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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梨花深 ...


  •   “喏,给你。抹了这个,腿上的伤就不会留疤。”梁月庭递来一只小巧的白玉瓷瓶。
      她低头看着它却不接,反问道:“留不留疤和你有关?”
      “女子不是总在意这些?你若是不介意,那就留着,当伤药效果也好。”梁月庭思忖自己这话有理有据,并无冒犯之意,可是王银蛾听了,当即恼羞成怒。
      他挨了一眼瞪,神情茫然。
      王银蛾语气埋汰:“你还真是多管闲事。”
      “我不管闲事。”梁月庭认真思索,却肯定地摇头,“这不是闲事。”
      王银蛾一愣,眸光闪烁,低头下去。
      梁月庭又道:“这个季节桃花开了,梨花也开了,你想不想出去玩?”上次祭祀被狐妖捣乱,都没玩个尽心。他一向心思细腻,对这些花草时节变化极为敏感。
      她道:“外面无非一些红的花白的花,有什么好看的?”
      “那你要不要吃桃子、梨子?”
      “这季节哪有啊——”王银蛾嗤笑声,忽然眨眼,正色道,“我想吃,那你能变出来吗?”
      梁月庭笑而不答,只道:“你随我走一趟。”
      王银蛾故意摇头拒绝:“不去。”
      “那烦请姑娘你给我出个主意,要怎么把某人请出去。”
      王银蛾抬头瞧去,他彼时正立在桂花树下,微微笑着,斑驳阴影落在他衣上开了许多浅铅色的花,大抵是桂花吧,她猜。
      没想到梁月庭竟是这种油腔滑调的人,她真当看走眼了。她低头好笑,不耐烦和他再玩试探的游戏,直说:“你有完没完?”
      谁料,他突然收了笑意,面色郑重看着起来颇为威严吓人。
      王银蛾打个寒战。
      “慕光,厄,王王银蛾。我——”
      “妹妹!”
      这时,门口响起一声欣喜的呼喊。
      那声音速度奇快,准头奇高,如箭矢破空而来,一下射中他的喉咙,梁月庭哑口无言,脸色涨红。半响,郁闷地瞥一眼王金银。
      眨眼,王金银已跑到两人身旁,面色狐疑地打量着两人道:“我刚在街头李大娘那儿遇见娘,听娘说你们没事了,真好。”
      又问:“对了,梁夫子你们在聊什么?”
      王银蛾答道:“他邀我去赏花呢。”
      “哪里有花?”王金银一听,左右环顾,摸不着脑袋。
      忽一拍手,边拉着她往家外走,边朝梁月庭挥挥手:“娘叫我们有事,先走一步,梁夫子!”
      待走远后,他脸色倏然垮下,严肃地说道:“妹妹,虽说梁夫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但是你可要慎重。”
      王银蛾瞅他一眼:“我知道,至少比哥哥靠谱许多。”
      “你这话说的着实伤人。”王金银闻言挤眉皱眼,好不滑稽,“我可是你亲哥,你这么说我岂不丢了自己面子。而我又岂会害你?”
      王银蛾却笑道:“我当然知晓哥哥一片赤诚,只是这天下血缘至亲未必都有一颗真心,所以还是看人。”
      自己小妹一向有主见,话虽是对他说却意有他指,王金银转眼想到什么事,了悟。后又拉着她胡乱扯起别的话题。

      翌日,天色初晓。
      院门被人轻扣响,王银蛾早已换了一身浅草绿的春衫,听到动静,疾走过去开门。
      “请问,你是?”
      一个布衣少年立在门外,手里提着两袋东西,见门一开径直走进来。对秦母笑着打声招呼,又把东西放在堂屋台阶上,留下一句:“这是梁夫子差我送来的谢礼。”
      然后也不要打发钱,噔噔跑走了,眨眼消失在街尾。
      秦母摇摇头,说:“人家送了谢礼,你岂不要请人还一趟礼?”
      “说的有理。不过,我要自己去。”
      王银蛾笑道,心里打起别的注意。她甚是悠闲地伸手翻看这份谢礼,忽而眼尖,伸手从礼袋里抽出一张信封,纸封和信纸都熏过某种熏香,透着一股草木淡雅的香味。
      她把信纸一摊开,扭身坐下台阶,一字一字读着。秦母看她不过眼,拿扫帚在她附近的地儿扫些晨间薄露。
      王银蛾甚是无奈:“娘。”
      “信里写了什么?看你这模样,我道你刘婶家的桃树开花了,熏着你啦——”
      “哎哎,娘,你怎么打趣我呢!”王银蛾古怪地看自己娘亲一眼,嗔怪声,却把信纸一丢,转身朝屋里走。
      “他叫我外面到赏花呢。”
      “那你不去?”秦母狐疑盯着她背影,道,“昨日他不也邀请你去赏花。”
      都怪王金银那个大嘴巴子,好生生的文雅秘密都被传成了市井八卦!真气人!
      王银蛾敛了心神,反问:“你不是不愿意我和他交集太深?”
      秦母扫了两下地:“那是以前,若是现在他肯,你二人同心,我一个老母亲自然没话可说。”
      “物是人非啊,不得不低头——”王银蛾却叹,摇摇头走进屋,脸上霞色消散的一干二净,神情清明哪有半分的小女儿情态。
      娘亲这样想也好,免得再去给她找东家找西家,没得好处还惹得一身骚!
      王银蛾把信纸放下,动作慢悠悠的,在屋里练了半个多时辰的字又看了近一个时辰的书,直到太阳高高地悬在天空正中,王银蛾这才整理衣襟鬓发,洗把脸,抹了香膏,戴上白纱帷帽再施施出门。
      赴约嘛,她又未答应,姗姗来迟是正常,且看看他脾性怎么样。
      王银蛾揣着一副好心情,刚踏出家门没多远,立刻散了个干净。
      “哟!王家好妹妹总算肯迈出大门一步啦!”一个布衣短褂的男人坐在对面的石阶上,朝她调笑。
      附近坐着几个谈天的妇女,好似未察觉般,无人觉得此事要紧。男子见此,愈发嚣张,说的话都能榨油了。
      王银蛾不满极了,只觉得晦气无比。
      眼看那男子步步靠近,她忽然伸出两根芊芊素指,慢慢地撩开一角纱帷,杏眸微眯,朝他扫去。只见那狗男的被这一眼望得呆痴在原地,双眼失了魂似的。
      王银蛾暗自冷笑声,旋即放下纱帷,快步走到街上躺着的乞丐面前,一把抄起乞丐的拐杖朝后面失魂落魄追来的狗男人狠狠砸下一棒。
      砰地一声,狗男人晕倒在地。王银蛾又狠狠砸了一棒槌。
      乞丐惊醒,看见面前惨状,哀嚎一声:“啊,我的拐杖!”
      王银蛾随手一丢,几枚铜板哐当落入破碗中。
      原来还无所事事的人都吃惊地朝她看来,个个瞪圆了眼,不可置信。
      她把手往腰上一叉,冷道:“看什么看?打流氓啊!”
      倒地上的男子醒了,唔地声捂住额头,从地上艰难地要爬起来。
      那些旁观的人见此又纷纷散开。
      出了这趟小差池,王银蛾心情急坠,看路边的黄狗都不顺眼。直到赶到信中约定的地点,她一张脸严肃得像刚审完犯人的衙役,臭的像有人欠她八千两黄金不还。
      这什么世道,狗男人自己没个逼数还敢来调戏她?王银蛾恨恨一脚踹向近旁的一棵梨树。
      玉树琼堆,千雪掩映间,忽响起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慕光,你的脸好臭啊。发生了何事,可以告诉我吗?”那声音温柔若水,使她微一愣。
      王银蛾连坐般骂道:“狗男人。”
      说完,又偷觑上面那人。
      梨花深深,落雪纷纷扬扬,她抬头望去,恰逢那人侧卧梨花雪堆里,慵懒地翻了个身,一卷古书从脸上滑落,一袭雪衣潺潺如水倾泻,载着那卷书直滑入她掌间。
      “抱歉,我不该这样说你。”王银蛾张了张口,又拧眉纠结道,“对了,你藏在这里,做甚?”
      她一手握紧那卷书,指尖感受到一种难以描状的细腻的温度。
      他道:“我在等你。”
      听到这个回答,王银蛾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白问。
      梁月庭倏然睁开眼,一双偏浅的眼珠亮如琉璃,折射出深深浅浅的水波似的光。
      王银蛾被美色晃了神,突然想到,他真的很适合春天呢。
      这时,他浅浅笑了下,道:“我看你久不来,无意睡着了。”
      “啊,我看书忘了时辰。”
      梁月庭温声问:“要上来坐吗?”
      “不会压垮?”话落,衣袖被人牵起,随后身形轻盈若风眨眼便落在树枝桠间。
      王银蛾脸上带着几分新奇,又听梁月庭道:“这会儿梨花才刚开始开。我用了点小法术,让它们提前盛放,你要是没来就可惜了。”
      “你让它们提前开放,那它们又会提前凋谢么?”
      “自然,万物有时,一开一谢皆有定数。”
      她突然嗤地笑了声,脑袋往梨树的枝头一靠,笑话他:“好啊你,梁夫子你学坏了哦!梨花开了又谢要怎样结果?这片梨树可是主人家专门用来卖果子的经济林!”
      谁料,梁月庭抿了下唇却道:“今年不会了。”
      听这意思不简单啊,王银蛾狐疑地瞅他一眼,却见他拿出一支竹笛子开始呜咽。
      一曲罢,他道:“信里有一首赋,是前朝大文人赵云微所作,嗯——可有疑惑的地方?”
      “未有。”
      “没有?”梁月庭似受到了惊吓,抬头向她看来。
      “不就是一首写情抒意的——”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和对面的清俊男子面面相觑,谁也不肯先踏出一步。
      王银蛾朝他笑了下,淡定自若。
      梁月庭的脸越发憋的通红,她这心里愈是得意。
      最后啊,梁月庭想了个法子,折断一枝开的正好的梨花递来,但两条胳膊还有些打颤,好像她是吃人的妖怪。只那双漂亮的眼睛和春雪消融的水一样,清澈无垢,流淌着某种情绪像磐石一样厚重坚定。
      别问她缘何用这般华丽繁复的字句形容,只因她现在心绪纷乱,恰好和乱堆一起的字句一般乱。明明早有预料,可临到关头,她还是怕了。
      王银蛾抢在他前面说出那句话:“我心悦你。梁夫子。”
      然而出口的那刹那,心脏里面却传来一声几近讽刺的嗤笑。
      当她吐露完心迹,梁月庭的眼睛亮了几分。
      “你愿意接受它吗?”
      “当然愿意啊!”她急忙夺过那枝梨花,凑近嗅了嗅,下一秒又猛然嫌弃,挪远好些,“好臭啊——”
      眼看梁月庭就要变脸委屈,她赶紧又把梨花放近,一根手指戳着梨花花瓣:“梁夫子送的东西,我都会好好保存,你也不例外。”
      语罢,她抬头望向梁月庭,笑盈盈地道:“我是乐意之至,只怕梁夫子日后后悔。”
      梁月庭一脸淡淡的喜悦,闻言不解地看她,但她已低头笑了,握紧梨花枝的下端不语。
      要后悔也已经晚了。只要能够达成所愿,她会不惜一切代价。
      坐了片刻,王银蛾突然凑近些距离,看着他道:“我可以亲你吗?”
      梁月庭脑海里一阵晴天霹雳,当场愣住了。饶是民风开放的仙界,也少有人这样直接问出口,说实话,他总感觉自己被人坑蒙拐骗上了贼船。
      “不可以?”王银蛾看看他,一脸失落地抽回身。
      嘁,没劲!能看不能吃——
      衣袖被人突然扯住,王银蛾暗喜,一阵草木清香隐约飘来,随之额上落了一个温温柔柔的吻。
      这个吻很轻,很快,就像一场春日作的幻觉一样。可是看着梁月庭红透的脸颊,和飞快颤抖的睫羽,她才确定这个吻是真实存在过的。
      王银蛾心痒难耐,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她惯来任性妄为,又莫名仗定梁月庭不会追究责任,于是贯彻小人作为,猛地揪住他的衣襟,朝那咬得红艳艳的唇上啄了一口。
      啪嗒,好像有什么东西碎裂。
      梁月庭瞪圆了眼睛,像是眼前的世界在眨眼间天翻地覆,叫他接受无能。
      王银蛾眨了眨眼,没有丝毫的羞愧,但也没有多少情愫。
      未了,伸出一小截舌尖舔了舔,尝出一丝甜味,道:“你出门前吃过糖。”
      “砰”地,梁月庭一个不小心摔下枝桠,眼神虚无所定。
      “哈哈——”王银蛾趴在树枝头上,先是一愣,随后笑地直不起腰。一双杏眸弯成了一只月牙,左右是月牙的正反两面,一面是纯洁,一面是丝丝的恶意。
      有那么一刻,梁月庭怀疑自己遇见的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妖怪,还是一只猫妖,让你心甘情愿献祭自己的那种。
      师父,难道这就是你口中的人间情爱?但他总觉得缺少点什么。
      王银蛾笑了好一会儿,又无趣地甩了甩手里的梨花枝,哈气道:“这太阳真适合睡觉。”
      说着,竟也真的睡去了。
      梁月庭重又跳上枝头,一边守着她,一边翻书打发时间。
      她偷窥了眼梁月庭的动作,勾起一丝笑,才真的放下心坠入梦乡。
      说来也奇怪,她从不怕梁月庭会对她使阴谋诡计。难道是因为他的身份,亦或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君子?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梨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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