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依靠 ...
-
顾晚舟走至薛常缇身前，步伐沉稳而有力，屈膝蹲下，双手扶着他的手肘，脸部线条硬朗又不失柔和，他低沉的音调绵长如树影摇曳，其中不乏敬重之情：“薛老，请起。”
薛常缇抬眸看他，眉目间显得苍老许多，他眸中隐隐泛着泪光，抓着顾晚舟的手站起身。
顾晚舟颔首，转身看着屋外的诸位将士，这些人不仅仅是他的下属，更是同他并肩作战的战友，是他出生入死的同伴。
他面如泠月，眸深如潭，声音低缓，如同深山密林间流淌的泉水：“诸位将士所想，我都明白，可诸位需得知晓，无论将来如何改变，你我护守护的只是心中道义，道义永存，不改初心，或许不会有人永远做这冲锋陷阵之人，但永远有人冲锋陷阵。”
他凝顿片刻，目光沉沉的望向前方，继续道：“本王所愿，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你们呢？”
众将士毫不犹豫，异口同声道：“愿王爷夙愿得偿，天下太平。”
字字铿锵，坚定有力。
是敬重，是追随，是永不背弃，是忠心赤诚。
顾晚舟微怔，暖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映照在他那张俊郎清秀的面庞上，他款款而立，展颜一笑，有琳琅美玉之感。
彼时，沈卿竹遣了一个丫鬟去替她拿些吃食来。
看着人走远，她低声问竹苓：“王爷那还有动静吗？”
“听闻薛老只待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去了。”
薛老……
她对薛老的印象不是很深，只知此人骁勇善战，一心为国，似乎和王爷的关系更亲些，可这样一个肝胆赤诚之人最后竟落了个战死沙场的结局。
实在令人唏嘘。
如今来看，朝廷重文轻武已到了这种地步了。
乱世之中，风云变幻。你方唱罢我登场，谁人能在乎这些将士的性命呢。
沈卿竹沉吟片刻，想到他们方才所说之言，虽是豪言壮志，为国为名，但这些话一旦传扬出去，被有心人利用，便会为王爷埋下隐患，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端王府，只等他露出错处来。
她眉目微凝，再三确认：“确定当时四下无人？”
“小姐放心，奴婢看过的。”
“那便好。”她低声喃喃：“我们也须得加快速度了……”
心怀鬼胎之人留在身边总归是个祸害。
竹苓为她簪花的动作一顿，噗嗤一声乐了，忍不住戏谑道：“小姐近日来对王爷可是上心不少呢，连奴婢见了都有些吃味儿，莫不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奴婢不知道的事儿？”
竹苓这么一说，倒让她短暂忘却那些杂事，忽地想到今晨种种。
沈卿竹面色如常，眸子却有些慌乱的眨了两下，耳尖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薄红，她敛下眸子，磕磕绊绊的骂了两句：“你这丫头，竟也会取笑我了……”
哪怕她平日里表现得再过成熟稳重，到底也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出阁之前府里的老人也有教过一些闺阁之事，只是那时不以为意，觉着怎么也不会用上。
可如今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对了小姐，奴婢听说前几日楚知府的公子被人围堵在巷子里狠揍了一顿。”
“楚知府？”沈卿竹眨眨眼，便是不解。
“小姐你忘啦，就是那日对你无礼之人。”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印象。
“他被打了，你如何知道？”
“整条街的人都知道了，他那日鼻青脸肿的走出来，邻里街坊都看到了。”竹苓转了转眸子，俏生生的笑着，“小姐你说，会不会是王爷……”
虽说那人平日里得罪的人也多，可总不会这么巧吧。
沈卿竹的指节轻轻叩击桌面，眼波流转，想到那一丝可能性，她的眉梢都有些雀跃的往上扬，眼眸弯弯，心中涌入一股暖流。
原来，王爷也有如此幼稚的一面啊。
竹苓为她梳发，青丝如瀑，衬得人更是娇美，铜镜中的女子低垂着头，笑容洋溢，唇红齿白的模样看的人心痒痒：“我们小姐就是好看，也怪不得王爷……”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偏过头贴近沈卿竹的脸颊，脸上尽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话说回来，小姐，你和王爷可……行过礼了？”
她语气委婉，却隐隐好奇。
那一瞬间，沈卿竹的脸红到了脖颈，‘唰’的一下站起来，把人都吓了一跳，却见人原地踌躇了两下，微咬着下唇，眼尾殷红似血，她瞪了竹苓一眼，胡言乱语道：“你这丫头，怎可……怎可……王爷是君子，又怎会……”
竹苓双眼澄澈且无辜，不明所以道：“君子就不是男子了吗？管他君子还是禽兽，不都是小姐的夫君吗？”
“……”
话虽如此，可这种事怎能放到明面上来讲呢？
真是太……太不像话了。
沈卿竹望着她一脸真诚的模样，竟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便索性往外走去。
“小姐，你去哪儿？”竹苓匆忙的拿了外衫跟上去。
沈卿竹步伐凌乱却愈发快速，头也不回的应了声：“吹风。”
她就连平日里的稳重自持都忘了，埋着头往前走，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她。
竹苓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小姐这幅模样，忍不住乐了，连语气都带着欢欣雀跃，她从不知道沈卿竹脸皮会如此薄，就像一个人坚强久了，她便失去了任性的理由。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要端庄稳重，不可叫人抓住一点错处。
“小姐，穿上衣服再吹风啊，别染了风寒，到时心疼的还是咱姑爷啊。”竹苓含笑的话语伴随着清风，徐徐吹来，落在耳畔。
她羞得耳根子都红透了，此刻真是一点不觉得冷，浑身热气直往外冒。
“小姐，当心点，看路……啊——”
沈卿竹闷头往前走，压根就没看着前方，就这么直直的撞到树上，痛的她脑袋都在嗡嗡作响。
她捂着额，眼里冒出了水花。
“小姐！小姐，我看看……”竹苓吓了一跳，飞一般的跑到她身侧，抓着她的手，盯着那道红红的淤青，担忧道：“有点红了，快回去，奴婢给你擦个药吧，若是留下疤就不好了。”
她边说边给她穿衣，动作迅速的系着身前的带子。
沈卿竹撑着树，勉强站了会儿，缓解了方才的眩晕感，她委屈的咬着下唇，从竹苓那儿抽回自己的手，盯着眼前树干，只觉碍眼，前额似又在隐隐抽痛，她狠狠地踢了一脚，清冷的眸子泛起水光：“破树！”
她的嗓音是柔和的，却带着旁的女子都没有的倔强，是独一无二的味道，是世间仅有，无可复制。
竹苓惊呆了！
她真的是惊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的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动作，愣愣的看着沈卿竹一甩衣袖，扭头就走，走时还‘哼’了一声，姑娘家的娇憨之态尽显，她不确定的回想了一下：这是她家小姐吗？
自从入了王府，小姐便有了多种情绪，曾经以为是祸非福，如今看来，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小姐——”
沈卿竹脚步微顿，偏头看过去，又恢复了端庄：“何事？”
此人便是方才被沈卿竹叫去寻吃食的丫鬟月见。
她行至跟前，瞥见她额上淤青，愣了下，“小姐，您这是？”
沈卿竹随意道：“不小心撞到了，不碍事。”
月见随即福身行礼：“奴婢方才一出院子，便见到公主府的婢子前来传话，说是纯宁公主邀您过府一叙。”
“纯宁公主？”
沈卿竹满心疑惑，往日都是纯宁公主来王府，怎会突然邀她前往？
可纯宁对她倒也是真心实意，既然对方开口了，她也没理由回绝。
她略一思索，便对着竹苓道：“你同王爷说一声，我晚些时候回来。”
“是，那奴婢收拾一下……”
“不必了。”沈卿竹接着道：“今日你留在府里，月见陪我去便好。”
此言一出，月见蓦地抬眸，神情过于震惊以至于显得有些突兀。
沈卿竹淡淡扫了她一眼，柔声笑问：“怎么了？”
她垂首摇头，沉默不语。
沈卿竹盯着她良久，眼里泛着异样的光，她敛了笑意，面上温润柔和，她大多时候不爱笑，给人一种清冷脱俗之感。
可她长年累月的思虑过度致使身子骨病弱，唯有那双眼睛，太过通透，仿佛一眼便能看到人心底去。
月见匆匆看了一眼，有种心思全被看透的恐慌，忙又敛了眉目，低下头去。
“那便走吧。”
“小姐，你等等。”竹苓飞快地跑进屋里。
等她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
“这是？”
“盖一下，被人看到了总是不好的。”竹苓边说边上手。
沈卿竹倒没想到这层去，索性由着她摆弄。
“好了，小姐快去快回。”
沈卿竹颔首。
等她走到门口时，身后有人远远的喊了声：“王妃。”
她脚步一顿，不解的回眸，一个小厮迎面飞奔而来，他擦了擦额角虚汗，喘着气道：“王妃，王爷让奴来告诉您，您是他的人，做了任何事都有他兜着，尽管放手去做，他在府里等您。”
沈卿竹闻言一怔，紧接着嘴角便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如同面上的一道涟漪，划过脸颊，忽又迅速敛去，那清泓的眼眸里凝聚着点点星火，灿烂而炽热。
她微微颔首，嗓音轻柔道：“那你便去告诉王爷，我定早去早回。”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依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