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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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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衔止为他擦净脸颊,转眼见到愕然的神情,忽地意识到什么,缓缓将手收回。
苏嘉言见他取出锦帕抹了抹指节,顿时了然,平复心绪,小声道了句谢。
顾衔止看了眼他,扫见微红的耳廓,顿了顿才说:“枣泥糕很不错。”
话题落回点心上,被打乱节奏的苏嘉言连忙回应,“啊,我还以为会很酸。”
若说没用心做,却有模有样,说用心做了,又故意多放了梅子汁,不想让他吃太好。
闻言,顾衔止颔首表示同意,“是有点酸。”
苏嘉言一怔,有点做贼心虚,避开视线主动拿起一块,一口塞嘴巴了,刹时酸得打了个激灵。
救命,好酸!
顾衔止看着少年的反应,轻轻一笑,“无妨,我爱吃酸。”
苏嘉言以为他给台阶自己下,转念一想,白鹤阁的茶几上曾见盐梅,那东西酸咸,品茗时搭着吃别有风味,没想到竟是他的零嘴。
口味倒是独特。
计划失败。
顾衔止推去一杯热茶,“喝点茶过过嘴。”
苏嘉言也不客气,双手捧着呼呼,抿了口茶平衡掉唇齿的酸,“若被丁老知晓,定要说我不认真了。”
认真做坏事,不认真做点心。
顾衔止听见“丁老”二字,略作沉思,“既如此,可以把不认真做的给我。”
“什么?”苏嘉言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看去,见他笑意浅浅,静水流深之态,让人无法将他和前世形象联想一起,“......王爷若是嫌弃怎么办?”
语气带了点试探。
顾衔止并未回答,而是包容地笑了笑,像在鼓励他先做。
苏嘉言看不透此人,倘若顾衔止与世无争,绝不可能稳坐摄政王一位,可若是恣睢暴戾之人,岂能让人服众?
这一刻,心里怀疑更甚。
他不想错杀无辜之人。
庭院中飘雪渐小,松树上坠了块积雪,打破沉默。
重阳走过来,脸上写满欲言又止。
见状,苏嘉言识趣起身告辞。
顾衔止与他一同行至廊下,命人取伞前来,递过去说:“雪天路滑,回去小心。”
苏嘉言接走伞,耳朵敏锐察觉有脚步出现。
下一刻,他抬起头,清俊的脸上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多谢王爷。”
顾衔止眸色微动,望着少年清澈明媚的眉眼,忽略适才捕捉到的狡黠,牵了牵嘴角,轻声道:“去吧。”
言罢,两人转身,赫然看见远处游廊下站着的顾驰枫。
隔着偌大的庭院,距离说远不远,恰好能让顾驰枫看清他们脸上的笑。
是眼花了吗?
苏嘉言笑得这么好看,还是对着皇叔!
他怎么能对别的男人笑!
顾驰枫紧咬牙关,把来时的正事都抛掷脑后,被眼前这一幕气得无话可说,方才就觉得眼熟,快步过来看清楚,没想到还真是苏嘉言。
回想苏嘉言在身边效命数年,何曾露过这样的笑脸?
这段时日被禁足东宫,好不容易借冬至家宴出来透口气,结果撞见这一幕。
原来是攀上高枝了,难怪都不来东宫拜见。
苏嘉言走下阶梯,对迎面走来的顾驰枫行礼,“太子殿下。”
顾驰枫冷笑,“你还记得谁是你的主子吗?”
苏嘉言回答得滴水不漏,“臣之心志,唯天子也。”
谁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就奉谁为主子。
顾驰枫宿醉整晚,就算酒醒了也谈不上有多少理智。
曾几何时,他也听过苏嘉言称自己主人,现在却说只忠心天子!
被人背叛的感觉油然而生,夺了所剩无几的清醒。
“天子?”顾驰枫手背青筋暴起,狰狞伸向他的脖颈,带着怨恨,一副想把人掐死的架势,“本宫就是未来的天子!”
忽地,一声不轻不重的提醒传来。
“太子。”顾衔止道,“谨言慎行。”
声若飘雪落阶,带着压迫穿透雪幕而来,鬼爪似的手蓦地顿住,在距离脖颈仅有半指的距离处悬停。
顾驰枫猛地转头,不甘看向阶上之人,想发脾气,又在对视的瞬间偃旗息鼓。
多年来,他发自内心尊重顾衔止是真的,但被压抑也是真的。堂堂东宫太子,屈于天子脚下尚且合理,可凭什么要受制于摄政王?
他可是太子!太子!哪里说错了!
如今东宫的威信远不如摄政王,处处受到束缚,还有什么天理?
蟒袍一甩,顾驰枫朝苏嘉言斥道:“滚!”
苏嘉言默不作声行礼告退,直到身影消失在王府,谭胜春才行至顾驰枫身边,以安抚砌台阶,缓解了四周紧张的氛围。
......
玉屑覆金殿,熏香绕高粱,红墙深处,雪饴暖阁,皇后胡氏于新剪的梅花前端坐,对面是进宫请安的太子。
顾驰枫身下垫着几个软榻,此刻瘫在地上,翘着腿,看着像闭目养神,实际上,脑海里全是苏嘉言的笑。
来时皇后听闻王府发生之事,权当太子无理取闹,在请安时责备了两句,让他不许再口出狂言。
顾驰枫嘴上应了,到底还是没听进心里,他是未来天子,这一点没有谁能撼动得了。
就算是顾衔止也不能。
一阵香火夹梅花飘来,他翻了个身,莫名反思自己对苏嘉言是否太凶,会不会把人吓着,想早些出宫了,“今日十五,怎的不见母后派人出宫祈福。”
皇后信佛,每月十五会在宫里宫外点灯,为病弱的皇帝祈福。
恰好老嬷嬷端来茶水果子,笑着说道:“今日一早,娘娘便命曹公公去大相国寺了。”
“喀嚓”一声,多余的梅花枝桠被剪下,引得顾驰枫扭头瞥去,入眼见母后仪态雍容,雪肤花貌,连绽放的梅花都不及半分,满殿珠玉翡翠都被衬成了俗物。
也许是想着苏嘉言的缘故,再看母后,恍然竟觉得有半分相似,世间骨法多奇,美人之相总是赏心悦目,不怪他对苏嘉言念念不忘。
老嬷嬷退下后,胡氏捕见儿子的视线,缓缓道:“苏华庸中风一事,你可知晓?”
顾驰枫起身喝了杯茶,没什么心思应了声,“知道,不就是被孙子气的吗。”
听闻那老头对苏嘉言不好,不但偏心还夺人遗产,换作是他,早把人杀了,坟头草估计都三米高了,哪还能折腾到现在。
胡氏问:“那你可知,如今侯府由谁主事?”
顾驰枫说:“还能是谁,老夫人身子不好,只能由儿媳周氏掌权了。”
胡氏剪花的动作一滞,冷冷扫向他,“由新科状元苏御代管侯府。”
“苏御?”顾驰枫心不在焉,“那不是支持温党的人吗?”
如今朝中分为太子党和温党,两者在朝堂上主张政策不一,整日斗得水深火热,已令皇帝头疼不已。
幸得顾衔止向来只看政策对百姓的优劣,方才平衡了局面。
公卿皆知这只是牵制的手段之一,将来太子登基,总是要打破当下局面的,干脆在朝堂外接着斗。
胡氏命人将梅花摆好,取出帕子擦手,“顾衔止奉血脉为上,这点也是你父皇的意思,非天子血脉不能为帝。本宫是皇后,凭这些,温党就算日益壮大,始终不能威胁你的地位。”
她见太子走神,料想是在惦记着他人,将帕子丢在案上示意警告,“可你若还这般一事无成,顾衔止有的是手段扶持其他皇子,到时候别怪母后不保你。”
顾驰枫被母后的眼神震慑,立即正襟危坐,“母后息怒,儿臣定会自省。”
胡氏深吸一口气说:“侯府虽没落,但在军中仍有威信。眼下苏御掌管侯府,也许想为温党拉拢军权,你控制的那孩子叫......什么言?”
顾驰枫脱口而出,“苏嘉言。”
胡氏瞧出端倪,记起秦风馆出事,正是派了苏嘉言去解决,结局虽然被禁足,但幸好埋了罪证,也算有功劳,“此子既为你所用,你就寻机扶持他掌握侯府大权,尽量给他在朝中安排官职,待苏华庸死后,此子袭爵,也能助你一臂之力。”
顾驰枫又想到苏嘉言对别人笑,心里一阵烦躁,很不满说:“他都和皇叔好上了,凭什么要善待他?”
就算是摄政王,也不能抢东宫的人。
胡氏蹙眉,“好上是何意?”
顾驰枫说:“他们二人在城郊道观留宿一夜,今日苏嘉言还给皇叔送点心,还不能说明两人有一腿吗?”
“荒谬!”胡氏斥责,“顾衔止怎敢有断袖?本宫看你是宿醉未醒,整日胡说八道得罪人,还是回东宫面壁思过去吧。”
说着,贴身太监曹旭走了出来,打算把太子请出去。
顾驰枫自觉站起来,不满辩驳,“母后!你就当儿臣故意得罪人吧!众人只知父皇厌恶断袖,但皇叔多年未娶,府上连个通房的人都没,坊间关于皇叔不娶一事众说纷纭,说是为了天下,又说害怕言官,还有人说不举,怎么就没人怀疑他是断袖?”
胡氏嫌他聒噪,“本宫看你是想男人想疯了。”
“我?”顾驰枫觉得被羞辱了,但面对母后只能忍着,“父皇给皇叔送过女子被退,母后若是不信儿臣,怎么不试试给他送个男人?”
胡氏阖眼不语,抬手指向殿门,示意把人赶出去。
曹旭连忙挡在皇后面前,对太子并无好脸色,“殿下请回吧,官家还未解禁呢,若逗留太久,恐会惹得官家不悦。”
顾驰枫忍他很久了,一把推开说:“阉人也配在本宫面前说话,滚下去。”
但曹旭不为所动,加之皇后面露不悦,顾驰枫终究还是出去了,偌大的殿内这才安静下来。
等曹旭折返回来,胡氏已冷静思考完,问道:“顾衔止当真和苏嘉言走得近?”
曹旭把调查到的事情一一告知,其中也包括在道观中发生的事。
“顾衔止把他当贵客?倒是少见。”胡氏搭着手起身,走到修剪好的梅花前,想到多年来不争气的太子,不得不筹谋多些,“朝贺宴快到了,去民间物色个男子,无论太子说得是真是假,不妨一试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