，一边思考，攥着小本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忽地，她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她想起先前与厨娘一同在这灶房中做饭的时候，好像看见的是两只箱子，而且，那两只箱子都摆放在墙边，而并非墙角。

　　两只箱子，当然可以藏得下两个人。只是另外一只，到哪去了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顾寒州的声音好死不死地响了起来。

　　“本官现在数十个数，若全都数完，你仍无法说清真相，便去应天府解释吧。”

　　话落，他竟真的开始数了起来。

　　“一、二……”

　　耳畔的“死亡”倒计时令温如月沁出一身冷汗，这是在怀疑她拖延时间吗？可她已经没有时间多想，忙定了定神，继续思考起箱子的问题。

　　适才在烧饭时，是两个箱子都放在这墙根处的，而现在也是这墙根处出现的尸体，但箱子却挪去了墙角，且仅剩下一只。

　　挪箱子，还凭空消失了一只，是有什么缘由一定要挪开那箱子吗？将箱子挪去了墙角，也就是说，尸体是一定要出现在这墙根处的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去她的身上，此刻，拥挤的屋子内，竟没有一点多余的声音，静得落针可闻。

　　“四、五……”

　　转眼间，顾寒州已经数到了一半。

　　等下……

　　温如月的脑中忽而灵光一闪，发了疯似的奔回木箱旁，抚摸着箱子上的每一块木板，口中喃喃道：“这箱子的边缘有缝隙，且几乎每块板子都有……”

　　接着，她用力试图去抬箱子的顶板，结果那顶板竟非常轻松地掀了起来。

　　可以拆下来？！其他板子也是一样！温如月睁大眸子，目露恍然。

　　她又下意识地目光四扫，视线落去地面。

　　她蹲下身，看见地上一摊打翻的饭菜汤汁，黏黏糊糊的，应是已有些时辰了，而最重要的，是这饭菜汤汁有被蹭过的痕迹。

　　“八、九……”顾寒州语声森寒，若能化形成实体，想必早已变作一把尖刀，刺入了温如月的身体。

　　少顷，温如月又翻开了那本《小聪明》，目光扫过某页，忽而眼前一亮，茅塞顿开。

　　她当即起身快步跑向灶台，看着那本已收拾干净的灶台上多出来的水渍，唇角轻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

　　“十！来人……”顾寒州厉声一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不寒而栗。

　　“我知道了！”温如月高昂着唇角，回过身来，胸有成竹地挺直身躯，目光直视去顾寒州那双寒冰般的眸子上。

　　“顾大人，弟子现在就告诉您这桩命案的杀人手法，还有——谁是凶手。”

　　“什么？”围观的人群一时间似是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议论起来。

　　“这么快？”

　　“她是不是蒙人呢？就是不想去领罪吧？”

　　“啧啧，一会儿要是说错，可就糗大了……”

　　温如月全然不理会这些置喙，而是缓缓解下腰间油渍斑斑的围裙，扔到了一旁，露出一身艳红如火的绸裙。她一张俏丽的脸上，挂着飞扬的神采，瞬间吸引了围观人等的目光，气场顿时强大了许多，仿佛可以照亮周遭的一切。

　　“你说。”顾寒州的神色丝毫没有变化，好似一汪深潭，没有半点波澜起伏。

　　“所谓密室，都是假象，”温如月自信地说道，“那个凶手，是趁我们做饭前进来的。”

　　“哟哟哟哟哟，你又能了？”鲁大娘忍不住嘲讽起来，“那么大个活人进来，你和厨娘都没能见着的吗？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对啊，他都藏起来了，我们怎么可能看得见呢？”温如月略一歪头，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啧，”鲁大娘咂咂嘴，“屁大点的地方，还藏呢，你说他能藏哪啊？再说，若是凶手藏起来了，那阿庄呢？他也藏吗？你当都是三岁小孩在这玩捉迷藏吗？”

　　温如月顿了顿，不紧不慢道：“凶手把阿庄迷晕，一起藏在了这里。”

　　“扯淡。”鲁大娘翻了个白眼。

　　温如月伸手一指角落里的木箱，道：“就是这个，凶手利用它，把自己和阿庄都藏了进去。”

　　“哎呦喂，”鲁大娘一声嗤笑，指着那箱子，道，“就这个？就算你把人掰对折了，那也顶多藏一个人，你是不是傻呀哈哈哈……”

　　“你才傻呢。”温如月睨了她一眼。

　　“哎，死丫头你……”鲁大娘不依不饶。

　　“别打岔，”温如月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一个箱子的确不够藏，但如果把两个箱子中间掏空，拼在一起呢？”

　　鲁大娘一顿，“你当这变戏法呢？这里就只有一个箱子！哪儿来的第二个？”

　　温如月不再搭理她，而是走到箱子边，轻轻拍了拍，“这箱子一共有六块板，只要把它们都卸下来，借助地面和墙，就能拼成两个，也刚好是六块板子。”

　　“什么意思？”鲁大娘半信半疑，忽而蹙起眉，低头掰起了手指头。

　　顾寒州微微偏头，目光移去了那箱子上，又很快回到了温如月的身上。

　　温如月继续道：“这只箱子，为了拼接方便，用的钉子都不长，很容易拆卸下来。并且，这些板子的截面上都有现成的钉孔，重新拼装应并不难。”

　　“凶手首先将阿庄迷晕，放倒在墙边，然后将箱子的四块板子围成一个长方形，一条长边和两条短边，靠墙放置，将阿庄围起来。之后，再安好两块顶板，将侧板稍稍留出一个缺口来，他从缺口处钻进去，进去躲好，又将侧板再重新围好。”

　　“如此一来，他就完美地将自己和阿庄都藏了起来。这就是我和厨娘在烧饭时，看到的那两只靠墙放置，拼在一起的木箱！”

　　闻言，众人恍恍惚惚，面色微微带着疑惑，好似是懂了，又好似没懂。

　　顾寒州倒是神色如常，只有眸光稍稍动了动，应是听明白了。

　　“接着说呀。”鲁大娘听得来了劲，催促起来。

　　温如月继续道：“我和厨娘进来之后，他们就一直藏在这儿没动，等我们做完饭，大家都吃完了，凶手才真正开始他的杀人计划。”

　　“凶手提前确认好了，今日同往常一样，有被罚的弟子在后厨帮工，再利用门外打扫的弟子，证实无人进出，如此一来，这个灶房便成了密室。凶手将阿庄捂死后，又拆掉箱子的板子重新组装，并在空箱子中放了些粮食，掩人耳目。”

　　“不对啊，”鲁大娘道，“拆板子这么大的动静，你在隔壁会听不见？”

　　“当然听不见了，”温如月理直气壮道，“我睡着了呀。”

　　鲁大娘嗤之以鼻，“那凶手就是个神仙呗，能料到你会睡着？”

　　温如月摇摇头，“当然不，我洗碗睡着，绝不是因为我懒惰贪睡，而是凶手为了达成目的，用了迷香将我迷晕。”

　　鲁大娘轻哼一声，依旧颇为不屑，“那你倒是拿证据出来啊，空口无凭。”

　　温如月淡定地转过身，继续说道：“你们看这箱子板，只有一块板子的截面粘了地上的饭菜汤汁，却没有一块板子的内外侧有汤汁，这说明当时放在这里的箱子板是立在地上的，那时的箱子根本就没有底面！”

　　“而这正能说明，箱子当时确实是被拆了下来，拼成了两只，这就是凶手和阿庄曾经藏在里面的证据！”

　　闻言，鲁大娘动了动嘴唇，一时无言，半晌后才道：“那……那他又是怎么离开这灶房的呢？我刚才进来之后，可没看见别人啊。”

　　“当真？”温如月眉梢一扬，问道，“鲁大娘，您真的确认吗？这灶房内没有别人了？”

　　“你什么意思？”鲁大娘满脸疑惑，“你……你这是怀疑我？”

　　“非也。”温如月道。

　　鲁大娘似是松了口气，又道：“那…这是何意？”

　　温如月脸上笑意顷刻间褪去，眸底闪过一抹自信，“凶手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间灶房，他现在都在这间灶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