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71、营生

　　且说王银蛾他们和徐公聊事之际，一辆古朴雕花马车从街口急速驶过，直到越了几间屋宇，吁地一声马车停下。
　　“我好像看见熟人了，阿青，你去瞧瞧。”
　　“是。”当即马车外头和车夫坐一起的短衣少年答道，跳下马车，直奔王银蛾她们所在的那条街。
　　没多久又回来说:“公子，小的去时，人已走了。”
　　“那便罢了。她应该是找到好去处。”
　　“有了住处，还要吃的，哪一样不要花钱？花钱如流水，挣钱似舂米，阿青你去给他们吩咐一声，把人招到底下做个活计。”
　　话音刚落，另一个声音自外头响起:“我真是不懂，你看中那人类女子什么啦？处处帮她。”
　　“阿姐，你不和皇帝老儿待在一块，跑我这儿做什么？”
　　“老头子刚服下仙丹睡着了。我闲不住，出来转转就碰见你了。”
　　这一茬事宛如细石入浪，在梁都城内繁华市井里丝毫未惹起别人注意。
　　在梁月庭的小院子住了两日，等稍微熟悉环境后，王金银便告辞出门找活计。
　　但是眼下梁都城外流民积聚，城内人言自危，加之没有本地户口以及路引，哪里好找活计？一天下来，王金银灰扑扑地走进家门。
　　彼时，王银蛾正和秦母坐在台阶上一边摘菜叶，一边扯话闲聊。
　　暮色苍茫，唯有此间小院清幽温馨。
　　王金银打头一进来，秦母忍不住便问情况。他摇摇头，笑着说:“活计哪里好找，我今日找北城，明日去找南城总归能找到的。”
　　闻言秦母稍微放下心，掂量了菜篮子就提着往厨房走:“我先做饭去了。”
　　王金银侧身让她过去，等秦母走后，走到角落里拿起扫帚开始扫残叶。
　　“外面的情形恐怕不好找工作吧？”
　　“是啊。我明日打算去找找外面的活计。”
　　“这要去哪里找？今日你和爹出门后，娘亲无聊压着我和她绣花，说是绣花补贴卖钱我可干不来。”
　　王金银睨她一眼，却道:“你一个女孩子能干什么事？绣绣花也不错。”
　　“哥，你是越来越不懂我了。想来成了家，就要顾及里外生计，人也再不复当年少年。”王银蛾说时已移步入了自己那屋。
　　因舍不得那点灯油钱，她一直站在门后边，捧着一卷文嫂留给她的书，接着日落薄辉浅浅读着。
　　直到月辉投射进屋，王父很晚才来，这会儿秀嫂早已和孩子吃过入睡，父母子女才坐下吃了一席冷羹饭菜。
　　翌日，天朦胧亮。王银蛾已睡不下，起身，草草洗漱后，便拿着一顶帷帽出门。
　　大晋朝内大小城池里面都设有人事招揽处，大多是招木匠工匠之类，也会招一些杂活，比方说给人紧急跑个腿。人事招揽处就在城北和城南各设两司，无论男女都可进去。
　　甫一踏入，招揽处里面的人就朝她看来，目露惊艳。
　　等她转了大半圈，大伙发现她只是一个来应聘的貌美女子时，目光又发生了变化。
　　前头的一位短衣男子看见她，戏谑地开口:“像小娘子这般美貌，应该供奉于家，朝夕拜之。”
　　对于这种下流胚，一般都是无视。王银蛾冷漠地走远些，又见招揽处里少数的几个四五十岁婆子盯着她窃窃私语，但嗓音又放的很大:“穿成这样，细胳膊细腿的，哪里能做活？难不成是出来勾引男人？”
　　“也只能是勾引男人，你看，这里的几个男的老小都盯着她看。这小妮子心里一定乐坏了？”
　　顿时堂内爆发出一阵大笑。
　　王银蛾手上的青筋暴凸，神色倏冷，扭头觑向那几个婆子道:“我是来求职的，不是来看男人的。”
　　说罢，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至于男人长什么样？你们想知道，自己上去问吧。”
　　“哈哈，”身后传来一阵咚咚的脚步声，地板都在地震，接着一个粗粝的男声传来，“小娘子想不想知道在下的身体，我可以告诉你——啊！”
　　大堂里的空气陡然凝住，所有人难以置信地看见，王银蛾旋身一脚将那个大块头男子踹倒在地。
　　“你想展示身体就去街上脱好了。”王银蛾面色郁郁，嘴上也不留情面。
　　心中只恨没有一脚踹掉他的子孙根，可是要真这样做了，估计又要给家里惹麻烦。
　　这一脚着实让大汉颜面无存，他很快从地上爬起来，神色愤怒地走近她。见此，周围的客人都瑟瑟发抖地避远。
　　王银蛾收回视线，呼吸一沉，身体开始紧绷。
　　这时候，一双手突然按住她肩膀往后一扯，紧接着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啊，你又给我惹麻烦！从小到大，我给你收拾多少烂摊子了？”
　　“哪有？我明明很乖。错的都是找我麻烦的人——”王银蛾默默地瞅他一眼，真像一只小猫咪乖巧顺从地躲到他后面。
　　看见这样少有的妹妹，王金银的眼神不觉放软。算了，二十岁的孩子而已。
　　大堂的木质地板一震，大汉已神色不善地走近两人身前。
　　王金银艰难地扭头，咽了下口水说:“大哥——”
　　“什么大哥？他刚想强行调戏我！你还认贼作兄！”那大汉还未说话，她已飞快说道。
　　“什么！”王金银悚然一震，随即目光森森地看向大汉，摩拳擦掌，“你这个癞蛤蟆竟然想吃天鹅肉，想要欺负我妹妹！我今天就要揍死你这个王八蛋，替天行道！”
　　大汉忿忿道:“我不过开了个玩笑。事实明明是我被这个泼妇打！”
　　“胡说八道！就算这样，也是你人品不端，活该被揍！”
　　说着，两个人扭打起来，惹得大堂里惊呼阵阵。
　　王金银那个小身板在大汉面前就像是乳臭未干的半大小屁孩，让人实在担心他的身体不支，可这一拳一拳下去，虎虎生威硬是揍得大汉连连后退。
　　王银蛾观战许久，觉得之前那一脚扯伤了肌肉，这会儿有些酸痛。正想找个地儿坐下，忽然，一个调笑的声音凑近道:“你哥哥不错哦。”
　　“我亲哥，已婚。感情良好，勿扰。”说罢，侧首一看，不知道哪里钻来的一个女扮男装的俊秀小哥正痴痴笑着。
　　她往后拉开一些距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你口水流出来了。”
　　“啊哈，哪里？”那人急忙用手去兜，结果发现自己被骗了，恶狠狠地瞪来。
　　王银蛾又一本正经道:“你胡子歪了。”
　　“怎么可能？”那人又赶紧掏出一方小镜子照了照，然后哀怨地抬头，“你又骗我——”
　　“是你又被骗了。”王银蛾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她本是百无聊奈地等待她哥把那王八蛋教训一顿，突然见到个新鲜人物，没忍住逗了下她。
　　“你是哪里人？报上家门来！”
　　王银蛾摇摇头:“告诉你，让你上门找麻烦吗？我又不傻。”
　　“哇，欺负人啊！”“小哥”突然大哭，嗓音嚎得极大。
　　那边热火朝天的肉搏战突然停止了。
　　掌事的一看来，一双生满褶皱的眼睛瞪得老大，两撇胡子却压得极低，快步走来道:“小姐，你怎么又来了？”
　　“干爹！”“小哥”摇手一指指向她，哭诉道，“她骗得我心好苦啊——”
　　这时，哥哥也已经甩着手走来。
　　王银蛾赶紧拿出帕子上前迎接，却听哥哥无奈道:“银蛾你又惹了麻烦？”
　　“没有啊，只是小孩子闹脾气，正好撞上啦。”
　　不想，这话被“小哥”听去。一双杏眸睁得老圆，撸起袖子就要来干架的样式，掌事的先生哎吆一声“小祖宗”赶紧拉住她。
　　“让开！”
　　“二小姐，我这可不敢让！要是沈兄知道了，得不准剥了我一层皮！”
　　正扯皮间，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掌声。众人疑心看去，却见一个穿着布衣腰挎佩刀的男子直朝王金银走去。
　　“敢问阁下——”
　　“某姓徐，是朝廷水司手下跑腿的。”
　　“见过徐大人。”兄妹二人一齐相拜。
　　徐大人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道:“我来这里是想挑几个伙计去工地做活，方才就来了，只是看你和另一位正在对打所以没有冒昧相扰。”
　　“我看你虽体格不算健壮，但功夫不错，而且你们两兄妹在这里应是寻活计，不若去我负责的工地看看。薪资都是按任务量分配，做多得多。”
　　两兄妹一听，双眼一亮。
　　“今日得逢贵人相助，小的不胜感激。”王金银再一抱拳行礼，随即朝她看来，叮嘱道，“我先与徐大人而去，银蛾暂且回去，等我晚间消息。”
　　王银蛾不置可否，见哥哥和那来头不明的徐大人离开，转身询问掌事的:“可真有徐公这个人物？”
　　掌事的捏了捏胡须，颔首道:“有的，那位是的确是水司的人手，为人也算仗义。”
　　“其中有何隐情？还望您明指。”
　　“小娘子不必挂心担忧，某所言，这位徐大人虽然仗义豪气，但脾气莽撞暴躁，刚愎自用，向来视人轻贱如杂草，怎会突然邀你兄长去水司做事。”
　　王银蛾心下微沉，手缓慢抚着袖边，随后道谢:“多谢大人提点。”
　　迈出门去，发现身后跟来一人，正是之前那“小哥”。
　　见被发现了，她支吾开口:“我看看你去哪儿？”
　　“我去找我兄长。”
　　“那我也去。”
　　王银蛾叹气:“我为刚才故意捉弄你的事向你道歉，请你高抬贵手。那不是什么好去处？”
　　待王银蛾方说完，那人已蹬蹬地冲到她面前，一把扯下了胡子，问:“既然不是好去处，那你又为什么要去？你一个弱女子，又做不了什么事。”
　　“我不过去看看，心里难安——”
　　“你才傻！他们是去工地，那里尽是臭男人，你过去不是入了狼窝。再说你哥哥也不是白吃饭的，这么大个人还用着你来管？”
　　“也不是，主要是我一早上任性跑来，他也不会碰上这事，也不会遇上徐公一说。要是真有事，我怎么对得起哥哥和娘亲？”
　　谁料，她却摇头说:“你娘亲要是因此责怪你，那还算是你娘亲吗？如今你过去工地，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看你哥哥和娘亲才心里遭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