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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九十六章 人情 ...

  •   春雨绵绵,去而复返。

      彼时已至晌午,厚重云霾锁住视野内所有碧空,清晨阳光如烟雾般消散,昏暗阴雨天的滴答声似催眠咒语,滋生倦怠感,让人昏昏欲睡。

      蔺不言徘徊錡窗前,透过缝隙瞧连成串儿的水珠,偶尔一两滴偏离轨迹溅落在掌心,她蓦地握紧成拳,凉意瞬间浸透全身。

      那挥之不去的混沌感尽数消散,背部甚至冒了细密冷汗。

      大约是因抑制不住的恐惧和担忧。

      她偏头转向室内,床榻所躺之人本因受伤中毒,命悬一线,面色如死灰,多耽搁一会儿怕是回天乏术。现今姜霏的脸色依然苍白,却明显是好转迹象。

      这一切皆因那名从天而降的意外来客——

      阴影落地现身刹那,一张如石雕般僵硬笑容即刻显现视线内,身着青衫不改,仍旧满身文人气息,其正为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素来具有爱搅浑水之称的鬼市主。

      此前,蔺不言认为除鬼市以外区域,不会再见到此人。

      今日沈瀛前脚离去,后脚就出现在此,这个时机未免太巧合,因而她见到鬼市主第一眼,便心生警觉。

      谁料鬼市主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我助你解姜霏之毒”。

      原以为来者即便非不善,也绝非会伸以援手,其回答着实令人诧异。

      再结合姜姐姐昏迷前留下的“线人”一词,诸多疑惑似雨后春笋涌出,蔺不言未回应,沉思片刻开口道了一个“好”字,快步走到房门前,毫无戒备地推开。

      “姑娘竟不怕。”鬼市主抬脚走了进去,“世人见我皆有求于我,否则多是避之不及。”

      “我与他们没什么不同,”蔺不言紧跟其后,寥寥两句话搪塞推过去,“同样是有求于你,只是衡量了眼下处境。”

      “处境?”鬼市主难得表现出其他情绪,顺着话问,“何出此言?”

      蔺不言关好房门,正色道:“若你真是特地来杀我等人,无须如此迂回。”

      鬼市主笑道:“推测合理。”

      三言两语间,蔺不言领着此人来到内室前,两侧帷幔均放下,彻底挡住内室光景,她站在原地,未有任何动作,稍稍偏头朝身后人示意,“请吧。”

      “姑娘客气。”

      语罢,鬼市主也未动身,先是微微欠身以作闯女子闺阁的致歉之举。

      此刻蔺不言倒生出一种怪异感。

      先前鬼市大门一见,她认为此人恭敬与陆行知的令牌具渊源,今时再见,毅然否定了这种想法。

      鬼市主人这一身份,多游走灰暗的三不管地带,可他既没沾染一身江湖匪气,又未有商人的精明相,反而行为举止儒雅,满身书生气自然天成。

      真是个怪人。

      她抬眼,注视无所动作的鬼市主,出声提示:“姜姐姐伤得重,耽搁不得,劳烦了。”

      “见谅。”鬼市主点了点头,看了一眼素色帷幔,单手掀开,半只脚刚踏进,一道寒光如风般无声地划过眼前。

      这柄锋利短刀抵在他的咽喉要害处,刃稍偏即可见血取命。

      置身如此危险境遇,鬼市主保持笑容分毫不变,甚至更灿烂几分,愈发同鬼市城门那面青面獠牙的傩鬼雕像相似。

      他垂眼看向刀尖,“原来是打算先出手。”

      “我害怕嘛。”蔺不言快步走进内室,扬起唇角,神情满是无奈说道,“拢共四个人,没一个能打得过,何况还有个重伤不起,当然得做点保命措施。鬼市主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应当会谅解。”

      她就半靠在内室屏风,天真地眨眨眼睛,一副全然是迫于无奈之举的模样,可惜接下来说的话与此完全相反,“刀刃还沾了毒,确保万无一失。”

      双保险的杀人措施,鬼市主听完后竟无所动容,其视线扫过内室床榻处,地上正躺着一摊乌黑血迹,身旁坐着一位男子,看清内室所有情形,他不紧不慢地说道:“蔺姑娘想知晓什么?”

      既然对方都如此诚恳,蔺不言也不再兜圈子,她单刀直入:“我想不明白你帮我们的动机在哪儿。”

      “因为与鬼市有关。”鬼市主说道,“我帮则是为了不欠人情。”

      “人情二字该从何谈起?”蔺不言的疑惑愈发浓厚。

      “姜霏醒了自会告知你。”

      留下语焉不详的话,鬼市主从衣袖拿出一块约五寸、色泽鲜红的玉璧,直接扔向蔺不言,她接住一瞧,其正面写了个“鬼”字,而且根据指尖触感,可辨别其材质、做工与母亲那块相似,又存在区别。

      此人想做甚?

      蔺不言开口道:“不言蠢笨,鬼市主这是何意?”

      “蔺姑娘害怕,是该给点保障才对。”鬼市主解释道,“鬼市者不入世,违反禁令者,杀之。但事事皆会出意外,总会冒出一些胆大者,因此入鬼市者均会在体内悄悄埋下蛊毒,一旦出现祸乱鬼市者,便可催动,身为鬼市之主也不例外。”

      “此物便为每月需服的解药,若我真对诸位不利,蔺姑娘以内力摧毁即可。”

      蔺不言摊开掌心,注视此物,出声道:“放人。”

      执刀的巧月霎时收回身边,刀刃却未入鞘,看样子貌似随时准备再度出手。

      鬼市主视若无睹,径直来到床前,取出一黑瓷瓶和随身携带针具,微微侧头向旁侧的蔺不迟示意。

      刚刚发生一切动静,皆落在蔺不迟眼里,他扫了眼鬼市主,抬头与前方的不言交换眼神,再行起身让出位置,他却未走远,停留在一步之外注视此人一举一动。

      一方小小内室天地,前有狼,后有虎,甚至还有一柄随时见血的短刀。

      换作其他普通的应诊医师,怕是早已逃之夭夭,得亏是个“半路出家”的非专业人士。

      而这位半路出家者面对如此不友善的氛围,已先给重伤的姜霏服下黑瓷瓶里药丸,寻穴位逐一施针,按部就班开始医治病人,未收任何影响。

      少顷,屋外雨声又起,滴滴答答抽打在早春嫩芽,庭院升腾起清冽的草木香,内室伴随这股春雨独特气息达到诡异和谐感。

      直至刀刃割开皮肉,放出乌黑毒血,蔺不言这才猛醒,她担忧的事都没有发生。

      正如前面所言,鬼市主当真是来解姜霏的毒。

      她悬着一颗心稍稍落地,走近询问:“伤势如何?”

      “余毒仍在,需继续服此物。”鬼市主收好针具,留下黑瓷瓶未动,“其他的伤按正常方子取药,服用即可。”

      蔺不言未动,反而是离得更近的蔺不迟拿过其物,顺手搭脉,探查姜霏此时的脉象,片刻后他说道:“多谢鬼市主,我正要出府给姜姑娘取伤药,不如一同?”

      “勿急,东西尚未归还我。”

      鬼市主朝前伸出一只手,其意不言而喻。

      蔺不言当然明白,她握住冰冷的玉璧,好奇道:“鬼市主莫非没想过,这般重要物品,如果……我不归还,又如何?”

      鬼市主反问:“蔺姑娘想要鬼市?”

      “还你。”她抬手扔了回去,“这种牢笼还是留给你自己享受。”

      “多谢。”

      鬼市主稳当接住,起身离开此处,未有任何一丝留念。

      见状,蔺不迟快一步上前,压低声音对不言说道:“林姨娘似乎牵扯其中,今晨连父亲都一同被带走,目前形势不明,我先想办法探听风声,取治内伤的药,你先照看姜姑娘。”

      “我明白。”蔺不言点点头,迅速应下,“外伤的药我这儿还有。”

      二人短暂交谈明晰后,兄长迅速离去,蔺不言看清其意图想跟上鬼市主的步伐,便转头遣巧月留意府内外动静,独留自身一人在此照看姜霏。

      可这一别到次日至今。

      回忆景象随掉落水滴逐一打散,蔺不言算了算时辰,马上要入夜,自昨日起未见兄长传来任何消息,连伤药都是匆忙交付院外巧月送来。

      兄长究竟去哪儿了?

      姜姐姐的脉象已在好转,至今尚未有苏醒的迹象,还有关于陆行知的情况,依旧不明晰。

      …………

      一桩桩悬而未决的事如屋外连绵细雨,声响越来越响亮,似有转换成骤雨的趋势,整夜难眠早已使得蔺不言的眼皮直跳,阴雨天又加剧心底强烈的不安感,她只好走近半蹲在床侧,紧握住姜霏略冰凉的手,仿佛能够从中抓住微末的希望。

      忽然,掌心内的指尖微动,耳旁听到一句微哑女声喊道:“不言…”

      “姜姐姐!”蔺不言整个人惊醒,抬头终见重伤的姜霏睁开双眼,露出一个微弱的笑容。

      尽管她的气息虚弱不堪,话语声喑哑到几乎需附耳贴近才能勉强听清的地步,可蔺不言仍感到萦绕的乌云散去不少。

      只是白日里姜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最后完全苏醒已为后半夜,二人这才谈起她昏迷前所说的叛变之事。

      姜霏勉强半躺在床,低头猛咳几声,开口道:“不言可还记得那位能作为证明陈家贪污军械的证人。”

      蔺不言反问:“躲藏在鬼市郊外那女子?”

      “正是。”姜霏接着缓缓道来,“那日我本打算去找年前寻到那名江湖人士,而行知前往鬼市取线索,再来寻你告知王家的藏叶和你给那片所出相同之事,但突然接到那方的急信,我们便决计事后找你汇合,商议有关陈家的事。之后他匆忙离开,我也并没有起任何怀疑。”

      话说到此一切安然无恙,蔺不言问:“后来发生什么?”

      “临近傍晚,鬼市传来消息,”姜霏话音一顿,“陆行知根本没有入鬼市。”

      蔺不言双眉一蹙,“他去找那位证人?”

      “我察觉不对劲后同为此想法,临时决定前往。”姜霏用力地扯出一个笑容,喑哑声音吐出两个字,“结果……”

      面对姜霏这个无奈的苦笑,蔺不言霎时明白了昏迷前叛变一词的含义,“她出卖了你们。”

      千算万算没想到,当年死里逃生、哪怕落下残疾也要送出陈氏贪污军械消息的人,竟会有朝一日成为推波助澜的刽子手。

      “真是人心难测。”姜霏鲜见地说了一句丧气话。

      顺有气无力的话音,蔺不言抬起头,第一次见到因重伤气色黯淡的姜霏,眉间显露一股杀戾,她欲言又止:“姜姐姐…”

      “无妨。”姜霏瞬间恢复如常,摇头示意,继续说道,“抵达时那人中了毒,奄奄一息,我便从其口中逼问,获悉被幕后者想引行知去陈府。那是一个圈套,我立即起身返回上京城内,却在距城外三里树林遇截杀。”

      “可我杀了所有来灭口的人,为何会有埋伏?为何幕后者算准我会走哪条路回京?”

      一番自问结束,谜底显而易见。

      蔺不言心头一紧,握住姜霏的手心出了冷汗,“因为连同鬼市传来消息也是假的。”

      这是一出连环计。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京大舞台,有梦你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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