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179、表白与阴谋

　　人总是这样，未见面之前，有好多心里话要讲，可是一旦见面，屁都放不出一个。
　　良久，她出声道:“微经，你真的要去宫里吗？”
　　沈微经眸光一阵闪烁，盈盈望着她，咬紧了下唇:“我不想去。”
　　这是自然，任哪个年轻美貌又家财万贯的女子都不愿嫁给一个糟老头子，可惜造化弄人，人心害人。
　　沈微经微微垂下头:“可我能不去吗？爹已经拿了选秀的名额。”
　　她声音带着丝颤抖，听了着实让人不忍，何况她们还是朋友。
　　朋友这个词在脑海里蹦出来，把王银蛾吓了一跳。
　　王银蛾有些走神，当初她之所以结交沈微经，一来是觉得她有趣，在满城的贵族子弟中她是唯一一个无悔救济那些难民的人。
　　别人捐点粮食，偶尔施粥装装样子也就够人得好感。可沈微经却不同于别人，曾三番几次经过城门时，忽然瞥见的倩丽身影依然清晰印在脑海里，这种人和她是不一样的。那时候她觉得好奇，便有意同沈微经结交。
　　其次，便是沾上攀龙附凤之嫌。沈微经可是大晋朝第一贵女，名满天下，若与之结交岂不对自己的仕途有好处。
　　“慕光，慕光。”
　　王银蛾回神，发现沈微经正一眼不错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向后撤了身。
　　沈微经垂下眼。
　　“你能来看我，我很开心，但以后恐怕不能再见了。”
　　“这是告别吗？”王银蛾轻问。
　　哪里想到，沈微经却猛然抬头，一双眼睛噙满泪水:“是，我想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你在宫里，我们也是能见到。”
　　“不一样。”沈微经重重地咬着字，好像他们有着血海深仇。
　　王银蛾似明非明，不知如何安慰她。
　　“若你不想进宫，我也可以想办法帮你。”终于，王银蛾轻叹声，妥协般开口。
　　尽管心里不愿意，明知这是一场血本无亏的冒险，可是她也不忍看着沈微经伤心，自此被关进后宫那座钢铁囚牢。
　　然而，沈微经是何等聪慧，一眼看出她的为难和纠结。却是摇头，笑道:“不必了。我不想让你和我爹为难。当初救玉篇的时候，你问我，可害怕日后的代价太大。我想，现在就是我付出代价的时候。”
　　“我爹的性子我最是清楚不过，他早已怀疑，是你我联手救走了玉篇，若我再走，我爹决不会放过你。”
　　王银蛾又不明白了，既然沈微经不要她救，为何还答应让她来看望，不是徒增烦恼吗？
　　却听沈微经继续道:“我叫你来，其实是为别的事。有些话，我怕不说，这辈子就没有机会了。慕光，请你原谅我的自私。”
　　窗外忽然炸开一声巨响。
　　王银蛾被吓得心惊肉跳，弹起身，就向帘子外面走去:“怎么回事？”
　　“外面打雷了。”
　　墨书跑到窗户边上关窗，狂风呼啸着灌进来，冻的人一阵瑟缩。
　　“怎么说变天就变天。这诡异的天气——”
　　“看着是要快下雪了。”若英喃喃叹道。
　　王银蛾重又转身走回床边，坐下，开口:“你刚要说什么？”
　　沈微经使劲揪着被褥，几度张口又犹豫地停下，似乎难以启齿。
　　王银蛾都替她看的难受，遂道:“你要是觉得难以说出口，那便不说，罢了。”
　　反正对她来说，沈微经和她的交集自此之后也就会淡了。不说，反倒更好，她最怕欠别人的人情。
　　沈微经咬咬牙，狠心说出口:“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场景吗？”
　　王银蛾茫然，人都说年纪渐长，记忆渐退，她想这话不假，很多人和事正从她的记忆里模糊消褪。
　　啪嗒！
　　她回过神，却见沈微经盯着她看，眼泪划过脸庞。她低低惊呼了声，忙拿出帕子递过去，却被人一爪子挥开。
　　“你忘了。”没有疑问，尽是失望的肯定。
　　王银蛾张了张口，如实说道:“我以前的事情都记得不太清楚。”
　　自她死后变成活尸，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就像是上辈子的事了。眼看沈微经不受控制地流泪，王银蛾一时有些慌乱:“你别哭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不能只盯着过去看啊。”
　　“是啊，”沈微经哽咽了声，别开头不再看她，“王银蛾，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羡慕我？”
　　“你无拘无束，潇洒自在，与我截然相反。我从来不能站到你身前。”
　　“……”王银蛾异感到一阵不对劲。
　　沈微经已然掀开被子，下来穿鞋。
　　“你做什么——”王银蛾呆愣愣看着沈微经走到衣柜前，打开了一个抽屉，从里头取出一只长方形的锦盒子。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记起来时目的，眼神一黯。对不起，沈惟经。她掏出一只信封塞到沈惟经的床底下。
　　沈微经转身走来，把锦盒塞到她手里，语气有些微欣喜和忐忑:“这是给你的。”
　　王银蛾和她对视数秒，握住锦盒，却突然害怕起来，不敢打开锦盒。
　　这时，帘子外头传来若英的低声催促:“师兄他们快弄完了，你们讲完没有？”
　　王银蛾狠下心，啪嗒一声锁扣开了。锦盒里躺着一束保存完好的雏菊花。这束雏菊花应该是在开的正盛，最好看之时，被人小心摘下，封存，没有一点碎叶破瓣。
　　她愣神，不能发出言语。
　　良久，啪地合上锦盒，王银蛾把盒子放到桌上，不敢直视沈微经的眼睛。
　　“我走了。对不起，我不能帮你。”
　　“你带它走吧，它只是一束花，不会伤害你。”
　　“我——”
　　“你讨厌我，还是，害怕我？”
　　“没有，我只是——”她说不出口，忽然间，曾经模糊的记忆似从水里捞出，变得清晰可见。原来一切早有痕迹可寻，不过，无意之人无心发觉罢了。
　　难怪梁月庭当初那样古怪，不知道自己冒险来看沈微经，他心里又是何种滋味。
　　奇怪，她关心梁月庭作何！这世间她只爱一人，那便是她自己——
　　沈微经见她脸色有异，以为是在嫌弃她的感情，瞬间大受打击，脸色惨白，几乎站不稳向后倒去。
　　然而，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响道:“你喜欢我？”
　　抬眼看去，她面容秀致明艳，眉宇间却充盈着英俊潇洒的少年气概。
　　“你喜欢我？”她这样问着，眼中既无嫌弃，也无欣喜激动，如无波之水，无痕之镜，冷得令人骨脊生寒。她当真是个无心无情之人！
　　沈微经突然为自己不值起来，语气忿忿，冷然道:“是，怎么样！”
　　“哦——”她长吟一声，面色无悲无喜。
　　气得沈微经发火道:“你就这副表情待我！哪怕是嫌恶，讨厌，我也认了，为何这样冷淡！”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王银蛾腹诽，她不讨厌沈微经这个人，自然也不会讨厌她的感情。
　　想着，王银蛾走上前，重新拿起盒子收进袖袋:“东西我收下，我要走了。”
　　就在快要走到帘子面前，王银蛾忽然停下，轻声道:“沈微经，你过来。”
　　“作何？”沈微经神色既羞又怒，但还是依言走来。
　　王银蛾眼神一闪，趁机偷偷亲了她一口。
　　沈微经差点气厥过去，手指哆嗦地指着她:“你、你你个，太不知礼数了！你把我当什么人啦！”
　　王银蛾却无辜道:“我怎的不知礼数，书上说男女授受不亲，可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怎么算呢？”
　　“何况我又不是非礼你，我只是要你看明白罢了。你喜欢的压根不是王银蛾这个人，而是王银蛾看似潇洒的生活！”
　　“我——”沈微经愣在原地，全然是不知所措。
　　这模样真可怜，王银蛾不依不饶，继续跟她分析:“我亲你，跟亲梁月庭时，你们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
　　“他即便装得再不情愿，再生气，也会忍不住欢喜，可你是无感。这感情不同的，我分的清楚。”
　　“你只是羡慕我，误以为这是喜欢罢了。”王银蛾声音淡淡，说完，竟还轻叹一声，“想我，舍身取义竟然被误作流氓，真是天下奇冤！啊——”
　　她这副不着调的姿态逗笑了沈微经。
　　沈微经撑不住好笑，过后又道:“也许，但那不重要，这花你仍旧拿走，权当留作个纪念。”
　　自此，事情也就了结。
　　王银蛾告辞离开，拨了珠帘同若英出去。
　　沈微经靠在门柱上，手捂上心口，听着砰砰的心跳，面上沉思，事情真如她所说吗。自己不过是羡慕她罢了？
　　王银蛾同若英他们离开沈府，没走多久，就瞥见一道修长挺拔的人影在前面静静等待。两相对视，互相一笑，都提起脚步小跑汇合。
　　“我们走了。多谢相助！”王银蛾同玄紫他们拱手告别，双方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梁月庭牵着她的左手，温暖从对面的掌心传递过来，两人似闲庭散步到街市上走走停停，这里买个米糕，那里买个糖人。
　　不知是无意，还是犹豫了许久，梁月庭开口问道:“你要帮她吗？”
　　王银蛾毫不犹豫地答:“不帮，也帮不了。”
　　梁月庭轻叹一声:“世事无常，旁人的命运难以干涉。”
　　“这事我早就劝过她，事到如今，又能怪谁呢？”
　　梁月庭轻笑:“也罢，只要你我能在一起，也是上天垂怜。”
　　“上天怎样想，我不管，但凡我认定的东西还是人，哪怕付出一切代价我也要争要抢！”说时，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戾气。
　　这时，一只沾了糖丝的冰糕递过来，王银蛾立刻眉开眼笑，全然忘记了刚才说的话。
　　可将一切收进眼底的梁月庭，眉眼沉了沉，她这个状态总让人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