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38、欢喜城之喜

　　又一日，风和日丽，春意融融，本该是邀几个好友出城踏青的好日子。
　　可是这一天，卷烟城中所有大小药材商和医馆大夫都收到了当今县令大人的邀请，于是战战兢兢地拿着拜帖登门县令的府邸。
　　诺大的堂屋内，两排椅子各坐满了人，所有人都压抑地呼吸，等待高座上的县令大人开口。
　　一时间堂屋内只剩衣料摩擦的窸窣和轻呷茶水的细微响动。
　　终于有人按耐不住性子，起身抱拳道:“不知县令百忙之中找我等有何事？”
　　“李老爷何必着急呢？本官自然是有好事找你们。”
　　大堂内众人面面相觑，但观在坐的众人中几乎都是熟面孔，再不济也在商贸中有过接触，几乎全是从事药材行业。
　　莫非县令大人是为了上游的瘟疫之事，做生意的人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弄清了来龙去脉。
　　但有一惑不解，县令此人心胸狭窄，素有一毛不拔铁公鸡的绰号，怎么好心施于援手，姑且先装作不知听他如何说。
　　于是沉下心同县令周旋起来。
　　直到大堂门口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一声轻轻的道谢。
　　众人寻声而望，门口走进一个小厮，身后跟进一位面若春晓之花的年轻女子。
　　“她是谁？”
　　“怎么让一个女子进来男人议事的地方？”
　　更有甚者愤然甩袖就要告辞。
　　却听那女子朗声说道:“女子如何不能来？我大晋朝的半壁江山都是女子守护，高位者有岐王、蓝公伯等，将军有兴化将军等，市民商贾更是有女子无数，在场商贾中也不乏女子身影。何况民女自受县令大人邀请而来，那便与诸位是平起平坐的地位。您说这话是否有失偏颇，有损自家门庭。”
　　“你！”正要告辞的那人闻言愤而又重坐回位置。
　　县令手指向她道:“这位姑娘，姓王，本官此次叫诸位来府上的目的也是为了与你们牵线搭桥。”
　　众人立时惊疑不定。
　　王银蛾朝在坐之人行了个礼，浅笑说明了来意。有人认出她来，惊呼:“你不是当初白老爷那个逃婚的小妾！”
　　“民女与白老爷并无关系，还请这位老爷口下积德。”
　　“不过是个逃婚的小妾，竟然关心起了别人的生死，你真当我们时间空闲？”
　　那人语带讥讽，下一瞬起身欲走。
　　王银蛾嘴角的笑意渐淡，却道:“这位老爷独善其身使银蛾望尘莫及，但是瘟疫不治，受过感染的人流浪到卷烟城后……想必您定然乐得高兴，到时可以赚个盆钵满盈！”
　　不等那人开口，王银蛾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银蛾自知能力不足，在坐老爷们若是不愿相助，那便走吧。”
　　窸窸窣窣的动静响彻在大堂内，穿着绫罗绸缎的商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到后来只剩下数位大夫还坐在椅中。
　　“你们不走吗？”
　　一位年纪颇大、鬓发皆白的老大夫叹气道:“世风日下，人人想吃人血馒头唉——”
　　“未必人人，总有人还是存着点良心。”一道婉转的女声自最偏的位置上传来。
　　王银蛾瞧见，那是一位穿着暗红裘衣的中年妇人，面容有些苍桑，像是经历了许多坎坷，眼神却极为平静，藏着些锋芒。
　　王银蛾自知方才忘了这个女商人，连忙行礼道歉。
　　女商人自称姓吴，是北方迁来的后裔。
　　“何时出发？需要哪些药材，另外人手需要多少？”
　　这是愿意帮她了？
　　王银蛾惊喜，拿出昨夜赶好的计划本本递给她:“这是拟订的计划，您请看看。”
　　女商人取过看了片刻，提出一些问题，又见王银蛾支吾想着应对之策，不由轻笑了声，给出一些建议。
　　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总要比一个稍微聪明点的女子见多识广，提的问题和解决方法也要更加实用。
　　随后王银蛾拿着新改版的计划，又和在场的大夫们商议一番，敲定好各自需准备的东西，约定明日午时一刻在城西门集合，随后拿着最终定版的计划离开了县令府邸。
　　将计划怀揣胸襟中，王银蛾喜怒不显，挺直腰杆同其他人直出县令府邸大门。
　　直到与他人分别，拐进一条居民街后，一直压抑的脚步再也不收控制地轻快奔走在青石长街上，她只觉心中被填满了轻盈的羽绒，唇角不住地上扬。
　　一辆青绸布马车嗒嗒驶入这条街道，车中人掀起一角绸布帘子，朝她轻唤:“王姑娘，你等等我——”
　　王银蛾停下，转身看着那辆马车轱辘碾过长石条，嗒嗒停在身前。
　　“陆公子，你还未离开卷烟城？”
　　也是这几日忙得厉害，她全然忘记了陆邢台这厮的存在。
　　闻言，那双弯弯的桃花眼一瞬黯淡，陆邢台不禁失落道:“原来你这般想我走——”
　　“我今日就要走了，本来想邀姑娘一起喝个茶，吃个饭。我来此许久，还未曾品尝过卷烟城的烤鸭。”
　　“一品茶楼对角便是酒楼，那里的烤鸭最有名，陆公子今日就可了却此愿。”
　　陆邢台哀怨地投来一眼:“一个人品尝美食总不及和好友一起，可王姑娘贵人多忘事，想必早就忘了在下。”
　　“那本侯也只能等姑娘你从欢喜城回来后，再来寻你定下邀约。”陆邢台似觉这话不妥，又立刻善解人意地找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这才失魂落魄地对马夫道:“启程吧。”
　　他一个人唱完独角戏，就乘马车走远了。王银蛾愣在原地，反思，是他演的太像回事，还是她对待这位恩人确有些冷漠？
　　眼看马车还未走远，于是她急忙对着马车背影喊道:“陆公子，等我忙完了此事再拜访你，可好？”
　　“我在梁都，连城侯府，等候大驾。”
　　陆邢台闻言从车窗里探出头，笑得得意，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野狐狸。
　　那双乌黑的眼瞳直直望进人心里，非但不纯善，而且野性且挑衅。
　　她只是客气一回，谁想对方竟然真当了回事。
　　那回来后，梁都之行就不得不走一趟了。
　　王家人早已领教了王银蛾倔牛一样的脾气，见她回来，只问一句:“办成了？”
　　王银蛾点头。
　　“何时走？”
　　“明日午时。”
　　“在外照顾好身体，注意卫生不要和感染瘟疫的人近距离接触……”
　　等到王银蛾再也受不了唠叨，他们一言一句才肯罢休。
　　王金银拍拍她的脑袋，目光复杂:“妹妹，你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无论日后如何，若是遇到事，不要忘了找哥哥。哥哥会尽所能帮你。”
　　被他这沉重的语气一搅和，王银蛾心头的伤感顿消无形。
　　她无奈仰头望着哥哥，也故意掐着缓长的语气道:“哥哥，我只是去一趟欢喜城办事，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怎么和要嫁女儿的老父亲一样——”
　　王金银突然冷哼一声，道:“长兄如父！”
　　“好了好了，为娘这就替你做些干粮带在路上，免得挨饿。”秦母破涕为笑，就要到厨房里做吃食。
　　王银蛾赶紧跟了过去，一边帮秦母打下手，一边和秦母说些体己话。
　　她凑到秦母身旁，无意间瞥见那夹满银发的鬓角，到嘴边的话突然就说不出来了，心里有些发闷，转而她笑着打岔说起旁的轻松话题。
　　也许是那天要走，众人分别的伤感气息蒸发到天上，积累成阴云，被寒冷南下的气流一冷，竟然开始飘起了细雨。
　　对着老黄历一看，原来离年三十已过十来天。
　　这一年的立春赶得急，在去年的年尾一晃就走了。
　　随行的车队被一众官兵拥簇在中间，稳当地行驶在山间。一共有七辆马车，最前头三辆篷布马车坐着大夫和管理队伍的官员，后面四辆大车则装满了粮食和药材。
　　王银蛾坐在顶前面的那一辆马车，与她同行的是柳相如和吴姓商人派来的女管家。
　　要说柳相如一个金贵女子怎么会跟来，全靠柳老爷不放心王银蛾，特地随同跟来。柳相如就趁机和父亲一说，也跟着队伍同去欢喜城。
　　天地可鉴，柳相如对梁月庭实乃真心一片。
　　看见王银蛾盯着她笑，柳相如越发不大自在，自从在队伍里被王银蛾发现，她心中头一次生出了心虚。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王银蛾笑而不语，心中却是相信了柳相如对梁月庭的情义并不似她掺杂更多的算计。
　　她突然又有了个更美妙的想法。
　　这时，柳相如早已被她盯得发毛，清咳一声道:“我跟着去只是为了证明我、我不比你差！”
　　“我从未觉得你比我差。”王银蛾却是道。
　　柳相如冷不防一愣，差点从长凳上摔了下去。
　　她揪着帕子追问:“你说什么？”
　　王银蛾坦坦荡荡，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水:“你确实不如我。”
　　“胡说！你方才明明说的是比不你差——”
　　“呵，柳小姐，你大概日思夜想，魔障了吧？”
　　一旁的女管家忍不住笑出声，哈哈的气音止不住，直传入随行的官兵耳中。
　　奇怪。马车里说什么呢？笑得如此开怀——
　　等到队伍一路畅通无阻地驶入欢喜城沧桑衰败的城池，柳相如已经在王银蛾的压迫下战败无数回，彻底麻木了。
　　王银蛾拾起帘子往外面的街道一看，居民院门紧闭，环境十分萧索。
　　石砖路面残留着乌黑的血迹，隐约的腐烂气味不知从何处飘来，引得人直泛恶心。
　　扭头一瞧，柳相如正在干呕，脸色发白。一旁的女管家倒是镇定，直接抢过柳相如的帕子蘸水浸湿再堵上她的口鼻。
　　做完这一切，她拍拍手，似有些惊奇地看过来:“王姑娘，你不觉得恶心？”
　　“尚能忍受。”
　　两人沉默，忽然相视一笑。
　　王银蛾高声吩咐:“直接去衙门。”
　　据来信，梁月庭和一干能人异士正待在衙门里。
　　欢喜城的县令和一众官员因为害怕邪祟作乱，也躲进了衙门。
　　近来，欢喜城的邪祟愈发猖狂，甚至能闯入别人家的屋子直接害人。
　　由此，欢喜城里还活得好好的普通人都往衙门里挤，生怕躲过瘟疫又入邪祟之口。
　　众所周知，瘟疫在人群中传播更甚，谁知道这群百姓中有没有人被感染却还没发现？
　　县令不得已派人将百姓们分批安置在附近的民坊中，每夜安排能人异士巡查。
　　如此，总算使得激动的民愤安息许多。

　　今天是中秋节，见者如意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