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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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睢阳城一处客栈中。
陆时鱼已经替陆时鸳将伤口简单处理妥当。
只是那筋脉被生生挑断的伤,纵是她能勉强续上,终究不是医道圣手,往后长姐怕是难踏入武夫境,只能做个寻常习武之人,再无登峰造极的可能。
而且房中气氛实在诡异。
芹娘坐在床头,握着陆时鸳的手。
她哭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对不起陆时鸳,又是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所以这份悲恸,倒也合情合理。
可长平兄妹和袁青辞兄妹,四人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陆时鱼。
目光里混杂着崇拜、敬畏与难以置信的炽热,活像在看一尊从天而降的神明。
陆时鱼被这几道目光盯得头皮发麻,终于忍不住皱起眉,没好气地朝长平兄妹瞪过去:“杵在这儿做什么?不劝劝你们娘?她身上的伤,就不是伤了?”
长平自信地摆着手,“心病比外伤要难治,如今我娘在这里陪着,心里反而舒坦些。”
说罢,他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好奇,“小姨……您……您是宗师境的高手,对不对?”
传言宗师境可一人抵百过千。
这话一出,房里另外三人瞬间竖起了耳朵,连芹娘的哭声都停了,满眼好奇地看向陆时鱼。
他们活了十几载,听遍了江湖上宗师境的传说,却从未见过活的宗师。
更遑论眼前这位,看起来不过比他们年长一两岁,竟能一剑横扫袁家满门高手,连半步宗师的袁弼都接不住她一招。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却又真实发生在眼前。
陆时鱼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不是。”
“这怎么可能?!”袁青辞满脸的不信,“那些八九品的武夫境,在您手里就跟土鸡瓦狗似的,我大伯都撑不过一招,您若不是宗师,那得是什么境界?”
陆时鱼没理会他的惊呼和追问,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暗纹的铜币,递给长平:“袁家虽倒了,可青辞兄妹还是不便出现在城里。你拿着这枚钱,去会英楼找掌柜,叫他给你安排个人。”
从袁家逃出来时,特意在街上绕了七八圈,才悄悄进了这家偏僻的客栈,陆时鱼就是怕节外生枝。
长平接过铜币,答应得爽快:“小姨放心,我这就去!”
袁青辞送他出去关好房门,有几分忧虑:“小姨,接下来咱们就一直在客栈里养伤吗?我娘的伤……”
“你娘的筋脉刚断,还有救。”陆时鱼打断他的话,“只要药王谷的人出手,不仅能痊愈,往后还能重入武夫境。”
这话一出,袁青辞脸上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愁眉紧锁。
药王谷是什么地方?那是江湖上最顶尖的医道圣地。
他们有“两不医”的规矩,这不医那不医,什么都全凭着心情来。
“以前袁家势大的时候,大伯也曾带着厚礼去药王谷,都被拒之门外。”袁青语也红了眼眶,声音里有些绝望,“如今袁家败落,我们就是去了,怕是连门都不让进……”
“袁家算什么东西?”陆时鱼嗤笑一声,“整个燕国二十四座大城,每一座城里都有几个世家,可诸国之中,只有一个药王谷。”话说回来,皇室都有三家呢!要是这样算,陆时鱼觉得药王谷比皇室地位都要高。
袁青语愣了愣,仔细一想,袁家在睢阳城是地头蛇,可在药王谷眼里,怕是连蝼蚁都算不上。
人家当然不能让大伯进谷。
“行了。”陆时鱼挥了挥手,打发他们,“你娘这里有我守着,你们兄妹俩折腾了这么久,下去歇着吧。”
她又看向还在抹眼泪的芹娘,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位怕是在仙羽湖泡大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就没停过。“长安,扶你娘回房歇着,也身上也有伤,该多休息。”
待众人都退了出去,房里终于清静下来。
陆时鱼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躺在床上的陆时鸳,“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同我说?”不然醒了也不吱声。
陆时鸳缓缓睁开眼,眸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脆弱,反而透着一股将门虎女的坚韧。
方才众人的谈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看着眼前容貌清丽、气质冷冽的小妹,她心中百感交集。
那个自小体弱多病的妹妹,竟成了能一剑横扫袁家的绝世高手。
不过她没有追问陆时鱼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她的亲妹妹,这一点,毋庸置疑。
她定了定神,“我昏迷的时候,隐约听到袁弧和马伯的对话。他们说,要把我送去上京,好像……上面要用我们陆家人的血做什么。”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语气也急切了几分:“小妹,如果真如此,那咱们陆家的人,现在应该都还活着!”
陆时鱼原本以为,长姐遭此大难,醒来后定会悲痛欲绝,哭诉袁弧的狼心狗肺。
却没想到,她竟能如此镇定,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陆家的安危。
心中涌起一股敬佩。
将门虎女,果然名不虚传。
“既然如此,我得尽快上京。”陆时鱼当机立断,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迟则生变。”
“让青辞跟你一同去。”
“不用。”陆时鱼摇头,“青辞和青语的筋脉,先前应是被袁弧暗中动了手脚,阻滞多年。我虽替他们打通了,却还有隐患。他们陪着你去药王谷,让谷里的人好好调理,巩固根基,免得落下隐患。”
陆时鸳闻言,猛地攥紧了被褥,眼中怒火熊熊燃烧:“阻滞?袁弧这个畜生!我就说,他们兄妹俩应是天资不差,怎么多年来一直停留在下三品,不想竟是他在暗中作祟!”
她恨得牙痒痒,若非自己重伤在身,怕是恨不得立刻将袁弧的尸体碎尸万段。
陆时鱼又提起芹娘母子三人的遭遇。
陆时鸳却摇了摇头,语气平静:“同为女子,她也是个苦命人。被袁弧蒙骗了半辈子,连亲人都没了,比我还要可怜。我好歹还有你们……”
芹娘的家人,当那发大水,早都被冲走了。
陆时鸳说着,忽然察觉到陆时鱼的神色不对。
她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小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
陆时鱼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透过窗棂,望向客栈外熙熙攘攘的街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小小的睢阳城,倒是藏龙卧虎。竟还有其他高手在此出没。”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
同一间客栈的后院,主仆三人刚放下行李。
为首的少年约莫十八九岁,复姓水镜,单名一个澜字。
他身着一袭月白长衫,身姿挺拔,容貌俊美得如同月下谪仙,肌肤莹白胜雪,眉眼间带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
方才一路走来,不知引来了多少女子侧目脸红。
可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随从,实在是吓人。
那是两个身高近两米的壮汉,满脸纵横交错的疤痕,目露凶光,腰间分别挎着双锏与巨斧,煞气腾腾。
这凶神恶煞的模样,直接劝退了所有想上前搭讪的姑娘。
手持双锏的壮汉夏棠,一脸的扼腕叹息:“少主,咱们还是来晚了一步!若是早到半日,就能亲眼见到那位覆灭袁家的高人了。也不知用了何手段,竟然短短时间便杀了袁家这么多高手,连半步宗师的袁弼都死在了他手里,这等人物,也不知是何风采?”
握着巨斧的春樱却没什么兴趣,眉头紧锁,满是担忧:“见识什么高人?当务之急是找到袁二夫人。找不到她,咱们就没了未来少夫人的线索,只能千里迢迢去上京了。”
提起这位“未来少夫人”,夏棠脸上就露出几分不悦,压低了声音抱怨:“少主身子本就孱弱,主上也不知怎么想的,还给定个体弱多病的少夫人,往后也不知谁照顾谁?而且这些年更是杳无音信,说不定早就……”
“住口。”
清冷温润的声音响起,夏棠的话戛然而止。
他抬头望去,只见水镜澜不知何时停下了脚步,正淡淡地看着他。
眸子虽清澈如琉璃,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与陆姑娘的婚事,是父亲与陆将军当年定下的,一诺千金。”水镜澜的声音轻柔,却字字铿锵,“以后再敢妄议此事,便废了你这身境界,打回下三品。”
夏棠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少主饶命!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
他这七品武夫境,是拼死拼活才练出来的,可不想一朝回到解放前。
水镜澜没再看他,转身继续往前走,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温和:“起来吧。去袁家那边看看,或许能找到些线索。”
主仆三人很快便走到了袁家府邸附近。
昔日煊赫一时的袁府,如今已是一片狼藉。
府门外围满了睢阳城其他世家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而袁家的族人,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被捆着手脚,像牲口一样被拉到街上贱卖,一张张脸上满是绝望与恐惧。
夏棠和春樱看得心惊肉跳,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夏棠惊呼出声,“这到底是何方高人,竟如此狠辣?把袁家所有人的丹田都废了!连老弱妇孺都没放过……”
这手段,简直是斩草除根,狠得让人头皮发麻。
想着,以后可千万别得罪这位煞神。
水镜澜看着眼前的惨状,清秀的眉头微微蹙起。
心想此人若与袁家有仇,杀了袁家的高手便是,何苦为难这些奴仆与妇孺?这般行径,实在太过残忍。
若是他日遇上此人,定要好好劝上一劝。
客栈的房间里,陆时鱼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发痒,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陆时鸳连忙担忧地看向她:“小妹,没事吧”
“无碍。”陆时鱼揉了揉鼻子,走到窗前,目光扫过楼下的街道。
算算时间,长平也该回来了。
她正想着,房门便被轻轻叩响,长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小姨,是我!我回来了!”
“进来。”陆时鱼转身走回桌边坐下。
房门被推开,长平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兴奋。
而他身后,竟还跟着一个驼背的老头。
那老头弓着背,手里拄着一根竹杖,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咳嗽连连,看起来像是随时都会断气的模样。
可他一见到陆时鱼,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浑浊的眸子变得精光四射。
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噗通”一声跪在陆时鱼面前,激动得老泪纵横,声音都带着哭腔:“哎哟我的祖奶奶!您说吧,想杀谁?保证替您办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长平彻底看呆了。
方才在会英楼见到这老头时,他还咳得撕心裂肺,走两步路都要喘半天,他还暗自抱怨,会英楼怎么打发这么个老头和自己同来?
还真怕他死在半路上。
怎么一转眼,见了小姨,竟变得生龙活虎,跟换了个人似的?
陆时鱼嫌弃地别过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都年近古稀了,能不能要点脸?”
她顿了顿,挑眉问道:“你不在金陵待着,跑这睢阳城来做什么?”
老头连忙爬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腰杆也挺直了不少:“那不是冥冥之中,感受到了姑娘您的召唤嘛!姑娘您一声令下,上刀山下火海,我老头子万死不辞!”
陆时鸳看着这驼背老头,总觉得会不会不靠谱。
她现在虽已是个废人,但看着老头也不是习武之人的样子。
不过既然是小妹找的人,定然是信得过的,她便没多言,只是静静地看着。
陆时鱼懒得听他油嘴滑舌,神色一凛,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别耍嘴皮子。我身后这位,是我长姐。你亲自护送她去药王谷,务必护她周全。另外,还有两个孩子,身上有些沉疴旧疾,是早年被人暗害所致,你让药王谷的人用心调理,务必根除病根。”
老头一听要护送陆时鸳去药王谷,脸上的嬉笑瞬间收敛,变得郑重其事,躬身道:“姑娘放心!老头子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定会将人安全送到药王谷!”
心中又骇然,姑娘竟与药王谷有关系?
不过转而一想,姑娘这样的人物,药王谷在她眼前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