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91、马香云

　　一踏出门槛，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甫抬头，瞧见一位身高体长的黑衣女子端坐在马背上。
　　女子高束马尾，腰间悬着一把大刀，虽衣裳简朴，料子洗的有些发白，但脊背笔挺如剑，看上去精神抖擞。
　　女子问道:“在下姓马，全名马香云。请问，租马的主家是哪位？”
　　王银蛾走出来，朝她笑了笑:“是我，要去曲塘县赴任呢。”
　　“哦，赴任？”马香云笑笑，“真是难得，我还是第一回看见女官！”
　　“一个小官罢了。”
　　“那也值得一赞。”寒暄完毕，马香云说道，“你租了两匹马，可是货物颇多。”
　　王银蛾笑而不答，把俞淞从人堆里拉出来，往前一推:“马姑娘，你带着俞淞这小子骑马，他不会。”
　　俞淞一脸悚然，极力抗拒:“男女授受不亲，我不要！”
　　“有本事你先学会骑马！不然，我和马姑娘在前面骑马，你在后头追——”
　　俞淞一听，急忙摇头。
　　这不成，那不成，真是个麻烦！
　　王银蛾气恼地夺走了自己的包裹，下了石阶，一跃上马，冷声道:“迂腐！”
　　俞淞忿忿不平，追问道:“那为何你不载我？你可是我姐姐！”
　　“我自然是嫌你麻烦。”
　　此话一出，俞淞脚下没踩稳，差点摔下石阶，幸亏被家里人手忙脚乱地拉住了。
　　他默然不语，紧咬牙关，一双委屈的眼睛盯着王银蛾后背。
　　“俞淞，你才十二三，要什么紧？”
　　突然，后头传来王金银的声音。他今日特地留在家里，为的是送别一程。可不想俞淞这里竟断了链子，他只好出来劝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怕什么？”
　　话音刚落，马香云冷哼一声:“跟我坐，还委屈他这个小屁孩啦？”
　　王银蛾抬头看了眼天色，说道:“再不走，城门都要关了！新官上任，到教我头一天迟到吗？”
　　陡然间，争吵声停，俞淞老老实实地爬上马背。
　　王银蛾牵着缰绳，一夹马腹，“驾”的一声，朝落晖延伸的方向疾驰而去。
　　“嗒嗒！”
　　即将穿过拐角之时，她似有所感，疑后面有人喊道“一路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语，心跳蓦地一滞，回首望去。
　　树下林荫遮蔽石阶，布衣环钗立于群人中，苍目曈曈。
　　真是的，她只是去曲塘县做个小官，何至于此？

　　赶了数个时辰的路，身体有些疲乏，王银蛾于是叫停。
　　马香云环视一圈后，压低道:“王姑娘，再赶一截路，这里不安全。”
　　“行。”
　　谁料，话音刚落，右手侧密林里突然射出一阵箭雨。
　　马香云大喊道:“有山贼！”
　　王银蛾心中一慌，又瞬间稳住:“马香云不要动！”
　　说时，从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心里默念梁月庭教给她的催动咒语。
　　纷踏的马声停下，黄符刹那间燃烧，白光一闪，那些流矢竟纷纷被控制似的竖直朝地面射去。
　　见此，王银蛾催动马力道:“走！”
　　于是三人驾马驰行数里。
　　直到临近一处村庄，才敢稍微停歇。三人呼吸大喘，显然是被方才一遭给惊着了。
　　“附近、是村子，应该安全许多。”马香云察看四周一圈，说道。
　　于是三人从马上下来，随意找了些干柴，燃起了火堆。
　　王银蛾注意到马香云时不时投来的眼神，便开口问道:“有什么事？”
　　“刚才那一遭——”
　　话未尽，王银蛾已然嗤地笑出声，道:“那是别人给我的保命符，谁想，刚出城就用上了。”
　　马香云却叹道:“黄道奇门之术果真厉害！”
　　王银蛾笑笑，不再言语。
　　剩下的数个时辰里，三人分工，各自守一个时辰。
　　但王银蛾却整夜都没有睡着，若是她一个人，还可有些睡意，但旁人在她附近，那她绝不会睡着。
　　一直清醒到天将亮，耳畔是窸窣虫声、清脆鸟鸣、还有马香云和俞淞的酣睡呼噜声。
　　马香云是最后一个睡下的人，这会儿显然已经在美梦里面，嘴角上扬，时不时吧唧一声。真是羡慕这种心胸坦荡的人，睡得也比她安生。
　　王银蛾丝毫没有睡意，又见天色尚早，时间不打紧，故而没有叫醒两人。
　　她侧了侧身子，察觉到肚子有些饿意，就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油纸包和水囊。
　　水一进口，凉意冻得她一激灵。
　　随即她拿出一张饼，慢吞吞地啃，吃到一半，牙齿被什么硬物一咯。她心疑地把饼从里撕开，一小块银子就这么生生暴露在面前。
　　王银蛾陷入沉默。
　　手掌平举着，那块银子就躺在手心里。
　　“唔——”
　　似有人要睡醒了，她急忙把银子塞进袖袋里保存妥当。
　　马香云睡眼迷蒙地向她打了声招呼，又兀自打个哈欠。
　　“我看看附近有没有溪水，去洗脸了。”王银蛾起身走开。
　　曲塘县隶属沧浪郡，在梁都的东南方向。日夜兼程，赶了数百里路，三人总算在第二日傍晚时分进了县城。
　　王银蛾直行到衙门，拿着盖章的公文拜见当地的县令。
　　衙役惊讶地扫视她一眼，拱手道:“请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去禀报。”
　　马香云在后面好笑道:“真威风啊！你看那人的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俞淞嗤道:“什么见鬼形容——”
　　王银蛾懒得理会两人，立在门口。
　　可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小厮出来回复。渐渐的，王银蛾眉眼沉了下去。
　　俞淞走上前，想要敲门，被她一把拉住。
　　马香云也蹙起眉道:“看来他们是要给你下马威，你们日后的处境可不妙啊——”
　　王银蛾沉声开口:“要不你们先到附近坐一坐。”
　　“不必了，这衙门里头可不是吃素的主儿。我会拳脚功夫，在这儿护着你。”马香云牵着两匹马，恨恨地看了眼衙门牌匾，随又低声唾道，“真想把这匾额给拆下来，剁了做柴烧！”
　　“多谢。”她勾勾唇角，眼底一片冷色。
　　等了大概有半个时辰的功夫，里头总算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位蓝衣官服的中年男子走出来，说道:“有失远迎啊——”
　　中年男子一眼看痴了。
　　王银蛾忍着嫌恶道:“大人，这是我的任职公文。”
　　“哦哦，好。”他点头却并不看公文，眼神直黏糊在王银蛾身上。
　　“鄙人是曲塘县的县令，姓张，张覃寿。”
　　“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带着你的书童到驿站休息，明日我带你去熟悉业务问题。”
　　说罢，招来一位衙役，叮嘱道:“带王姑娘去驿站吧。”
　　衙役殷勤道:“姑娘，请吧。”
　　王银蛾冷眼睨向他。
　　衙役立马改口:“大人。”
　　随后她向那位张县令颔首示意:“下属先告辞了。”
　　方进驿站房间，俞淞便忍不住气道:“我看那县令不是个好东西！说不定会对姐姐不利——”
　　王银蛾放下包裹，眉宇间亦有些忧色。
　　俞淞见此，一拍桌面，走来道:“我看不如自请离职——”
　　“够了！”她冷喝声，胸中淌出不平之气，“难道一条路上有柴狼虎豹，我就不能前进？他不怀好意，别人也不怀好意，我一个女子无论做什么，总有人窥伺、暗害，难道我要因为这些肮脏的下贱货色而自误前程？”
　　“可是——”俞淞满眼担心，但到底没再说丧气话，“只要银蛾姐姐想要的东西，我俞淞都会替你摘来。”
　　“我有手有脚，我想要的，我会亲自取来。这样才有意思！”
　　“总之，我会护银蛾姐姐周全。”
　　闻言，她笑了声，神色陡然又变得轻松。
　　“你照顾好自己，莫让人欺负了去，就是帮我最大的忙！”说时，王银蛾提起茶壶，发现是空茶壶后只好放下，“至于其他，我心里有数。”
　　俞淞勉强提起一丝笑。
　　这时，一直沉默的马香云忽然出声道:“没茶水？我去找驿站的人。”
　　说罢，提走茶壶。
　　刚要跨出门槛，她回过头来道:“我这人闲云野鹤，云游四海。见这曲塘县不大，环境不错，正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所以暂且不打算走，你要是有意招护卫，我可以考虑。不过，你得付我工钱。”
　　王银蛾缓过神，似乎不敢相信。但马香云已经提着空茶壶走远了。
　　俞淞低声嘀咕:“她这人心肠还蛮好，银蛾姐姐要不就按她说的来？”
　　既然马香云有心帮她，而现在又急需用人，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于是等俞淞到隔壁房间睡下后，她和马香云商量了工钱事宜，便拍板定下了契约。
　　马香云吹干了契约文书，看着上面的红指印，忽的蹙眉道:“我真傻，竟然中了你的苦肉计！这下好了，把自己低价卖给你啦！”
　　王银蛾打了个哈欠，挥挥手:“舟车劳顿，我先睡下啦。你在外间好生守着。”
　　然后就在马香云幽怨的眼神中，爬进了被窝里。
　　经过这两日的相处，她差不多摸清了马香云的性格，心底的戒心也放下许多。因此知道马香云睡在外间，心里虽不大自在，但也慢慢熬着睡着了。
　　翌日，在驿站附近吃了顿早饭，便穿好早上衙役送来的官服，领着俞淞和马香云去了衙门。
　　“劳驾，县令大人现在何处？”
　　那衙役看着她，眼里一闪惊艳，吃吃吾吾道:“在书房里批文。”
　　王银蛾了然，笑道:“烦请小哥你通报一声。”
　　“诶好！”那人脸一红，忙不迭点头，仓皇跑去通报，中途差点踉跄摔倒。一边笑爬着起身，一边往书房里赶去。
　　俞淞嘴里发出鄙夷的气音:“色鬼！”
　　王银蛾神色冷淡，收回视线，暗自揣摩起待会儿要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