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9、藏鱼

　　自那以后，梁月庭与孙尚丙的师生关系便好了许多。
　　又过段时日，班里的学生逐渐发现这位新来的夫子其实也不错，为人谦和，教学耐心又不古板，更重要的是这位夫子见识广博，常常会与他们说起九州各地的风土人情和遇到的奇人异事。
　　这群从未远游的学生皆听得入迷，有时还会主动发问:“梁夫子，这世上真有神仙？”
　　梁月庭却笑而摇头:“我不能告诉你们有或是没有。有些人遇见过，便认定有神仙，有些人终其一生没有遇见，便觉得没有。这都是依据自身经历所得，其中真假是非，谁又能完全辨认得清？”
　　正回想往事，突然一声细微的响动惊醒了梁汉庭。
　　他并未抬头，就已依据对方的脚步声认出了来人，清凌凌的目中露出几分无奈的神色。
　　随即温润清冷的声音在屋内缓缓响起:“王姑娘，请进。”
　　王银蛾暗恼一声，挺直身板，十分担心刚才那副鬼鬼祟祟的模样被他瞧去。
　　既然对方已经发现了，那也只好推门而入。
　　王银蛾端着一叠热乎乎的糕点走近，含笑道:“文嫂和吴夫子她们做了桂花糕，叫我给你拿来尝一尝。”
　　她垂眸看着书案上摊开的纸张，寒暄道:“夫子，你正在批改习题？”
　　“是的。多谢。”梁月庭这时已收手将毛笔搁在笔架上，看见是她微一拧眉，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最近见到王银蛾的次数太多了。
　　久而久之，梁月庭也明白了一些事。
　　他向来受人追捧，无论是在仙界，还是在凡间历练中。所以他很快就发现，王银蛾的眼神太令人熟悉了，她在仰慕自己。
　　心底那点她与旁人不同的心思荡然无存，原来她也是凡夫俗子，既庸俗肤浅又无知无畏。
　　她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不知道，也敢贸然生出好感。
　　她喜欢的，不过是一具姣好的皮囊。
　　思及此，梁月庭心头升起一股厌烦，连带着清澈如水的双眸染上一丝冷意。
　　神色的细微变化宛如一丝涟漪，毫不起眼。
　　可偏偏王银蛾心思细密，不动声色地将其神色转变收入眼底。
　　他这是——谁知道他人皮底下的弯弯绕绕？
　　王银蛾假装看不出来他的疏离冷淡，赖在屋内不肯主动离开。
　　果然，梁月庭沉不住气，当先开口打破沉默:“王姑娘，若没事请回吧。我还要批改习题。”
　　“那好吧。”王银蛾懒懒地哈了一口气，忽然记起此次来的目的，于是道，“我来找你还有一件事。”
　　梁月庭抬眸示意她讲。
　　于是王银蛾将前些天卷烟城发生的怪事说给他听。
　　事情是这样的，正是秋天，鱼鳔肥美的季节。
　　五六天前，卷烟城城东的一些青壮年合计下焉池捕鱼，但是却一去不回。
　　她哥哥王金银正好到城东买东西遇见了城东的伙计，听说此事后爽快地答应和他们一起去焉池找人，说好昨日一早儿出发。
　　但昨天早上秦母一直觉得胸口闷，总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坚决地不准王金银去和那批伙计赴约。
　　王金银拗不过秦母，又见她面色的确苍白，于是违心没去。
　　翌日天刚亮，王金银心中挂念不住，便提着许多东西去伙计那里上门请罪。
　　但一到那里，好伙计的家人满脸担忧地告诉他:“阿成他们昨儿一早就去了，还未回来——”
　　“可报官了？”
　　“已经报了官，但官府那边不做事，不管，说是一群小伙子贪玩耽误了回家的时辰。”
　　王金银听完，心中一咯噔，赶忙丢下礼物就跑回了家中，将此事说给秦母王父听。
　　秦母王父早年经历流亡，遇见过不少奇事，自然将这桩事也归于妖魔鬼怪的身上，于是叮嘱王金银最近晚上少出门，不准去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一心往私塾奔的王银蛾耳中，她仔细一想，两拨人都去了焉池消失不见，每一波人有十几个。
　　假使是山匪所为，那必然会闹出一些动静，说不定会进入卷烟城搞破坏，何况山匪杀人无非是为了粮食、金银财宝等，但这群捕鱼的人身上根本无利可图。
　　若是妖魔鬼怪所为，那在情理上就说得通了。
　　王银蛾虽然没亲身见过，但听父母提起早年的怪事也对这些东西略有耳闻，于是当下找梁月庭商量了。
　　他不是自称游侠？总该有些经验吧。
　　听王银蛾说完事情经过，梁月庭拧眉思索道:“这估计是妖怪之祸。”
　　而且很可能是那只从他手下逃生的那只上古鱼妖！
　　“多谢姑娘告知，我现在需要去查探事情真相。”说罢，他立即起身要走。
　　王银蛾赶紧拦住他，说:“你不若和搜救的人一起去？他们午时就出发。”
　　眼下离午时还有一个时辰，步行去城东也只需一刻钟。
　　和其他人一起去，总会有个照应。那妖怪吃了几十个人，想必很难对付，也不知道梁月庭能不能斩杀了它。
　　这时，王银蛾想起了第一次见面时，梁汉庭腰上悬的一把古朴银亮的剑鞘。
　　梁月庭扭头看了看她，望见她杏眸里的一丝担忧，鬼使神差道:“人太多，我会有顾忌。”
　　说完，他快步离开，不敢在原地逗留。
　　梁月庭先回了暂住的小院里，取出配剑，然后往官府的地方走去。
　　官府的人见他虽穿着布衣，但身负长剑，气宇轩昂，通身气度不凡，再得知对方是游侠，连忙将他请了进去。
　　梁汉月庭对管理卷烟城的主官吏道:“大人，我想看一看卷烟城的地图。”
　　“好，这边请。”主官吏带他来至保存文书的库房，微一拱手，悻悻道，“具体的内容还望仙师自己寻找。”
　　梁汉月庭瞥了眼官吏发虚的眼神，便知这人尸位素餐惯了，对图库里的书籍一概不了解。
　　他点一点头，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大人，我听说这个季节，焉池的鱼最为肥美，不知具体如何？”
　　话音刚落，对方身形一僵，神色颤巍。
　　看来这人知晓其中内涵一二。
　　那双生着血丝的眼珠转动片刻，官吏对梁月庭再拜道:“仙师，这事可难办了。求您帮帮我等——”
　　画风转的如此之快，令梁月庭懵了下:“请说。”
　　这县令姓牙，管理卷烟城一带已有十来年，向来不管城中事务。
　　四五天前，前去焉池捕鱼的家属来衙门报官说家人失踪，他当时只以为是一桩普通的人口丢失案子，于是点了数位官兵去焉池附近查探情况。
　　不想，这支官兵竟然也在那里失踪了，只有一个人险险逃过一劫。
　　那个官兵回来后慌张地把此事报告给县令听，说是在焉池附近发现大量的白骨和残破的衣料，然后他们就沿着焉池走不想被水里的黑影给拖了进去。
　　县令当时听了很奇怪，就问:那你为何没事？
　　那人说他当时因为尿急就躲在山坡上，正好撞见了妖怪吃人的一幕。
　　不得已，县令命人送幸存者回家，岂料那人在当晚就失心疯了。
　　因而衙门里有人传言，这是妖怪作祟，顿时人心惶惶起来，宵禁值守的官兵不知从哪儿得知消息都一致称病请假。
　　县令生怕这事闹到上面，免得乌纱帽被丢，于是对外称是那群人自己贪玩跑丢了。
　　显然这个幼稚的借口堵不住悠悠众口。
　　很快又有一批人来官府报官，也是为了焉池失踪人口的事，县令头大，仗着权势不接这个案子。
　　如今，梁月庭的出现正好给了县令一丝希望，要是能一举拿下妖孽，也能成为他加官进爵的一项助力。
　　梁月庭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即便知道也不会在意。
　　他忽而问:“那焉池在何处？”
　　县令一懵，回首招来一小吏，将话重复一遍。
　　小吏是个机灵的，不仅回答了问题，还自动补充了内容:“回大人，仙师，焉池在卷烟城云栖山东南，那片一共有三个湖泊，湖泊间有缺口相连。”
　　梁月庭颔首，拱手告辞。

　　这边厢，自梁月庭离开，王银蛾觉得索然无味，便与文嫂说了声提前回家。
　　今日是休沐日，学生都回家了，私塾里清闲的很。
　　文嫂包了一些桂花糕叫她带回家，便爽快地放她离去。
　　王银蛾提着一包桂花糕，慢慢地沿着青石板路往家门的方向走。
　　方经过一个拐角，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影突然跳出晦暗的角落，凶神恶煞地瞪着她，手里握着一把镰刀直直朝她劈来。
　　“啊！”
　　王银蛾吓得大叫一声，倒退踉跄一步跌在地上，桂花糕摔飞出手啪嗒落在石板摔成了粉碎。
　　杜老二，他竟然从牢狱里出来了！还拖着刀来寻自己的仇！
　　“你这个贱人！”
　　随着他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王银蛾扭头紧闭双眼。
　　预料之中的剧痛没有出现，她狐疑地睁开眼，发现一道瘦弱的身影正拦着杜老二。
　　是秀秀嫂！
　　杜老二猛地发力，秀秀嫂不敌他被蛮力撞倒在地，发出一声痛呼。
　　王银蛾忙喊了声“杜老二”，趁他侧头看来，迅速跳至他身后掐住他的后脖颈。
　　两人正僵持不下，缓过神的秀秀嫂连忙起身帮忙，一把夺下了杜老二手里的镰刀。
　　王银蛾粗喘着气，眼里晦光闪烁。
　　秀秀嫂上气不接下气道:“这可如何是好？报官吧。”
　　王银蛾冷肃着脸，摇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官府不会抓他。”
　　可是她也不会轻易放过杜老二。
　　于是狠下手将对方劈晕，扭头对秀秀嫂说:“麻烦嫂嫂拿节绳子过来。”
　　秀秀嫂欲言又止，终是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