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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接踵迭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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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痛,像千百条恶毒的虫子,钻着临风的意识。
“公主,临风!醒醒!”她听见上光的声音焦急地喊着。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但眼皮粘住了一般,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疲惫,拽着她朝无底的深渊坠落。
上光的声音再次响起:“你千万不能睡!必须醒醒!你那么勇敢,要挺下来啊!”
“那好吧。”她想,让他担忧她会难过,于是强撑着在黑暗里摸索,抓到了什么,温暖有力,她便紧紧握住,悠悠醒转。
费了半刻工夫,她才从眩晕中看清楚上光的脸。
他微笑着,眼眶中闪烁泪花。
她被他的笑容感染,傻乎乎地回之一笑。
“你真厉害……”他有点哽咽地说,临风感到侧了侧头,发现自己握住的是他的手,而且是死命攥着。
她连忙松开,虚弱地道歉:“我……无意的……”
“别动。”上光温柔地扶起她,搂在怀里,“现在,我得替你把箭头取出来,你流了很多血,等不及回我们的营地了。……忍一下,实在痛了,就咬我的肩膀……”
“嗯。”临风信任地轻轻点头,有气无力地道,“开始吧……”
他拿起在火上烤着的匕首,颤抖着伸向她的伤处。
“只一下……”不知他是劝慰她,还是劝慰自己。
匕首割破肌肤。
她顿时觉得天旋地转,浑身不由自主地寒战,牙齿格格打架。
“咬我的肩膀!”他叫道。
她抱着他,喘着粗气,却拒绝他的建议。
“听话!”他几乎发怒。
她勉强张嘴:“不……”
没有说完,她就被他强行按下脑袋,咬到他肩膀。
他抓紧时间继续他的治疗,让她没有摆脱的机会。临风为疼痛所驱,本能地使劲咬下去。
一缕殷红顺着他的臂膀滑淌。
“不行……”她逼迫自己离了他,艰难地叫着,“不行!”
“好了。”上光同时告诉她,箭头掉到地上,叮当一响。
她如释重负,趴倒在他怀中,陷入昏迷。
清晨的阳光,总是毫不吝惜地给人带来活力和希望,所有由前夜寒冷僵冻的生命,都能在它的安抚下复苏。
临风在它羽毛般轻暖的触摸下,重新彻底感觉到人世的存在。
她缓缓扭着脖子,打量周遭的景色。
这里仿佛是个石洞。靠近洞口,有燃烧尽了的柴堆,尚且冒着袅袅青烟。
而她被一双臂膀箍住,动也动不得。
她抬起脸,看到倚着石壁沉睡的上光。
流连在梦乡的他,与平日的他很不一样。卸去那幅水波不兴的表情,代之的是无牵无挂的神态,如同天真的孩童,惹她怜爱。此刻的他,让她能顺利地和九年前憨厚老实的漂亮小世子联系起来。
实际上,藏在冷淡外壳里的他,可能是没有变的。
她只顾专注地注视他,不防他的睫毛闪了闪,那双美丽的琥珀色眸子正与她目光相对。
临风刷地涨红了两颊,往外一挣。
“小心!”他慌张地拉她,“我刚为你包扎好的。”
她突然想到个问题:“我咬伤你了吧?”
上光拢一拢盖着她的貂皮大氅:“不妨事。……算作你还我的印记。希望你以后别再介怀眼角的痕迹了……”
他居然会开玩笑!
临风想菀尔配合,鼻子却发酸。
她隐约知道了,他在暗暗向自己敞开了心门……
“我们回周营吧。”她掩饰着情绪,提议道。
“你……”上光犹豫道。
她故意利索地站起身:“你瞧!……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望着她。
“隐瞒我受伤的消息。”她说。
“为何?”
“他够操劳了。……我自幼经常摔倒跌坏,要不了几天便痊愈了,何必大家多份顾虑。”
“……我答应。”
先路军营。
“你们去探阿谟的大营?”景昭将信将疑地看着上光和临风,皱了皱眉头,“哦,辛苦了。有收获吗?”
“可惜那并非主营,只造成了些微的损坏。不过,他对我们的了解比我们预料的要多。”上光照实回复,“阿谟是个肚量极其狭窄的人,这次被我们逃脱,不日将会前来袭击我们。”
景昭仔细观察着临风:“妹妹,你怎么了?脸色煞白……”
“路上累了。”临风笑道,“我去休息。”
“临风!”景昭拦住她,严厉责备,“你要记得,你是个女孩子,在军中已是不妥,就别到处乱跑了。我来这,另有个任务便是将你安全送回镐京!你不会不明白,你的父母有多牵挂你吧?”
临风惭愧地俯首承训。
上光开口:“公主不得已的,她仅仅是想分担你的沉重事务。”
景昭道:“女子哪里管得了军中事务?!临风,好好地待在你的帐篷里,腾出人手我会立即派他们护送你启程。”
“哦。”临风沮丧地应着,拖着伤返归她的寝帐。
云泽在她掀帘子的刹那就迎上来,急急地问这问那。
临风坐下,要了热水,镇定地说:“我受伤了,比较严重,帮我清洗清洗。”
云泽一愣,二话不说,麻利地收拾了手巾、布带、小刀,排在热腾腾的水盆边。
“你很擅长处理此类事情嘛。”临风无意地发表了感想。
“因为……”云泽吞吞吐吐,“我学过……”
她的动作很轻柔,临风饿困交加,渐渐迷糊。
公主去了哪里?谁把她伤成这样?
云泽检查她的伤处,思忖着。
绝对不饶恕!
另一边。
尔玛发狠地抽打着座骑,惊得那马跳跃不已,悲哀地嘶鸣。
“首领请您进去。”一名侍女模样的奴隶来传话。
她这才停了鞭子,走进一座特别巨大的帐篷。
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香味。说不上是哪一种,杂七杂八地混合着,怪异地香着。
她厌恶地哼一声,径直来到大帐正中的毡毯前。
那里坐着个散着长发,披着皮袍的青年男子。男子精瘦却不羸弱,面皮黄亮,细长的双目心不在焉地左顾右盼,膝上抱了个花枝招展的美女,两人百般狎昵。
“达娃!你未免太轻狂了,没看见我吗?还不行礼?”尔玛朝那美女呵斥。
男子丢开胶在美女腰上的手,示意她向尔玛行礼,自己则端了酒啜饮。
叫达娃的美女翻着白眼,撇着嘴,倒身下拜。
“阿谟。”尔玛不满地对男子说,“这是你教的?”
“怎么会!”男子和颜悦色道,“你惩罚她吧,随你。”
尔玛举起鞭子。
“慢。”阿谟追上一句,“好象你没办成我交给你的事情哪……”
尔玛恼火地盯着他:“难道你袒护她?”
阿谟挥挥手:“你嫉妒啦?哈哈,我大度地让你有机会去杀你心心念念记得的上光,结果,你报答我的是:把他放跑啦。”
“不是我放的!”尔玛辩解,“是羌人帮他!”
“哪来的羌人,我早查过了,那是上光的诡计。”阿谟对打击她似乎饶有兴致,“他使用了一百羌人和二百多匹马,制造了个不错的声势,就吓坏你啦?你可亲眼目睹羌人来战?我给你的是三百人,外加……扬古……”
尔玛张口结舌,半天缓过神来:“扬古送命,与我无关!”
“那是,那是。”阿谟赞同地道,“是上光杀的嘛。他本事又见长了吧?听说,带了个女人?”
“你到底派了多少人跟踪我?!”尔玛气恼道。
阿谟摇摇指头:“我是保护你呀,你是我的妻子呢。”
“妻子……”尔玛蔑视地道,“你教我变成白色狐狸,其实是做你的工具,背起你该背的恶名。”
阿谟无辜地瞪大眼睛:“白色狐狸不好听?它是近来各族争相议论的话题,比起二十年前的昔罗,你更有特别的名誉。”
尔玛不吃那一套:“我还要三百人。”
阿谟拽过达娃,命令她倒酒:“尔玛,我已经指定了也力速去欢迎周人,你……努力想想如何给我生个儿子……”
尔玛不吭声。
“莫非你的水源不如严允女人的丰沛?”他捏了捏达娃的□□,达娃故意撒娇,软软地歪在他脚下,“我申明,你和达娃,谁先生下我的儿子,谁就是未来首领的母亲。……所以,晚上,留下来陪我……”
一连数日,飞逝而过。
经过云泽精心调理,临风的伤势很见起色。既然景昭要求她不得插手军中事务,她乐得清闲。白天,与季和论论歌赋,晚间,与云泽聊聊家常。
闲着闲着,一抹谜影浮上她的心头。
“云泽。”她召唤过她忠实的侍女,请她和自己一起坐着,谈天说地了好大一会儿,方推心置腹地道,“谢谢你一直尽职侍奉。做了我的侍女,竟无法使你过舒服的生活,而随我流离在戎境……”
云泽跪下叩首:“公主,即使您不发问,我也要全部向您说明了。”
“公主!公主!您歇了吗?”帐外传来上光的侍从易斯哈的唤声。
云泽撩开帘子:“见礼,公主不曾歇。何事?”
易斯哈捧出一只玉瓶儿,恭敬地道:“主人谴我送药。”
临风婉拒,他基本上天天送药,一处伤口哪用得完。
“收了吧。”上光跟着进来,“我代我的父君来探望你。”
“师氏知道了?”临风不好意思地说,“不该扰他。”
上光为她将药装进衣包内。
然后,他静静站在原地,保持沉默。
“你……”临风试探地谈话,“吃过晚饭了吗?”
她刚问完,便后悔得想挖地洞逃跑。有千万个话题在下一刻泉水似地汩汩直冒,偏偏当时挑的是最平淡,最无聊,甚至是最愚蠢的一个。
他惊醒一般,出乎意料地结巴道:“……啊、啊,嗯!……你呢……”
临风忍俊不禁,扑哧乐了。
傻的,也是傻的!
上光见她笑了,自己的唇角亦微微上扬。
易斯哈与云泽,偷偷躲到外面。
一声长长的狼嚎划破夜空。隐隐地,群狼四下回应。
“阿谟?!”上光警觉,三步并一步抢到帐门,“他来了?!”
他略一考虑,当下赶往父亲的大帐,临走嘱咐道:“公主,去后营躲好!易斯哈!云泽,保护公主!”
“是!”两人异口同声。
新的考验,接踵而至。
临风提着凤头彤弓,在星光下奔跑……
作者有话要说:
总之,不可以让主角们停止脚步啊~~~~~~~
大家继续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