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君子》我爱大红袍

135、客人

　　在莲花九境待了三天。
　　除了去看看梁月庭，她哪儿都没去，一直待在别院里，练习王清源教她的剑法心决。
　　直到第四天，早上，晨光如同穿破层层水流照进莲花九境，泛着水洗后的模糊光晕。一些体型奇特庞大又漂亮的游鱼穿梭在半空中，即便她每天都看到这样的景象，却仍不免再度惊叹。
　　突然，敲门声响，门口一阵水波似的晃动，接着风凌霜走进院子。
　　看见她，风凌霜停下，说道:“凌波仙子已取圣药回来，叫我们过去。”
　　王银蛾一听，赶忙道:“好，我这就去。”
　　一出门，看见王清源正眯眼享受着日光，三人就结伴往大殿去。
　　潜心殿是梁月庭居住的寝宫。到了那里，瞧见许多仙婢守候在门外，王银蛾没由来得心里一紧，不愿进去了。
　　风凌霜奇怪地侧头看她:“怎么不进去？”
　　“里面在救人，我还是等一等吧。”她替自己找了个理由。万一进去后，被人又赶出来，岂不是丢大发了？
　　王清源听见后，便停下道:“说的在理，我也先不进去，等会儿，霜儿你再叫我们好吧。”
　　风凌霜看看两人，并不理解，但她一向不在意这些小事，便应一声走进殿里。
　　王银蛾收回视线，忽又低头，走神地想起别的事。
　　“我们到那边亭子坐坐。”王清源忽道。
　　两个人走到院中亭子坐下。王银蛾望了望门口守候的仙婢们。
　　“怎么，你是怕她们，还是怕那位凌波仙子？”王清源笑呵呵地打趣她。
　　王银蛾轻瞥他一眼，忽轻叹声，单手支颌，却说:“她们都是神仙，我哪敢得罪她们？”
　　“你有做错什么事？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
　　“说的也是，可我待在人家的地盘上，总要矮别人一头，哪怕我自己不觉有错，也不能不受别人影响。”
　　王清源道:“嗯——哼，倒也是，我也觉得这里住的不自在。毕竟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
　　说罢，他突然眼神一亮，压低声音道:“不然这样，等梁月庭醒了，确认他伤势无恙后，我们就先走吧。”
　　“风凌霜也要一起吗？她会不会等她师弟好了再走。”
　　王清源抚着下巴:“这我就不知道。一会儿再去问问霜儿。”
　　王银蛾笑了笑。要是真能提前走，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两人聊着天，竟浑然忘了殿里的人和事，她尽管听着王清源讲一些游历的奇险故事，心情自然放松下来。
　　王清源觑了眼她的神情，暗松一口气。心里想，这徒弟总是心事重重，心思敏感，恐怕别人一句话早就记到心里去了。
　　这莲花九境虽是个仙境，可也和凡俗人间没多大差别，还不是看人下碟。不过，凡间看的能力，这莲花九境里看的却是特定的品性。
　　面前笑盈盈的人正追问着后面的故事，王清源心下一叹，正要接着讲。
　　这时，一位仙婢飘来，传话:“仙主叫王道长你们进去。”
　　王银蛾收了收手指，起身，跟着王清源朝殿门口走去。
　　进殿的那一刹那，空气似乎逃离了她身边，胸膛感到一阵气短，憋的她脸色有些红。
　　凌波仙子和风凌霜守在床侧的凳子上，向来淡然的脸色如今已被紧张占据。凌波仙子一回头，向她招手:“王姑娘，麻烦你过来。”
　　冷不防被叫到，王银蛾一阵局促不安，艰难地迈开脚步，向床边靠近，但眼神总是落在别处的。
　　手指尖突然被紧紧抓住，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慌地低眸看去，目光顺着两人手臂一寸寸蔓延，直到闯入一双熟悉的眼睛。
　　梁月庭不肯说话，只牢牢地抓着她手，用一种倔犟的甚是怜惜的目光望着她。而她却是木纳的，任他抓着手。
　　空气极度安静。
　　凌波仙子打量了下两人的反应，奇怪地瞥向风凌霜，这两人不是恋人吗？怎么搞的像是又爱又恨的仇人——
　　然而，风凌霜比她更不知所以。于是凌波仙子露出些微失落，起身道:“月庭，你好生养伤，我们先出去了。”
　　说罢，便招呼风凌霜她们离开。
　　王银蛾眨眨眼，把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压下去，说道:“你先休息。”
　　但要转身，却被人死死地拉住。
　　“不准走！咳！”
　　梁月庭冷凝着脸色。
　　王银蛾望向门口，却见凌波仙子回首向她笑道:“王姑娘，要是有空，可以留下吗？”
　　就这样，王银蛾被落在这殿里。
　　等其他人走后，梁月庭突然将她一扯，扯到床上，放软了声调:“我身上好痛，胸口好痛。你都不在乎吗？”
　　王银蛾怔了怔，轻手去推他的肩膀，有几分无奈:“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乱动。”
　　梁月庭噗哧一笑:“我抱着你，伤口就不痛了。”
　　“你是三岁小孩儿，还是我是？”
　　王银蛾假装冷笑，从他怀里挣脱开，翻身下床，把衣襟理了理。
　　“你的伤真的好多了吗？要紧吗？”她又忍不住问道，实在是昨晚还马上一副要归西的模样，现今又立马活蹦乱跳。她不多想也不行啊。
　　“伤还挺严重的。我怕你不自在，故意逗你。”说罢，梁月庭皱起眉头，不住发出嘶的痛楚声。
　　“不是吃了药吗？”
　　他苦笑:“药不过救命，痛还是自己扛。”
　　王银蛾扭身看来，见他脸色果真奇差，于是赶忙把人扶平躺好，嗔怒道:“重伤了还不注意点。”
　　梁月庭勉强勾起一抹笑，偏偏头:“银蛾，你过来。”
　　王银蛾心领神会，便坐到床头，让他的脑袋搁在自己大腿上，自己伸手捻起他的一小撮头发把玩。
　　忽然，她说道:“我发现，你怎么不叫我慕光了？”
　　梁月庭虚声道:“早和你解释了，月庭才是我名字，你怎么老是连名带姓的叫我梁月庭？”
　　“遇见你的时候，你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我和你不熟，现在嘛叫习惯了。”
　　“可我遇见你的时候，你也不叫慕光，我想你一直听我叫你慕光也很别扭。”说着，他人就开始不老实，摸索着抓到她的手举到面前，忽道，“长茧子了。”
　　“练剑哪有不长茧子的？”
　　梁月庭突然定睛，看了她好一会儿，问道:“你脖子上有伤？怎么弄的？”
　　王银蛾这才想起来脖子曾被风凌霜刺了一剑，可那伤口很细微，不流血后几乎没有留下伤疤。他的眼睛可真尖——
　　于是抽走手，哼声道:“不小心弄伤的。”
　　“哦，我还以为是风师姐拿着剑逼你来看我。”
　　王银蛾一愣，连忙反驳:“我若不想来，她拿剑把我杀了都不会来！你不要胡思乱想，这对养伤不好——”
　　怎么猜的那么准！她咬咬牙，强颜欢笑。
　　梁月庭不厌其烦地抓住她的手指，好像在欣赏一种艺术，眼里露出微微的痴迷。
　　看的她心里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直到他吻上手指，王银蛾吓得一个激灵，立刻收回手。
　　“你都受伤了，可不要乱搞。”她替自己打圆场，望望门口，想要离开了。
　　梁月庭道:“我有些累，想要变回原型。”
　　“那你随意。”她正要说离开，腰上突然被一簇藤蔓缠住了。
　　绿色的叶片抖了抖，很快，传出梁月庭的声音:“可我想要你陪陪我——”
　　这声音听着委屈柔弱，然而动作却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眨眼间的功夫，她整个人就被藤蔓缠住了，然后拖进被子里。
　　说他老实，却又不准她拒绝就缠着她躺被窝里，可是说他不老实，他又只安安分分地抱着她。
　　窸窸窣窣的活动声在耳畔回响，王银蛾忍着一丝本能的害怕和嫌弃，恨不得一把火把这放浪形骸的忍冬精给烧掉！
　　藤蔓紧缠着她的腰肢，一股馨香透进身体，他舒服地伸个懒腰，忍不住把枝叶伸进她衣襟。王银蛾幽幽的声音突然响起，一股快要抑制不住的杀气吓得他立刻缩回不安分的枝叶。
　　梁月庭抱着她，闻着熟悉的香味，一会儿就睡着了。
　　王银蛾却怎样也睡不下，面对一团牢牢缠住她的藤蔓，她望着头顶帷幔，一会儿气愤，一会儿无奈，呆呆地放空大脑。
　　好不容易等他睡醒，她估计都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快起来！”她脾气不好地开口，待藤蔓一松开，即刻跳下床，揉了揉因一个姿势睡觉而僵硬酸胀的腰肢。
　　梁月庭却懒懒地靠在床上，笑看着她，清俊澄澈的脸上氤氲起一丝艳色。
　　这时候，门口传来风凌霜的冷淡声音:“我知道你们醒了。进去吧。”
　　一阵脚步声靠近，三两位窈窕的仙子和四位高挺俊逸的青年走进殿里，皆着朱衣紫衣之类，霞披流金，腰间或悬着鹿卢神剑，或手持折扇持节，观模样神态气度，十分超凡脱俗。
　　王银蛾挑目一望，风凌霜跟在后头走进来。
　　看来，这批仙人的来历不凡啊，都让风凌霜落在后头了。她打定主意，向几位仙人垂首行礼，也不管那些仙人看没看见她，直接往旁边一缩向门口走去。
　　“银蛾——”梁月庭在后头叫她。
　　她转身回了一句:“我去外面散散。”
　　他张了张口，十分失落地收回视线。
　　“月庭表弟，朱昀仙子来看你了。那个凡间女子是谁？”一位仙人道。
　　接着一个关切的女声说道:“月庭仙君，你的伤如何了？”
　　“月庭，你为何要去陨仙关？”
　　王银蛾走出门口后停下，忽而回头一望，只见里头的仙君仙子们和谐融洽，言笑盈盈。梁月庭虽脸色苍白，但周身的气派风度，依旧是当初认识他时的从容不迫，风度翩翩。
　　她不禁想，难道梁月庭和她待久了，也变得俗气起来。如今一回到原来的世界，他洗尽铅华，又变回那个从容闲雅、不染泥尘、澄澈明洁的仙君了。
　　至于那个朱昀仙子，一看就是对梁月庭有意，想必这些仙人早就看好他们，而她不过是——
　　王银蛾猛然回头注视前方，压下眼底的种种情绪，嘴角上扬。再经过一众冷漠的仙婢，独自离开这座宫殿。
　　往哪里去呢？这里处处是她一个凡人不能应付的危险。
　　王银蛾抿紧了唇，靠到一侧墙边，凝望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
　　她以为是仙境，其实是“名利场”。可是梁月庭在这里，她就不愿卑躬屈膝装作一条讨人喜欢的走狗。
　　砰！
　　什么东西？王银蛾吓得惊呼一声，低头一看，却是一颗小石子落在她脚前。
　　“在想什么？”一道敏捷的身影自头顶的屋檐跳下。
　　看清来人，王银蛾松了口气:“师父。”
　　“走吧！霜儿走不开身，叫我和你先走。”王清源向她伸出手。
　　闻言，她眼睛一亮，却迟疑道:“就这样走，不要紧吗？”
　　王清源挑了挑长眉，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小方盒子给她看:“这是通行令牌，霜儿给我的。你说呢？”
　　他继续道:“我们只管走，剩下的有霜儿解决。我早就想离开了，何况我还要抓紧找证人证明清白呢！在这里待着，人家来了客人，可不就忙不过来。”
　　王清源嘴里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带她御剑直往临界口飞去。
　　衣袂在狂风中飞舞，她突然道:“谢谢你、们——”
　　王清源忽一转身摸了摸她的头顶，大笑了声，颇有几分洒脱地喊道:“抓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