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殿下的虚妄乐园》墨河的雪

2、全新的世界

　　穿过深海与冰原，穿过黑渊与岩浆，永坠黑夜的天空撕开了紫色的幕布，一轮圆月被风暴卷起的利刃绞碎。
　　汲取过鲜血的红林无声敞开通向心脏的大门，疯长的藤蔓枝条绞紧冰原上恒久盛放的蔷薇花。有人从长眠中苏醒，抵达黑与红的世界。
　　羽绘泠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时，正躺在一个奇异的黑与红的世界里。纯白的蔷薇花将少女簇拥在红林下，艳丽的色彩交织着雪白的染料，竟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骤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的时候，莎茶薇诺已不见了踪影。
　　羽绘泠抬手拨开覆上心脏的蔷薇花，站起身后离那片鲜艳妖异的红林更远了一些。
　　前方只有一条通向未知的陌生道路，她不得不往前走去，好在一路上并未遇到什么怪兽。
　　羽绘泠从冰原与红林间穿行而过，足足走了有三个时辰后，终于停在了一座由深紫冰晶雕琢而成的神殿前。
　　一扇金红色的青铜门静静伫立在前方，古朴繁复的花纹绕着锁孔向上蔓延，逐渐汇聚成一朵蔷薇花的形状。浓郁的黑雾覆在神殿周围，暗沉得仿佛要将人无声无息地吞没。
　　门上插着一把钥匙，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半黑半红的可怖纹路映入眼帘，加剧了心中的不安。
　　这里的风静到了极点，时间流速似乎也降低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她没有犹豫，沿着铺满血红晶石的道路来到青铜门前，用力推开了这扇沉重的门，意识模糊一瞬后转眼便踏入了这座犹如禁忌之地一般的神殿。
　　穿过华丽的宫殿，途经长廊的壁画，少女独自穿行在紫红双色交织的石柱间，一路向前摸索到了后殿的花园。
　　花园中种满了蔷薇花，一大片幽蓝的花色簇拥着角落里的纯白色花瓣，像是罪恶的少女在拥抱着她孤独的同伴，这一幅画面绮丽又诡异。
　　羽绘泠看着满园半开半合的蔷薇花，没有再冒然踏上前去，神情微微迷惘，恍惚间竟觉得这一幕场景似曾相识。
　　耳畔似有轻灵的风铃声响起，像是孤独的少女在轻声吟唱着奇异的调子，虚无又缥缈。
　　有人从长廊尽头疾步而来，在身后唤她。
　　“羽绘泠殿下，仪式再过不久就开始了，您怎么又跑出去了?”
　　银色长发的女祭司白袍曳地，手中权杖冰寒凛冽。她快步上前，神情恭敬地向少女行礼，目光温和，笑意却不达眼底。
　　那是湫樱雪。
　　神殿第一任大祭司。
　　“只是待在殿中有些闷，出去看看而已。你怎么来了?”
　　羽绘泠闻言微微一愣，惊吓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心底的困惑却挥之不去。她垂眸看着那个女祭司，声音平淡。
　　“您的晚宴礼服已经备好了，不知可否为殿下梳妆打扮?”湫樱雪微笑不答。
　　羽绘泠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奇异的蔷薇花，不知缘由地感到心悸，此时还不甘心地挣扎道:“现在就要过去吗?为什么这么急?”
　　“您也可以晚些过去，艾娅妮洛会在正殿等您。”湫樱雪仍然维持微笑，从容不迫地应答着。
　　羽绘泠无奈，只好暂时搁下满心疑惑:“那就现在过去，你带路吧。”
　　“请您随我到更衣室来。”湫樱雪走在前方引路，白袍银发融入一片紫红色中更显冰冷。
　　她们走了不过一刻钟便到了。
　　此时更衣室内，湫樱雪已从梳妆台上取下了一把精致华美的银梳，正站在羽绘泠身后，肤如白玉般的手握着它一下又一下地往下梳。
　　巨大的穿衣镜镶嵌在极尽华美的金红色地毯上，深紫色的镜框微微反射出冷光。镜中的少女神情冷漠，浅蓝色长发柔顺地披在身后，一双犹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璀璨生辉。
　　羽绘泠神色莫名地站在镜前，忽然发问:“神殿可以自由出入吗？”
　　湫樱雪微微垂眸，笑着解释:“最近外面不太安全，您还是不要再出去了。”
　　“不安全?难道是有野兽出没吗？”羽绘泠状似无意地问道。
　　湫樱雪微微一笑:“听说黑渊深处关押着的凶兽朱厌跑了出来，近来有在冰原上出没，我是怕它会误伤您。”
　　“那你知道这个仪式需要准备什么吗？”羽绘泠平静地看着镜中自己的脸，这句话却是在问那个女祭司的。
　　湫樱雪闻言微笑不改:“请恕我无权告知，您到时自会知晓。”
　　羽绘泠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忽然什么都不问了。
　　湫樱雪从橱柜中挑选了一件深紫色礼裙，裙摆缀有亮丽的墨蓝色尾羽，束在颈间的黑纱如丝缎般柔软精致，穿在少女身上更衬肤白若雪，气质高贵典雅。
　　湫樱雪微笑的面容照在镜中的角落，暗沉的光影将她的脸映得微微扭曲。
　　羽绘泠看着镜中自己精心装扮过的衣饰和面容，明明是那么熟悉，却又感到无比陌生。
　　等到湫樱雪离开后，羽绘泠站在镜前莫名出神，不知缘由地感到焦躁，忽然翻开橱柜取出了一件蒙尘的黑斗篷，匆匆披在身上后就离开了。她循着记忆前往后殿花园，试着找到神殿出口。
　　所幸那扇青铜门还在原来的地方，羽绘泠毫不犹豫地转动钥匙踏出了神殿外。
　　少女沿着来路再次回到了冰原上，狂风怒吼着掀翻脆弱的冰岩，红林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纯白的蔷薇花伸展出了它锋锐的荆棘长刺。
　　此刻这里的天已经变成了暗红的血色，那抹瑰丽的紫似乎被一股狂暴的吸力尽数侵吞。远方有忽远忽近的蹄踏声传来，那一瞬间她似乎听到了愤怒的嚎叫。
　　一只可怖的巨兽跑到了少女面前。
　　雪白的头部似猿似狮，毛发厚重洁净，赤红色的四足踩碎冰岩，充斥着怒火的双目扫视四周，高傲的模样俨然一位愤怒的君王。
　　那是湫樱雪提到过的凶兽朱厌。
　　羽绘泠脸色惨白地退后，转身想跑，却被它猛地扑了上来，锋利的爪子按上腹部，似乎要穿刺过她的身体。
　　少女被蛮力压在极厚的冰层上，偏头下意识闭眼，不知为何竟没有感到多少害怕。有风从身边袭来，一柄幻化出风刃的权杖击退了朱厌。
　　那是一个披着深黑斗篷的女巫师，帽檐下露出来的半张脸神似湫樱雪，样貌美艳气质却冷漠，几缕银色长发划过脸颊。
　　朱厌还在前方愤怒的咆哮，凄厉的吼声中有太多的怨恨不甘。
　　羽绘泠刚站起来就被那个人拉到了身后，女巫师冷眼看着朱厌逼近，却没有立刻挥起手中的权杖。
　　朱厌紧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最终犹豫着跑远了，化为一道红白双色流光失去踪影。
　　女巫师什么都没有说就走了，转眼湮没在冰原尽头。
　　羽绘泠看着她消失不见的身影，心中的疑虑却越扩越大。
　　少女徘徊在一望无际的冰原上，想要探寻新的道路，却一无所获，最后只能先返回神殿，身上披着的黑斗篷被她顺手藏了起来。
　　这个世界没有四季晨昏的变化，因此她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从神殿中的长廊穿行而过时，羽绘泠遇到了行色匆匆的湫樱雪。她看起来脸色很差，身上的白袍染上了腥红色污渍，像是刚从什么穷凶极恶的地方回来。
　　羽绘泠若无其事地从那个女祭司身边走过，一路拐弯绕到了另一侧偏殿的藏书阁，还有些出神地想着那个神秘女巫师的出现，以及偶然遭遇的凶兽朱厌。
　　那时少女已经从女巫师身后走了出来，一直看着那头可怕的凶兽愤怒咆哮，莫名悲伤的情绪包裹住了她。朱厌恶狠狠地瞪着她们，凶恶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却流露出一丝依恋，让她在接触到那个眼神时陷入了困惑。
　　女巫师拦在少女面前同朱厌对峙，不允许对方越近一步。
　　羽绘泠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朱厌似乎十分不舍地掉头跑远，可怖的身影在踏入黑沉的深渊入口时便消失了。
　　女巫师离开的时候，神情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但却什么也没说。
　　羽绘泠沉默地看着那个人走远，只感到心中的不安越扩越大。她有些害怕，又有些莫名的惊惧，但更多的是不易察觉的孤独和绝望。
　　从来到这个通向深渊的世界开始，她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了。
　　——这是小怪物莎茶薇诺对她的诅咒。
　　以死亡成就新生。
　　以诅咒换取赐福。
　　命运的丝线牵连着她们。
　　直到死亡都不能将她们分开。
　　少女捂着心脏振痛的位置，神情迷惘又空白，不知缘由的悲伤情绪冲击着她混乱的大脑。
　　雕刻在紫晶墙上的壁画幽幽闪着白光，微弱却诡异。
　　羽绘泠头疼欲裂地扶住墙，右手按在了金红线条交织的壁画上。白光骤然大盛，一股强烈的吸力将她拉入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