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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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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我又开始听不懂了,就像我在审讯室里其实根本搞不懂太宰治在说什么一样,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的对话差了一个维度,就是我在第一层,而他已经在第五层的那种,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掌握打破这种屏障的方法。
太宰治却不肯对他的话做出解释,这好像对他来说是一件特别特别为难的事情。
不过感谢他这样似是而非的回答,我又一次坚定了我是我,东野柊是东野柊,我与东野柊是两个人的观点。
“好吧,不管你们怎么想,还是先跳过这个话题吧。”
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双方都坚持自己的观点,又都不能给出让对方完全信服的证据,不妨暂时休战,特别是在双方争论焦点类似于“我是谁”这种抽象而主观的问题情况下。
“没问题,不过给个小建议,出了这道门最好还是说自己失忆比较好,尤其是遇到某个黑漆漆的小蛞蝓的时候。”
“……”和太宰治相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小时,但我已经深深领教到了他的嘴上功夫了。
“知道了。”我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补上了一句,“谢谢。”
听见了我这话,他像一只被吹风机惊到的猫,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
“你对谁也这样吗?”他神色相当古怪。
“对谁都说谢谢吗?”看见我迷茫的表情,他把问题细化了一下。
“啊,有什么问题吗?”这不是基本礼貌吗?
“对敌人也这样吗?”
“啊?”敌人?哪里有敌人?我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指得是太宰治,“你不算敌人吧。”
站在我是群众的角度,他确实是我的敌人;但从我个人角度,真没到敌对的程度,他和我客观来说没结下什么特别严重的梁子,至少没到要用“敌人”这种你死我活的关系来形容的地步。
太宰治不知道是不是读懂了我的心理想法,他看起来特别惊讶,明显到让我怀疑是演的:“审讯室的事情,我还不算你的敌人吗?”
“我当时是挺生气的,哦,不,我现在也挺生气的,”说到这个我语气一下冷了下来,“文明社会下,人的生命除了不可抗力因素以外,应该由自我做主。”
“仅仅是这个吗?你当时吓坏了吧。”
“这个还不够吗?”
“那关于你自己的呢?你不害怕吗?”
我思考了一小会儿。
“那还是有点儿的吧,”我摊开了手,“但是你是黑手党,这是你的工作。”
我说这话倒不是为了借工作的名义给太宰治开脱,或者稍微减轻一点他的罪孽,事实上,我很愿意报个警把他送进监狱里,最好能把这片浸满鲜血与暴力的土壤上生长出来的罪恶之树也连根拔起,我不这么干只是因为我现在做不到而已,我连手机都没有。
也不是我就那么宽宏大量毫不计较,只不过我与太宰治两个人地位身份不同,道不同尚且不相为谋,何况“我为鱼肉,他为刀俎”的情况呢?
害怕是不合时宜的。
这是太宰治第二次听见“你是黑手党”的回答了,巧合的是,两次回答都来源于同一人,甚至都因为审讯。
第一次是东野柊刚刚到他手下没多久,他经常把人把审讯室里带,东野柊的反应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连“不忍目睹”这种人之常情的反应都没有,更别说战战兢兢了,要知道即使是专门负责审讯的红叶大姐都曾向森先生委婉提过他的事迹。
东野柊毫不畏惧的原因是“太宰治是黑手党”,黑手党干这样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无非是太宰治的手段更激进一点罢了。
东野柊的回答尚且可以理解,毕竟他向来是什么人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死一个人和死两个人区别只在事后报告单结语的数字不同罢了。
但是和东野柊之间不知差了多少时间,仅仅是一个普通人的东野,竟然也能说出“太宰治是黑手党”这样的回答,就大大超出太宰治的预料了。
不过与东野柊不同的是,东野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即使他同样对《当一个人是黑手党时应该做什么》的内容滚瓜烂熟,审讯室的行动也已经证明了东野与东野柊确实是两个“人”——站在同一个岔路口做出截然不同选择的人。
“我还以为你挺看不惯我的,毕竟刚才……”
“如果你是指我刚才故意不搭理你的话,”我打断了太宰治的话,“那并不是你的错觉。”
我不喜欢太宰治就像有人不喜欢吃苦瓜,有人不喜欢吃西兰花一样,是一件非常主观的事情,也就是说无论太宰治是不是黑手党,也无论他是不是恐吓过我,我都不会喜欢他。
因为我不喜欢危险,即使他长了一张很在我审美点上的脸。
“呜哇!这也太无情了吧。”太宰治眨了眨眼睛,“但是当着我的面就这样说,还真是少见啊。”
太宰治像一只猫一样拉伸了一下自己。
我看见他的大衣下面随便地别着一把枪。
我谨慎地后退了一步。
“刚才不留情面的人是你,现在害怕的也是你,”太宰治看见了我的动作,“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我们又有求于你,你刚刚就是打着这个主意才什么都敢说的吧,那就不要后退啊。”
我倒是很想硬气一点,但是对面是太宰治,感觉他干什么都不奇怪,虽然因为这种事拿枪把我给崩了听起来很掉价,不过鉴于他的拉伸动作还是保险一点为妙。
以及,我不想和他共处一室了。
明明他走进来的时候,我是打定主意要把他当空气的,但是他进来就这么短短一会儿,不仅我的冷脸完全没有效果,甚至我的语气也不自觉的温和起来了,连室内的气氛也已经完全软和下来了,到了即使随意地开玩笑也不突兀的地步,好像我与他是多年不见默契仍存的老友。
这是相当危险的。
失去对太宰治的警惕之心,是相当危险的。
但是如果太宰治想的话,我是没办法强硬起来的,就比如眼下这种情况,这大概是他的天赋,我敢打赌真正的太宰治正游离在身躯之外,冷眼旁观室内其乐融融的氛围——这个他一手捏造的假象,漠然地分析我的一举一动。
于是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出意料,太宰治也跟了上来,但是这回我比先前放松的多,外面的环境对我来说非常陌生,想要恢复之前的氛围是几乎不可能的。
只不过,我感觉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当我在走廊上碰见了第一个穿黑西装的彪形大汉,我终于想起来我忘记了什么。
我!现在!此时此刻!仍然!正在!穿着病号服,趿拉着拖鞋。
谢天谢地,走廊上铺着地毯,至少没有“吧嗒吧嗒”的怪声。
可是这并不能减轻我的心理压力,尤其是在我已经看见了走廊尽头又来了几个衣着整齐的人的情况下,这种感觉就好比庄严肃穆的教堂婚礼上,宾客来往不绝,衣香鬓影,四下回响着《婚礼进行曲》,突然有人穿着泳裤从喷泉里钻了出来。
非常,非常,非常格格不入。
这个时候太宰治插着兜,从我后面走了过来。
“这一层都是办公室,你先将就着披一下吧。”太宰治把他的大衣递给了我。
这简直是天籁之音,感恩太宰治。
我套上了大衣,这不合身的大衣此时完美地发挥了它的作用,把我的病号服遮得严严实实。
当然太宰治话里的重点我也没漏,这一层都是办公室,那请问我的病房为什么在这儿呢?
太宰治好像能读心一样:“你是特殊情况,首领单独安排的,可能是阳光有助于有助于康复吧。”
是啊,我早该发现的,谁家病房设计在那么高的楼上啊。
“唔,既然都出来了,那就先去训练区吧。”太宰治引着我往电梯口走,站定的时候侧身隔绝了我与走廊尽头那几个人之间的视线。
这很有效,比我想象中还要有效,那几个人不知怎么的停住了脚步,我怀疑是太宰治的原因,他以一己之力将可能的尴尬场面消弭于无形之间,如果太宰治没有整审讯室那一出的话,我现在对他的好感度应该在疯狂攀升。
我跨进了电梯里,在下行的失重感里,突然意识到我似乎又被太宰治带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