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泪》寂染烟

1、朱砂泪

　　错落红尘，染一身血泪，朱砂泪，葬乱世之爱。
　　她叫轻尘。轻尘，倾城。是命运弄人还是命中注定？本该远离红尘，却无法逃离天意。十四岁的轻尘早已出落得标致了，上门求亲的人几乎要将她家的门槛踏烂，可她阿爹推说她还小，断不肯松口。
　　若没有那场灯会，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遇见他，洛翊。
　　元宵灯会，灯火将京城照得通明，堪比白昼。虽身着男装，但依旧难掩轻尘的女儿身，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宽大的男装下显得更为纤细。若无缘，纵有千百万次的擦肩，也终是陌路，若有缘，只须一回首，便应了那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洛翊一眼便看出轻尘的女儿妆，他看她，明眸皓齿，星眸璀璨，好似天边的星辰，肌若冰雪，她站在人群稀疏处，不知何处是方向。她看他，白衣飘飘，面若白玉，手中执一折扇，无需言语便已识性情。
　　暗许芳心，日日盼君垂怜时，再逢君，已是江南烟雨时，燕归来，花满枝，雨绵绵，情绵绵。
　　这一年，桃花满枝，湖面如镜，与天相映，桃林深处，衣袂飞舞，女子曼妙的舞姿让洛翊停下了前行的步伐。只见一素衣女子在花枝下翩然起舞，白色的面纱遮掩了她的倾城容颜，每一步的跳跃惹得那乌丝忽上忽下，发梢也似有了生命，与她相戏。
　　意识到有人接近，女子停下了舞步。再见洛翊，心跳突然加速，面纱下的小脸浮上了淡淡的绯红，低垂眼睑，三分娇羞，七分妩媚。
　　“姑娘，在下洛翊，可否让在线威姑娘伴奏一曲？”
　　“轻尘谢过公子，有劳公子。”
　　琴弦动，竟是一曲《凤求凰》。他抚琴，她舞袖。好一对人间佳偶。一曲终了。轻尘站在原地，风吹来，吹落面上的纱巾，露出一张素净但令人难以移开目光的脸。面纱落在席地而坐抚琴的洛翊身旁，他弯身捡起，走近她，将面纱放入她的掌心，他宽大的手掌包裹着她的纤手。
　　她听到他说：“轻尘，我找了你好久。”面含羞，依偎进他的胸怀，元宵一别，以为再无相会的日子，桃园再会，相许一生。
　　轻尘的阿爹对洛翊很是中意，当洛翊向他提亲时他一口便答应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有情人终难成眷属。在洛翊开始准备婚宴的时候，一纸诏书，毁了两个人的幸福。
　　君王昏庸，沉迷女色，有大臣上奏说轻尘倾城，一纸诏书，得来的是福还是祸？
　　轻尘垂首，圣意不可违，玉辇已停在门外，宫人跪了一地，只要她踏出这个门，她就不再是轻尘，而是尘妃。
　　曾记与君和弦时，月如钩，桃花香，就不醉人人自醉。一朝与君别，今生再无聚首日。
　　金楼玉宇，锁住了谁？一朝伴君侧，此生空惆怅，宫廷本是意个是非之地，多少人在这里迷失？伴君如伴虎，对那高高在上的君王来说，后宫的女人就像是衣服，而轻尘这件新衣最得君心。
　　轻尘凭借倾城的容颜，步步高升，地位仅此于皇后，头顶的金步摇，摇摆的正是她的人生。对月高歌，浅浅吟哦昔日的佳句，奈何月有盈缺时，人无再聚期，这个华丽的牢笼困住了她的人，却困不住她的心。
　　回门省亲，乡人跪了一地，就连她的阿爹也跪在其中，君臣之义不可废，对那九五之尊来说，他先是臣后才是长辈。看着满地的乡人，轻尘不发一语，唯一欣慰的是，他始终没对她俯首称臣，他依旧当她是轻尘，而不是尘妃。
　　洛翊，如果可以，我只想做你的轻尘。
　　洛翊站在酒楼前，看着轻尘下轿，无需言语，只是一个眼神，他便能读懂她所有的心意。
　　朱砂泪无言，泣染红颜。所有人都以为她的泪是因为回到成长的地方，见到阿爹。其中的辛酸只有他懂，琴瑟和鸣的时光无法再回来了，昔日，他是贵族公子，她是布衣女子，而今，她是君王枕边人，他是君王阶下臣，此生缘，今世灭。
　　“轻尘，刚才看到洛翊了吧？”洛翊是他最中意的女婿，可惜老天也不帮他们。
　　“阿爹，我想见洛翊，不！不用见他，只要让那个我再和他合奏一曲就好。”只要一曲，纵使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她也知足了。看着阿爹沉默地退出去，轻尘知道他是答应了。
　　第二天，轻尘便听到隔壁的厢房里传来了熟悉的琴声，依旧是那曲《凤求凰》，依旧如此深情款款，窗外已是芳菲尽，帘内亦是情灭时。今日凤凰落别家，纵是情深也须断。
　　洛翊，轻尘不愿负你！如有来生，轻尘一定嫁作你的妻。
　　“阿爹，请你将这封信交给他，照顾自己，听闻他和大将军近日来往甚密，已经有不少大臣密奏了，大将军近来恐怕有难，劳烦阿爹多照料他了。”
　　回宫那一天，乡人依旧跪了一地，再回首，已不见那袭白衣，洛翊，不要打没准备的仗。
　　回宫第二天，轻尘重弹《凤求凰》，曲罢，便从高高的皇城上一跃而下，连同他腹中尚未成形的孩子，一同死在这片琉璃瓦下。
　　洛翊，轻尘此生无福做你的妻子，如有来世，一定只做你一个人的妻。
　　又是一纸诏书，这次宣告的竟是轻尘的死：朕之爱妃失足跌落皇城，朕深感痛心，即日起朕将斋戒一月，所有国事由丞相代为处理。
　　一个月后，大将军起兵，军师正是洛翊。帝死，新君即位，由丞相和大将军联合辅政。皇陵中尘妃的棺位消失不见，此后再无尘妃，只有洛翊之妻，轻尘。
　　轻尘，你用鲜血宣告你的忠贞，我用帝王之血祭奠你的亡魂，新君亲政之日，便是洛翊与你团聚之日。
　　六年后，新君亲政，洛翊自刎于轻尘墓前，轻尘的阿爹将其与轻尘合葬。
　　洛翊。轻尘。

　　（完）

　　引歌长啸浮云剑试天下
　　白衣染霜华
　　当年醉花荫下红颜刹那
　　菱花泪朱砂
　　犹记歌里繁华梦里烟花
　　凭谁错牵挂
　　黄鹤楼空萧条羁旅天涯
　　青丝成白发
　　流年偷换凭此情想起
　　驿边桥头低眉耳语
　　碧落黄泉红尘落尽难寻
　　回首百年去
　　镜湖翠微低云垂佳人帐前暗描眉
　　谁在问君胡不归
　　此情不过烟花碎爱别离酒浇千杯
　　浅斟朱颜睡
　　轻寒暮雪何相随此去经年人独悲
　　只道此生应不悔
　　姗姗雁字去又回荼蘼花开无由醉
　　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