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就山》勺勺思华

1、第 1 章

　　已经入了秋，南城却依旧很热。

　　结束拍摄时正好是下午五点，陶叶身上被捂得全是汗，麻利地脱下身上那件厚重的戏服，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剧组安排回市区的车六点出发，时间尚早。

　　上车时，前三排都空着。陶叶却直接朝后面走去，那才是她这种小龙套该在的位置。

　　陶叶在倒数第三排找了两个座位，给五点半才能结束的钱妙占了一个。接着把兜帽一戴，回忆今天在剧组的见闻，努力梳理出可以写到实习报告上的东西，她的实习快要结束了。

　　车上陆陆续续上来人，陶叶旁边的座位被人问了好几遍。钱妙却直到五点五十多才过来，满脸兴奋。钱妙生了一张讨喜的小圆脸，脸颊鼓鼓的，兴奋的时候可爱加倍。

　　“干嘛去了，像刚吃到了蜂蜜的小熊似的？”

　　钱妙凑到她耳边，“你知道我刚刚看见谁了吗？”

　　“谁？”陶叶拿起占座的包，让钱妙坐下。

　　“陆琮昊！”钱妙的尾音微微上扬，让陶叶直观感受到了她的激动。

　　这名字堪称如雷贯耳，陶叶有些惊讶，“今年新晋影帝？他怎么会来这边？”

　　钱妙神神秘秘地和陶叶分享自己打听来的小道消息，“听说是给隔壁剧组的张导面子，在他的新剧里客串了一个角色。”

　　“就这么激动？”陆琮昊不是陶叶的菜，她无法理解钱妙的激动。

　　“那当然！叶子，你知道他有多帅吗！”
　　陆琮昊是钱妙今年的头号偶像，第一次见到偶像的威力无疑是巨大的。

　　陆琮昊二十岁出道，出道时拍的一部小成本网剧就凭那张帅脸火遍全网，即使他不是自己的菜，陶叶也很给面子地给予了肯定，“知道。”

　　钱妙得到肯定的回答，更加激动了，她握住陶叶的手臂，”叶子，我跟你说，他本人比屏幕上还要帅！皮肤比我还好。”

　　这话让陶叶想起了现在特别流行的粉丝控评，【牛奶皮肤***】，代入陆琮昊那张严肃脸，直接笑出了声。

　　钱妙有些不满，嘟起了嘴，“叶子，你别笑，我是说真的！要是有生之年能和陆影帝搭回戏就好了。”

　　陶叶还没回应，后座先传来一声轻嗤，“有些人真是天还没黑，梦倒是做上了。”

　　是隔壁班的黎莉莉。

　　钱妙历来和黎莉莉不对付，直接转身呛了回去，“黎莉莉，你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你，你倒挺会对号入座的。”

　　钱妙正打算反击，手臂被陶叶拉住了，“场务孙老师来了。”

　　场务孙老师，出了名的脾气火爆不留情面，在他面前闹起来的群演没有一个得了好的。钱妙和黎莉莉看他来了，互看的眼神里刀子横飞，嘴却彻底地闭上了。

　　六点，班车准时出发，开到南城市区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多，赶上晚高峰的尾巴，无奈成为了红色尾灯的一员。

　　陶叶从睡梦中幽幽转醒，窗外的高楼大厦和霓虹灯构成与老家完全不一样的夜景。广场中央的广告牌正滚动播放着新晋代言人的广告，拍广告的新晋影帝似乎收起了自己的锋芒，眼里带着多情的意味。

　　钱妙若是没睡着，大概会被这眼神勾得尖叫起来。巨幅的广告缓缓向后滑去，直至不见。

　　到X大的时候，已经快到九点钟，两个小时的车程硬生生被堵成快三小时。陶叶和钱妙都没吃晚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下车直奔小吃街。

　　街角的宋记米粉是陶叶的最爱，量大料足味道好，每次特别累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来街角嗦上一碗牛肉粉，满血复活。

　　至于钱妙，她整条街都爱吃。

　　热气腾腾的米粉端上来，陶叶自己加了配菜和辣椒，埋头嗦了一口大的，满足地微眯上了双眼。

　　钱妙先挑牛肉吃，这牛肉炖得十分入味，堪称一绝，“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剧组中午发的都是些什么呀！”

　　陶叶点头表示附和。

　　“叶子，你的戏还有几天？”

　　陶叶嘴里包着粉，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明天再去一天就杀青了。”

　　“那你明天一定得去看看陆琮昊，他这种电影咖，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看到，听说他这次在张导这儿有两天的戏份，明天估计还在。”

　　陶叶从粉碗里抬起头，“可是我为什么要看他？”

　　钱妙自己想去，又想拉着陶叶一起，急中生智，“你就不想实地看看电影咖怎么演戏？老师不是说过，好演员的现场对咱们的演技提升很大”

　　钱妙这么一说，陶叶确实动心了，她一直的目标就是真正的演技派，“那明天便去看看，这一线电影咖的高明之处！”

　　第二日，天还没亮，X大慎园403就亮起了灯。陶叶和钱妙要赶早班车，飞快地洗漱收拾完，随手抓上一个面包，往昨天下车的地方跑。

　　这个点，火炉南城的空气还带着凉意，寂静的校园里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陶叶和钱秒气喘吁吁地跑到停车点，刚好六点，班车到了。

　　两人照旧自觉地坐到了后排，二十出头的孩子正是觉多的时候，坐下以后，把面包几口啃完，座椅往后一靠，秒睡。

　　太阳在班车的前行中渐渐升起，班车微微晃动的节奏十分助眠，陶叶和钱妙一路香甜地睡到了剧组。

　　两人分属不同的化妆小组，得暂时分开。钱妙走着还不忘回头给陶叶比了个眼睛的手势，这是提醒她，一会儿记得一起看陆琮昊，陶叶无奈地给她回了一个ok的手势。

　　陶叶被分到的是1号化妆棚，化妆师芳姐看到她进来心情不错，这姑娘是她们这批群演里化妆最省力的。
　　陶叶把帽子揭开，完全没有化妆的素颜一露出来，芳姐更满意了。

　　现在总有一些小姑娘，喜欢搞伪素颜，在脸上涂素颜霜，到了棚里给化妆师添麻烦。
　　陶叶这姑娘却从不那样，从进组的第一天，化妆师说了要求以后，就每天都素着一张脸过来。

　　乖宝宝陶叶走过去坐到化妆镜前，芳姐先给她喷了一层爽肤水，又给她抹了一层保湿乳。这是芳姐偏爱的馈赠，可不是每个群演都有的。
　　二十出头是最好的年纪，再加上陶叶本身底子好，上了一点保湿的东西皮肤就已是吹弹可破。

　　芳姐给她薄薄地上了一层粉底，简单地拉长了一下眉尾，上了一点小宫女通用的粉色眼影、腮红和口红，一位古代俏佳人便出现在化妆镜中。

　　芳姐打趣陶叶，“你这模样，要不是你们老师和导演联系了，谁家娘娘愿意收你这么个美艳小宫女在自己宫里？”

　　“都是芳姐的手巧，我平时哪儿能这么好看。”一句话说得芳姐脸上的笑容更加明显了。

　　化好妆，陶叶走到旁边拿起最低等宫女的深灰色戏服换上。剧组确实因为老师联系的实习收了她，可这张脸还是给她带来了一点小麻烦。

　　一开始，人没来的时候，导演按照老师给的成绩排名安排了角色，给她安排的是惠妃娘娘贴身宫女的角色。

　　开拍第一天，她化完妆一出棚，演惠妃娘娘的孙茗沁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一整天拍摄效果极差，后面更是打死不拍和她同框的戏份。

　　孙茗沁可不是虾兵蟹将，陶叶这角色又不是什么有名姓的重要角色。

　　第二天，陶叶就变成了穿一身灰衣，在宫里扫落叶的背景板，因为是老师联系的实习，必须得有台词，她有幸成为了背景板中唯一一个有台词的。

　　钱妙为她的遭遇鸣不平，让她去找老师或者导演，陶叶却默默接受了安排。贴身宫女和背景板宫女，在观众的眼里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们才大三，还在学习观摩阶段。这次本来就是学校联系的假期实习，演什么角色不要紧，知道在剧组拍戏具体是怎么回事，拿到实习证明才是重点。

　　今天是她当背景板的最后一天，陶叶一如既往地认真。她向来如此，不论大事小事，力求办到自己不留遗憾。

　　拍之前，副导演照例给她们讲戏。

　　宫墙深深，惠妃娘娘犯错失宠，位份一降再降，宫里的粗使宫人全部被内务府收回，其他宫人都直接走了，只有陶叶扮演的小花记挂着早些年惠妃娘娘无意间曾给她的恩德，去向她拜别。

　　就是这场戏，陶叶将说出她作为背景板的唯一一句台词。

　　这场戏里，小花和惠妃娘娘会有一点冲突。惠妃娘娘听闻她前来拜别，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反而更真切地意识到，即使是心怀感激想留在她这儿的宫女，她也留不住了，她彻底地失宠了。
　　所以，当小花说出拜别的台词时，惠妃娘娘会气得甩落茶盏，把前来辞别的小花吓一跳。

　　副导演讲完戏，确认两位演员都理解到位了。

　　一声“Action！”开始走戏。

　　陶叶进入内殿，面带感激和不舍，跪下磕了三个头，“娘娘千秋万福，奴婢拜别娘娘。”

　　惠妃伤心又气愤，按照剧本，她应该将茶盏往侧旁甩落，吓到小花。

　　谁知，孙茗沁看到陶叶的脸，嫉妒之心陡起，恶从胆边生，直接把茶盏向侧前方甩去。
　　瓷器正碎在陶叶身旁，有一块大碎片更是溅起来划伤了陶叶的手，陶叶当场就流了血。

　　周围的人吓了一跳，孙茗沁的神色愤恨、忐忑、后悔和快意交织，导演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这么精彩的表情。

　　导演没喊咔。

　　陶叶没管受伤的手，瑟缩了一下身子，眼里含着泪地看向端坐于上的惠妃，眼神中把小宫女对惠妃的害怕、不舍还有几分惋惜完美地呈现了出来。

　　她的眼神戏很好，惊艳了导演，最后给了陶叶的脸部一个特写，这是剧本里原本没有的。

　　“咔！”直至小花眼含热泪的退场，这场“完美”的戏才被叫停。

　　导演很满意，虽然后面没有按照剧本走，这场戏却给惠妃和小宫女都增色不少。

　　戏很完美，但孙茗沁那一下是故意，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姑娘现在正在势头上，导演对这种故意破坏的人心里有火却不能发，只是警告地瞪了她一眼，又叫陶叶赶紧下去包扎。

　　陶叶的手背已经被一层血糊住，剧组请来的小护士给她做了初步处理，带着她向医护棚走去，“你这伤口有点深，除了这个大的，还有一些小碎片伤到了周围的皮肤，还是去医护棚里好好清洗包扎一番。”

　　陶叶能感觉到整个左手有很多细小的痛处，小护士说得这么严重，她更得乖乖听安排。

　　她狼狈离开拍摄场地时，孙茗沁正坐在遮阳伞下由专属化妆师补妆，眼风都没给她一个，更别提给她道歉了。

　　医护棚距离拍摄场地略有一段距离，走到医护棚门口时，陶叶的手又沁出了一层血迹，黏黏腻腻夹杂着细细密密的疼痛，很是难受。

　　本以为可以很快得到妥善处理，谁知，小护士一拍脑袋，对陶叶说，“你先进去坐会儿，方才去3号组，双氧水忘记在那边了，你等我去取一下。”

　　小护士一溜烟往3号棚跑去，把陶叶留在原地。她用完好的右手掀开了医护棚的门，却见里面已经坐了一个男人。

　　他也是古装装扮，一身玄衣，头戴金冠，正在闭目养神。明明医护棚里全是一些现代化的医护用具，甚至他身下坐着的都不是古装道具，陶叶却彷佛看到了一位为国事烦忧的帝王，就连剧组质感不好的假发套到了他身上都显出了贵气。

　　陶叶眨眨眼，觉得他的侧颜有些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男人听到了她进来的动静，睁开双眼，侧头看了过来，陶叶被他寒潭一样的目光锁住，愣在了原地，一时没出声。

　　反倒是男人先开了口，嗓音清冽，极好的台词功底让他的咬字特别清晰，陶叶听见他问，“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这话，听起来这儿是他的地盘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