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颜倾城》卿安在

11、逍遥山庄嫁肖瑶4

　　倾城虽然只停留在莲花丛中一瞬间，稍纵即逝。但明镜湖畔的众人皆非寻常之人，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那抹白影在一起一落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众人心里皆是一惊。便连高台之上的肖正豪和肖瑶也不觉一愣。
　　那样来去自如、形如晚风的轻功到确实世间少有。除了当年忽然间消失的陆辛程，似是很难有人再有此般出神入化的轻功。细看那抹白影，虽是身形娇俏，似有浑然天成的出尘之境。但却周身都被雪白代替，除了隐隐露在背上的几缕秀发外，便连整张脸，都以白纱帷幔的斗篷遮住。此人到底是谁？
　　还未等众人将倾城的身份猜出来，人群中又浮出两道身影，如晴空排鹤，一飞升天。
　　就在众人眨眼的瞬间，就见那两道身影已稳稳落在莲花端上，如忽然间冒出的莲花护神。
　　那是怎样的两个人啊！
　　就见一个玉一样的男子，面色如玉，身形如玉，笑姿如玉。那一簇簇青翠的莲叶，似是为着衬托他的绝世风姿，才显得这般的苍翠欲滴。而他，一身青衫，腰间一枚通透明亮的玉佩正散发着淡淡的光晕，越发衬得整个人无与伦比的雍容儒雅。
　　再看另一位站在花瓣上的男子，众人又是一惊。绛紫的衣衫，妖魅的容颜，颀长的身姿，还未笑，那眉眼间的风姿已将全部媚态尽散于前。那比女人还要娇美的容颜，竟似衬着脚下正盛开的莲花，都无端的欲藏于水中，只因比不上他的那份妖娆。
　　此二人，只需静立于莲花丛中，那周身的绝世风姿，便已将所有人倾倒。乱世之中竟也有这般风采的人出现，除了那两个当世公子还会有谁？
　　肖正豪忽然将脸转向身边端坐的女儿，“瑶儿，若要论这身形，便是百个都不及此二人半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怕也绝非等闲之辈轻易可获得。人无完人，若那人真未来，你便在此二人中选一个吧。”
　　肖瑶闻言，那张被大红喜色掩盖的俏脸忽然变得煞白，眼底原本淡淡的忧愁顷刻更显得分外的显眼。
　　“父亲，那人定会来的。便是真不来，瑶儿心下也明了，父亲不必担心。”
　　听到肖瑶淡淡的回复声，肖正豪忽然轻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女儿啊……真不该如此玲珑剔透的……

　　“风沼湛碧，莲影明洁，清泛波面。素肌鉴玉，烟脸晕红深浅。”忽听得莲花从中清朗的声音传来，就见北天企正以莲叶为剑，边舞边吟。
　　莲叶随手向两处飞起，顿时衣袂翩翩，似要随风归去。“占得薰风弄色，照醉眼、梅妆相间。堤上柳垂轻帐，飞尘尽教遮断。”手中的莲叶忽然夹着疾风，朝湖畔飞去。只这莲叶飞过处，皆带起一路的莲花瓣。飞至湖边的杨柳堤上时，顿见一朵盛开的莲花正铺展在碧绿的莲叶上，说不尽的清华高贵。
　　“渚风低，芙蓉万朵，清妍赋情味。雾绡红缀，看曼立分行，闲淡佳丽。”又闻另一个略显清冷的声音响起，霎时，无数的莲花像是遇到疾风劲雨似的，全部娇羞的低垂着头。就见隆锦轩左手一挥，一朵娇艳的并蒂莲已持于手中，衬着整个身形更显妖魅。“靓姿艳冶相扶倚，高低纷愠喜。正晓色、懒窥妆面，娇眠敧翠被。”还在隐隐欲睡的莲花忽然间抬起娇羞的容颜，齐齐向那一道绛紫的身形望去，如万莲垂拜莲之花神，无比的恭敬。
　　“重重翠荷净，列向横塘暖。争映芳草岸。画船未桨，清晓最宜遥看。”那边，北天企的身影忽然焕发出无数道莲叶，直直得向莲花丛铺展开来。霎时，湖上泛起一抹淡淡的青烟，如镜中月，水中花，亦真亦假。
　　“秋光为花且徘徊，朱颜迎缟露，还应憔悴。腰肢小，腮痕嫩、更堪飘坠。”隆锦轩手中的莲花不知何时已化为片片花瓣，随着他的身形一展，顿时幻化成无数莲之花魂，如玉过清风，轻轻飞向湖中。
　　“似约鸳鸯并侣，又更与、春锄为伴。频宴赏，香成阵、瑶池任晚。”忽然间，无数片荷叶皆似被注入了灵魂的生命，三三两两的交颈相谈，如小儿女那般的欣喜和娇羞，又似带着隐隐期盼。随着北天企最后一声“瑶池任晚”吟出口，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由荷叶汇成的巨大“瑶”字，颦颦袅袅。其风姿，竟似那高台之上的肖瑶。“天外飞仙？”众人顿时一阵惊叹。
　　“风流事、旧宫暗锁，谁复见、尘生香步里。谩叹息、玉儿何许，繁华空逝水。”忽闻耳边传来一阵淡淡的叹息声，似是三分无奈三分伤悲，飘散在这空灵的明镜湖上，顿时引起无数莲花荡漾。“空谷传音？”人群中不知谁低呼了一声，顿见一朵正开得旺盛的莲花，像是顺着来自天外的银河，轻轻的向湖外飞去。只一眨眼，肖瑶的手中竟多了一支犹带露珠的莲花。
　　高台上的肖瑶还在震惊中，只闻那支莲花忽然幽幽说道：“鲜花赠美人，隆锦轩这厢有礼了。”而抬眼望向明镜湖，依是人如神仙花娇媚。

　　“北天企和隆锦轩果然不愧为当世公子，这番作为，怕是为父当年也未必能办到。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肖正豪已是激动万分。如有这样的男儿陪在自己的宝贝女儿身边，即使身处乱世，又何惧之？
　　转眼看向肖瑶，见她依是未露笑颜，握着莲花的纤手也未有半分动静，不禁微皱了皱眉。
　　“瑶儿啊，现时已快至正午，可你的那个人……”正欲劝女儿不必再等了，忽闻空中似有淡淡的箫声传来，似有若无，恍若天籁之音。
　　一直未有表情的肖瑶忽然如注入了新生命似的，浮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只这一笑，恰似那芙蓉花开，牡丹微醉，竟将小女人的所有娇羞和媚态都展露无遗。
　　“父亲，他来了……”出口的声音已带了浑然不知的微颤。
　　原来，她竟似如此害怕他不会来……
　　其他人似乎也听到了那如空谷里传来的箫声，但始终未听出个究竟来。直至那虚幻的箫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众人才屏息倾听。
　　“制芰荷以为衣兮，集芙蓉以为裳。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箫声如兰，带着淡淡的唉叹，似是无尽的忧伤，又似纤尘不染。而那阵阵的叹息声却如隔着万重山，又似清悦的就在耳畔。
　　众人正被那低吟的箫声所陶醉，忽见明镜湖上一抹白影缓缓走来。不，应该说是飞来。
　　一身白衫洁白如雪，一张容颜终生嗟叹。他不似北天企那般的过分雍容，又不像隆锦轩的魅惑众生。那只是一张很平静的脸，无喜无悲，仿佛世界在他眼里，只余浮沉，但所有人却因此而甘心倾倒。
　　“忽反顾以游目兮，将往观乎四荒。佩缤纷其繁饰兮，芳菲菲其弥章。民生各有所乐兮，余独好修以为常。”玉箫依在低低吟唱。那抹如天人一般的身影就这样出现在半空中，脚不沾地，衣袂翩飞，遗世独立。
　　“他……终于来了……只是……”望着那抹谪仙一般的白影，一丝苦涩涌进心里。肖瑶竟觉得这份苦涩，带着自己的心都隐隐作痛。
　　他……终是不愿意……
　　“肖姑娘，世人都谓无音琴乃无知音，如今姑娘的这曲《归来去》倒是让在下觉得‘无音之琴，只要有你，无需其他知音……’”
　　昔日，只因菩提寺的一面之缘，只因自己的那张“无音琴”，只因他的那根“莫尘萧”，只因自己的一首《归来去》，只因他的那句玩笑话，自己便执意等他出现。
　　如今，那人终于来了。翩若谪仙，但那一根莫尘萧里的箫声早已在告诉自己：他不会，也不能。虽然未明言，但她已知晓。因为，她一直能读懂他的箫声；亦如他能读懂她的琴音。
　　只是……世人都道肖瑶乃武林第一女子，聪慧无双。却不知这武林第一女子，终无法打动天下第一公子。恁是她容颜绝世，慧绝武林，更以逍遥庄为嫁妆，他终究不会娶她。
　　一滴清泪，忽然悄无声息的流淌到肖瑶唇边，泛起无边的苦涩。衬着新嫁娘一身的红妆，竟是无比的凄凉。
　　“父亲，女儿心中已明了。只求父亲再给女儿一晚的时间，明日，女儿定会将逍遥庄的佳婿带至父亲身边。”待将心中所有的苦涩全部吞下，抬头，她依是她，这个武林最为出色的女子——肖瑶。
　　望着那张和亡妻相似的脸庞，看到她眼中的无比哀伤，肖正豪忽然心头一阵疼惜。
　　“也罢，瑶儿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分寸，为父就不再过问。只要瑶儿自己喜欢……”嘴边未尽的话语忽然生生的咽了下去。
　　肖正豪又担忧得望了爱女一眼。见她眼中忽然哀伤淡去，只余清明在眸上，也只能无奈的低摇头。

　　入夜，麟瑶阁内依然传来低低的琴声。似是无边惆怅，却无半分哀怨。
　　晌午的那一刻，看着他谪仙般的背影，随着那辆轮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她便将所有的希冀悉数放进尘烟。
　　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明镜湖上，不落于莲花丛中；只吟诗不舞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绯议吧。他只是来告诉她：他视她为知己，却不会娶她。
　　如此，她也该放下了。明日，她肖瑶看中的夫婿依然得出现。只是……那人……会是谁？
　　“小姐，你怎么哭了呢？这大好的日子，你不可以掉泪的。”一直在身边服侍的灵儿忽然惊叫道。小姐向来孤高傲世，不轻易落泪，平日甚至连叹息声都几不可闻。可明日她即将成为新娘，怎么在今晚落泪了呢？
　　“灵儿，你看今日这么多英雄豪杰，谁才最适合做我逍遥庄的女婿？”抬手，将脸上浑然不知滴落的泪珠擦去，暗恼自己怎么可以如此儿女情长。她的夫婿，不只是她肖瑶的，更是整个逍遥庄的。
　　“依灵儿看来，自是那当世三公子最为出色，不过若兮公子吹完萧就走了，那就只剩下天企公子和锦轩公子了。他们都这么出色，该选谁好呢？”灵儿一想到白日那两人的绝世风采，小脸上已荡起微微的红晕。可是小姐只有一个，到底该选哪个才好呢？
　　“灵儿，明日我将择其一为夫。无论选的是谁，我都要让你明白一个事实：无论是否尊贵和聪慧，更甚者是否拥有绝世姿容，身为女子，切记得勿将自己的全部女儿心交予一人，如此，你便不会受到伤害。女子已是脆弱，但更要懂得保护好自己。灵儿，你可明白？”
　　灵儿只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头，对这一番话自是无法理解，只是更为吃惊的望着自己的小姐。
　　“小姐……你今晚好奇怪啊……”
　　看着灵儿懵懂的样子，肖瑶只是轻笑。
　　“灵儿，他日你会明白的……”

　　夜半的逍遥庄已不似白日那般的热闹。此刻，除了那树上的几只夜猫子还在嘀咕几句，逍遥庄内，已是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轻扬的琴声自明镜湖上淡淡传来。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淡淡的琴声伴着幽幽的唉叹，似是相当无奈，但又带着隐隐期盼。
　　肖瑶立即自榻上起身，这样的琴这样的歌，似曾相识。而这样的人，会是谁？
　　悄声行至明镜湖畔，忽见一抹白色身影正端坐在莲花丛中。似以莲叶为座，莲花为伴。身前一案几上，一架古琴俨然放在上面。随着微微荡漾的湖水，竟是安之若素。
　　肖瑶只觉心中一动，难道是……
　　此刻正明月高照，暗星浮动。正恰逢那人白衣胜雪，悠闲自得。明月照在那人绝世无双的容颜上，衬着腰间光华的玉佩，竟泻下一湖的光辉。怕连那月宫中的仙子，都欲招致为婿。
　　“世人只道‘无音之琴’，乃是无需知音。却不知除无音之外，始帝还未自己造了一架琴，曰‘寻音’。寻音寻音，乃是想寻天下知音。只可惜始帝九五至尊，光华万丈，已是高处不胜寒。天企这首《觅知音》也算将当年始帝的心事一并唱于小姐听。是啊，无奈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北天企的最后一声唉叹忽然在肖瑶的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无奈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怎知自己有“无音琴”？他怎知自己因视那人为知己才苦苦相等？他怎知自己是多么害怕在这乱世中寻不到一知己？他怎知……原来自己是一个多么寂寞孤独的人？
　　“瑶儿，世间万事皆可视作无尘，但人若无一知己，该是多么孤独啊！只是所谓知己者，便该是那心底的一根琴弦，无需弹出琴音，便已知其中韵味。瑶儿，若我知你之琴音，你可愿做我之知己？”
　　一语言罢，肖瑶已是惊愕在地。分不清那样的人用那样的语气说那样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只这一刻，心中似是被一种奇异的情感填充，不觉再有丝毫孤寂。
　　忽觉眼前一闪，那道俊雅的白影已落在肖瑶身畔。
　　还未等肖瑶至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见北天企忽然拿起自己的右手，和肖瑶的重叠在一起。继而轻轻抚在那张“寻音琴”上，顿时发出一阵清亮的声音。
　　北天企继续拿起肖瑶的左手，如此两个人四只手，同时在那寻音琴上随意拂动，一首《归来去》便阵阵而出。
　　随着琴音越来越舒畅，肖瑶竟觉得自己从未如现在这般的放松，却也无现在这般的心乱。那种心乱，似理不清头绪的乱丝，恁是她向来自负聪慧，也说不出其中原因。
　　一曲弹完，肖瑶恍若梦中惊醒，立即将自己的素手从北天企的手中抽出来。
　　“天企公子，夜已晚，请公子安歇。肖瑶这也告辞。”言罢，匆忙离去。
　　也许连她自己都不知，此刻自己的脚步竟是显得如此凌乱，甚至有点逃跑的感觉。
　　望着肖瑶离去的背影，一抹淡淡的微笑浮到北天企的俊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