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我来时不逢春》齐周

11、来自星星的情书（5）

　　就这样以“亲兄弟”的身份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左右。

　　江倚风以前那间房就像江序还没回来前他的那间房一样，变得空荡荡但依旧有人打扫。

　　而江倚风则每天呆在江序的房间里睡觉，除了写作业和换衣服的时候会回去。

　　江序之前有问过他要不要回自己的房间睡觉，他不愿意就跟江序撒娇:“哥哥，你嫌弃我呢？这就要赶我走？伤心了诶。”

　　江序没办法，戳着他吃着面包的脸颊肉玩，然后给不厌其烦的给他叠衣服。

　　因为国家颁发的新政策表示，中学生应注重德智体美劳行动，此后的所有副科和体育课程不可霸占，所以在这个单周的周三下午，初一一班成功得到了体育课的奖赏。

　　江倚风因为心脏原因被特批可以不用跟着上体育课，便一个人坐在后场的椅子上休息。

　　秦晋中学高中部的操场和初中部的操场合在一起，大的要命跑的也要命，除了他们班，高中那边也有学生过来上课。

　　世界主角的缘分就是这么巧，巧到前来上课的班级就是高一二班。

　　江倚风手撑着椅子晃腿，在一片茫茫人海中看到了江序的身影，隔了几秒，江序也看了过来，江倚风举高手同他打招呼。

　　原本因为春末初夏的炎热而烦躁的江序看到后，面容松散开笑了一下，再次面对其他人，又开始拉着个脸。

　　热身、跑圈、三级蛙跳，就算是什么也不做的江倚风坐在有棚子遮挡阳光的地方也依旧能感受到空气的闷热。

　　小电风扇拿在手里吹着，发丝轻拂，周围绿叶繁茂。

　　是个令人讨厌却又瞩目的初夏。

　　坐着无聊，不远处的队伍集合了几分钟又散开，身边逐渐开始有人来往。

　　“走走走，拿篮球去！”
　　“诶我跟你讲，那个谁又开始装了。”
　　“一会儿放学你去便利店吗？一起？”
　　“好逼热啊，这个操场也忒大了，跑的累死了。”

　　江倚风安静的坐着听着，看到江序后，他指了指操场旁边的一个小围栏，然后趁别人没注意，迅速走了过去。

　　不久，江序也出现在围栏边，“哥哥，这儿有个洞，咱们钻过去看看？”

　　“不要，等下我们还要集合。”嘴上说着，身体却跟着江倚风钻了过去。

　　围栏后面是通往教学楼的水泥路街道，中间有一个大花园，周围种满了小叶榄仁，开的茂盛、绿的清心。

　　“天，好漂亮！”江倚风惊叹的说，手里的小风扇还在吹着，注意到旁边轻轻喘着气的江序，他将小风扇伸到对方面前吹着。

　　“你走前面，”江倚风说，“我给你吹吹后面。”

　　江序听话的走到江倚风前面，估算好时间，绕完一圈回去集合刚刚好。

　　这是，一片小叶榄仁落到了江序的背上，白色的校服突然出现了一抹清绿。

　　江倚风注意到后，换掉小风扇，伸手将江序背上的小叶榄仁拿下来在手里转圈。

　　一种想法油然而生，他抬头看向周围的绿树，忽然就向前跑去，站在一颗小叶榄仁树下，低垂的枝桠被他轻轻抓住。

　　他回头向走来的江序说:“哥哥你看！我抓住春天了！”

　　江序走到面前笑着看他，江倚风又握起江序温热的手:“也抓住你了。”

　　我抓住了春季末尾和春日暖阳，所以待雨后蝉鸣音落，枯木逢春之时，

　　亲爱的江序，请在这个春天，热烈的生长，狂热的享受这世间尘埃。

　　因为这个春天，是只属于我们的春天。

　　时间过得飞快，期中考的时间马上来临，学校的课程几乎每天都要强调这次期中考的重要性。

　　因为是全市初中统考，考试期间所有设备都要加强防护，甚至还在每间课室装了监控，就是为了防止作弊行为的发生。

　　林知和江倚风坐在学校小亭子里吃着食堂的热麻薯，本来江倚风是不喜欢吃的，结果林知天天拿饭卡去食堂买，一买就是十几二十个，买了又吃不完，然后全都塞给江倚风。

　　“黄色的是原味，黑的是巧克力，绿的抹茶。”林知边吃着边给江倚风介绍，“诶诶诶，这个是蔓越莓的，他们最近出了好多口味我都买不过来了。”

　　江倚风接过林知递给他的巧克力味麻薯，笑着吃着说:“买了最后还不是全部进我肚子了。”

　　林知咬了麻薯反驳:“无所谓啊，反正给你吃和给我吃又没什么区别。”吃下第一口，林知甩着腿问他:“一一哥哥，准备期中考了你不紧张吗？”

　　耳边有风，江倚风有点没听清:“什么？”林知又说了一遍，“期中考啊，还好吧，我成绩一直挺高挺稳定的，就是这次阵仗有点儿大。”

　　“是啊！”林知说，“直接在教室里装上监控了，这一个星期都开着，上课吃东西的自由都没了！”

　　江倚风笑道:“好好学习啊知知，不过多吃点也可以，太瘦了。”说罢，还上手去捏了捏林知的脸，肉肉的软软的，青春期的婴儿肥，可爱的青涩小男生。

　　林知嘴巴里都是麻薯，鼓着让江倚风捏，然后侧躺在江倚风腿上:“就怕这次考试不理想。你想啊，全市统考，这跟为了学校荣誉考试没区别了，要是能在市里挣出一个名字，那是要上公众号公开表扬的。”

　　江倚风问他:“那又怎么了？”

　　“嗯……也没怎么。”林知摇摇头，“但我爸妈就看中这个，他们已经在我耳边念叨半个多月了。”

　　江倚风说:“就不能跟他们讲讲道理？而且你画技这么好，文化课成绩也不差，未来上个重点艺术学院也是伸手就来的事，他们还不满意？”

　　林知安静了很久，一口一口的吃着手里的麻薯，天台小花园的风很大，原本温热的麻薯也冷的快，“一一哥哥，其实我一直有个秘密没有同你说过。”

　　“什么？”江倚风偏头看他。

　　林知犹犹豫豫的，最后还是说出口:“我其实根本不喜欢画画，我喜欢唱歌。”

　　江倚风愣在原地，他没想过秘密会是这个，然后听着林知继续说:“我爸妈都是从商的，他们以前有个共同的梦想，就是画画，可是生活不允许他们实现这个愿望，然后他们把愿望堆积在了我身上。”

　　“同龄人在外面玩耍，在别的地方和家人一起旅游，而我只能一个人带在家里，没有人，安静的就像死了人的凶宅。除了早中晚会有阿姨来给我做饭吃，其余时间都是我一个人。”

　　说完，林知啃了口麻薯，蔓越莓的，他眉头轻皱，很明显是不喜欢这个味道。

　　江倚风从他手里拿走，换了个巧克力的给他，然后将蔓越莓的吃下。

　　“我有尝试跟他们谈谈。”林知说，“可每次都是以这是为我好而收尾，他们好像从来都不在意我的想法，我现在所做所学的一切，似乎都是在为了他们。”

　　“为了他们的画画梦想，所以我放弃唱歌去学了画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所有人都觉得我画画好，都以为我喜欢画画，可不是，那对于我来说，只是工作。”

　　“满足我父母愿望的工作。”林知沉默片刻，“他们来跟我说统考的事，其实就是默认了我必须要上全市前十拿到学校的表彰，如果得不到的话……”他又停住了。

　　最后那句话的声音很小，但江倚风还是听得清清楚楚，林知说:“如果得不到的话，我会死的。”

　　“三个数字一个排名，拿不到他们所期望的，我会死的。”

　　在所有人的言语中一点、一点被杀死，死在阳光之下，被太阳暴晒而死。

　　别人看到的仅仅只是外表上的我，实际上，我早就跟一副躯壳没什么区别了。

　　“一一哥哥……”林知鼻音明显，坐起身哭出了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此刻全是晶莹的泪珠，“我不想回那个牢笼里了，你能不能……救救我？”

　　“求你了。”

　　江倚风默然，半晌，他的脸上出现了不属于14岁少年的成熟的笑容，此刻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江倚风，而是另一个世界的20岁的江倚风。

　　他站起身，吃下最后一口麻薯，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向林知伸出手。

　　“走吧。”江倚风的声音温和却让人充满希望，“我带你逃出去。”

　　“逃出去，拿成绩，让你自己满意。”

　　林知看着眼前的手呆了很久，然后慢慢的握上去，“好。”

　　“让我自己满意。”

　　距离期中考仅剩一个星期，高中部比初中部提前一天考，所以最近和江序的聊天也变少了，每天晚上睡觉都是一身疲惫，江序每次都会抱着他，然后像小时候一样哄着。

　　江倚风笑道:“哥哥还把我当小孩呢。”

　　江序说:“你一直都是，才14岁就在我面前逞大人。”

　　江倚风哼唧几声说:“少管我，略略略。”做完鬼脸就安心的睡了过去，因为太累，所以一闭上眼就去见了周公，一点犹豫都没有。

　　江序给江倚风提了提被子，“晚安。”

　　一个星期的复习时间就像江河的流水一样快速，整整五天，每天都是周测，每天都有练习，平时用来补觉的午读也成了英语政治和历史的小测时间，所有人都在为这次考试紧张着。

　　“独立思考并不等同于一味追求独特，而是表现为不人云亦云。”林知站在走廊上闭着眼被政治，“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同时……同时……”

　　江倚风的目光从背书卡转移到他脸上，林知眼神四处乱飘，然后尴尬的挠头:“那个，我不记得了。”

　　江倚风提醒他:“接纳他人。”

　　林知反应力很快，一点就通:“同时接纳他人合理、正确的意见！”

　　江倚风笑了笑，将背书卡递了回去:“背的不错。”

　　他挺乐意教林知东西的，这小孩聪明，一点就通一学就会，而且方法掌握的也快，基本上学会一个公式就懂得如何套题解问。

　　看了眼时间还有四分钟左右，林知跟江倚风打了招呼就回了教室接着做练习。

　　今天是高中部期中考的日子，江倚风今天还特地起早给江序做了份早餐，以前每年过年他都会给盛迟珉做一份长寿面，他说“长寿面寓意好，你多吃点，别断了。”

　　那时候的盛迟珉即使在家里吃过年夜饭也要一口不剩的将他的长寿面吃个干净，然后陪着一个人的江倚风跨过无数个新年。

　　所以，他也给江序做了一份。

　　吃的时候江倚风一直看着，江序却好似看懂了他想说什么，提前开口道:“不会吃断的。”

　　江倚风听着笑了:“放心，你一定考的好，我在隔壁教学楼给你祈愿。”

　　高一这次期中考关乎到他们第一次分班，考完这次，维持了不到一整个高一的班级就要打散重排了，他开玩笑的说道:“你把白天井甩到后面，让malow永远留在原始时代。”

　　江序笑着应到:“好。”

　　此时的江倚风手撑在栏杆上，看着淡蓝色的天空中奇形怪状的云彩，他真心的祈愿着。

　　不知何时，白逸出现在了他身后:“做什么？”

　　江倚风转头看他:“给我哥祈愿呢。”

　　“就一个期中考，咋整的跟高考一样。”白逸笑着也靠在栏杆上，“最近你跟那小孩玩的挺好。”

　　“你说知知吗？”

　　白逸点头，江倚风安静思索一番:“嘶，好像是这样的，我喜欢他那样的孩子，阳光快乐。”至少在所有人面前他是这样。

　　他想，太阳也有会无助柔软的一面，世界上没有东西是完美的，有些东西，只有你觉得好了不算，因为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你无法确定这一百个人里是否有不一样的声音存在。

　　虽然看到了太阳柔软的一面，但当他再次与太阳对上眼时，依旧会觉得那是最耀眼的光芒。

　　白逸回头，透过窗户看着在班级做卷子的林知:“好像是这样的。”

　　江倚风诧异:“怎么，你喜欢他？”

　　白逸没回话，只是轻笑一声，然后看着走廊外的风景道:“今天天气真好。”

　　“明年的天气，也一样好。”

　　下午的自习课换成了全级大扫除，清空抽屉翻转书桌，值日生按正常规定打扫卫生，其他人则被班主任分配各自的任务。

　　“江倚风。”班主任叫住他，“一会儿黑板干了你就在上面写明天的考试通知内容，科目、时间、卷子的页数，格式写上去就行。”

　　江倚风点头道:“没问题。”然后跟着白逸去才外面的窗户。

　　林知也在旁边，手里在擦栏杆，嘴里还在背历史的背书卡，背完历史又背地理，江倚风凑过去:“这么认真？”

　　林知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哦，我在背书，背的差不多了。一一哥哥你呢？”

　　江倚风点头笑着:“我也差不多了，和你一起上公众号肯定没问题。”

　　林知也跟着笑，眼睛弯弯的，苹果肌挤上去，满满的胶原蛋白，眼下还有浅浅的卧蚕。

　　白逸边擦着擦说道:“诶，期中考后是艺术节，我们要不约个时间出去玩儿之类的？”

　　江倚风和林知看着他纷纷点头表示可以，白逸接着说:“那行，到时候回去拉个群再聊。”

　　放学江倚风还是跟着林知一起走的，白逸最近不知道在忙着什么，放学经常带在学校不走。

　　在校门口道别，江倚风小跑到隔壁高中部的的门口，门外来来往往有放学的人群，有家长过来接，边拿过书包边问:这次考得怎么样？觉得自己能考到那个班里去？

　　江倚风靠在旁边的墙上，只探了个头过去，看到江序的身影后才招手跑过去。

　　“怎么样怎么样？”江倚风小喘着气问，眼睛比落日的太阳迷人，“还不错，踢掉白malow绰绰有余。”

　　江倚风比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请大功臣吃东西。”

　　秦晋距离洛城商业街不远，他们去的是江倚风以前常来的一家陕西饭馆，江倚风点了碗凉皮，江序则点了一份臊子面，还点了一些肉夹馍、红豆甜豆花和葱油饼。

　　等餐时间江倚风就开始做卷子，江序知道他明天考试也没打扰他复习，坐在椅子上听英语听力，偶尔上来几碟小菜，他就替江倚风收掉一些不用的卷子，让别人好放下碟子。

　　“最后几道题最后几道题。”江倚风说，“哥哥，你帮我拌下凉皮，我就差最后几道题就好。”

　　江序笑了笑:“慢慢写，反正也是凉的。”

　　江倚风突然顿住笔，直起身思索几秒，觉得有道理然后继续写着，对着上面因为着急写字而丑到爆炸的笔记，他翻了个白眼无视掉接着写。

　　终于写完，江序的臊子面也刚好上桌，他放下手机挑转几下问江倚风:“要尝尝吗？”

　　“不用了，我以前经常吃，味道不错的。”江倚风说。

　　江序说:“哦。”

　　他从手边拿起柠檬茶举到江序面前:“来，干杯。”

　　“干什么杯？”江序问，但还是拿起旁边的可乐，“祝一一明天考试加油。”

　　江倚风笑了笑:“也祝你金榜题名。”然后喝了几口柠檬茶就开始吃凉皮。

　　吃完饭又在商场里逛了一会儿，等他们从商业街出来时已是傍晚七八点钟左右。

　　商业街离家不远，他们干脆直接走路回去。

　　夏天的夜晚有风，此刻早已不是开学的寒冬初春，而是存在于繁花盛开的立春。

　　“四月份了啊。”江倚风嘴里喃喃道。

　　夜晚的天空除了白净的明月，还有几颗明亮定格的星星，望着家的方向，那里有一颗最亮最亮的星星，比其他亮光微弱的星星还要亮。

　　江倚风边走边抬头看，拍了拍江序的肩膀指着那颗星星说道:“哥哥你看，北极星诶。”

　　江序应声抬头望去，江倚风嘴里还在说着:“它好亮啊。”

　　忽然，他听见江序说:“旁边有飞机。”

　　“哪儿？”江倚风在黑夜里寻找，然后跟着江序手指的方向看去，亮光很弱，但还是有。红色的灯亮着，白色的光闪着，在北极星的旁边，有一台飞机从他们上方飞过。

　　晚风如旧，朝着北极星的方向走，一步一脚印。

　　“哥哥。”江倚风叫他，“想听我唱歌吗？”

　　江序摘下左耳上的耳机，原本他是留了一只耳朵听江倚风讲话，另一只耳朵继续听英语，现在两只耳朵空荡荡。

　　他想听江倚风唱歌。

　　江倚风踩上道路旁的小石阶，一步一步向前走，江序走在人行道上，走在他身边，江倚风慢悠悠的唱着:“你写给我，我的第一首歌。”

　　“你和我十指紧扣，默写前奏，可是呢然后呢”

　　他气急平稳，声音轻柔悠长，恰似夏天的风温柔流淌，让聆听者沉迷于此，席卷他的所有爱意。

　　“还好我有，我这一首情歌，轻轻的轻轻哼着，哭着笑着，我的……”

　　江倚风突然没站稳，身体向江序的方向倾斜，江序扶稳他，然后让他继续站在石阶上，但江倚风没在往前走，而是面对着江序。

　　江序沉默的看他，不明白这小孩为什么突然不走了，半晌，江倚风将双手背在身后，上半身倾斜靠近他，他们的距离仅有一本初一地理练习册那么多。

　　江序这时才有点反应，但也只是瞳孔微睁，仅仅一瞬。

　　他看见江倚风在对他笑，语气似乎很真诚。

　　声音不是在唱，而是在说，他说:“天长地久。”

　　是我们的天长地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