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开阳之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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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李嶷那个身高、那个体型，对于已经算是大骨架的裴襄来说，也依然具备满满的压迫感。
她走在李嶷的前头，像是被他押送的嫌犯一样。
哪个不要命的嫌犯，会在金吾卫中郎的面前耍滑头呢？
当然是她裴襄啊！
她走着走着，脚底一滑，发出了一声巨大的痛呼：“唉哟妈呀！”
随后左脚踩着右脚摔了下去。
李嶷根本没来得及拎住她，她便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个狗吃屎。
裴襄立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嚎：“李中郎！我脚崴啦！”
裴襄长得阴柔，也比普通男人细皮嫩肉，李嶷眼底的狐疑似乎只存留了一瞬，便立刻蹲下检查她的伤势。
但裴襄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这么做作，无非是想给不远处院子里的李团团报信罢了。
她缩着自己的脚，藏到衣服下摆里，把李嶷往外头推：“多谢李中郎关心，小伤而已。”
小伤你喊得那么凄厉？
李嶷隔着外裳抓住了她的脚踝：“我看看。”
他是金吾卫中郎将，对这点跌打损伤的处理，还算有些经验的。
裴襄浑身一凛。李嶷的手掌和他的身高一样修长，很容易就把她那压根没有伤到的脚踝给捉住了，他的大手掐着她的踝骨，却让裴襄生出了他掐着她脖子的恐怖感。
她慌得不行，语无伦次：“不劳烦李中郎了！我……”
李嶷不由分说，就要掀她的衣摆。
裴襄立刻炸毛，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掌推在李嶷的胸口上：“别过来！我——”
李嶷猝不及防，差点被她推了个趔趄。
裴襄赶紧一骨碌爬起来。但一想到她现在扮演的是伤员，于是兢兢业业地瘸着一条腿往后跳去：“不劳烦您了，我自己可以！”
他说：“军中士兵若有伤，我也会帮着处理。你信我，无妨。”
裴襄的脸色由红转黑：“我不是什么士兵，自然不敢麻烦李中郎。”
李嶷听着，只觉得她的语气有些奇怪。
多年巡卫神都的灵敏嗅觉让他闻出一些不太妙的气息。
他垂下眼沉默了一瞬。
裴襄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站在那儿不动，自己就能和他拉开一些距离，于是又保持着金鸡独立的姿势，往后跳了几步。
但老马有失前蹄，她还是过分相信她的平衡能力，这么往后一跳，只听得脚踝咯嘣一声，她一屁股往后倒去。
李嶷这回，像是一只鹞子一般，飞身将她捞住了，成功地避免了她再次摔个屁股墩。
但踝子骨，这回是真的崴到了。
裴襄欲哭无泪。
她现在，左腿真崴，右腿假崴，人还被李嶷剪了胳膊拎在手里，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
她只能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扒着李嶷的胸甲，非常违心地说：“多谢李中郎了。”
路上点了灯，她的脸比方才在黑灯瞎火的院中时更清晰分明。
因此她脸颊的酡红益发明显，看向李嶷的目光越发躲闪，相对的，她抓着李嶷袖口的手指，揪得更紧了。
李嶷说：“你现在走不了路了，我送你回国子监。”
说罢将她像是一只麻袋似的扛了起来。
裴襄：！
李嶷他不是个断袖么！不是还对她有意么！为什么要把她像是个猪仔似的对待？
她的胃部直接硌在李嶷坚硬的胸甲上，胸口也被压住，头朝下的姿势让她露出脆弱的颈部。
诗社的同学们身高都韭菜似的齐平，裴襄从来没觉得自己娇弱过。但是李嶷的体型，让她不得不记起，她原来还是个姑娘。
这让她极其恐惧。在神都，最危险的莫过于，她把自己当成女子。
她立刻开始挣扎起来：“那啥，李中郎，我自己能走……”
李嶷：“你两条腿都伤了，难道要爬着回去么？”
说着，他还把裴襄往上颠了颠。
他的手臂如同铁钳子一般箍住了裴襄的双腿，这一刻裴襄汗毛倒竖。
裴襄不由地说：“李中郎，你平时抓犯人的时候也都这样？”
李嶷很淡定地说：“这样比较省力。”
裴襄：他……说啥？
“您是把我也当宵小了么？”
李嶷的声音很是低沉：“哦，裴郎你深夜翻我家的墙，难道算不上宵小么？”
裴襄：我竟无言以对。
但他的语气让裴襄更加警觉了。
毕竟，李嶷和其他爱慕裴襄的少年少女不同。他是金吾中郎，侦查经验丰富，同时和裴襄也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在他面前泄露身份的危险性大大增加。
李嶷发现，裴襄在他的肩头，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他把人抱出尚书府，便看见门口石狮子后头，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杨樗。
见到他出来，杨樗跟炸了毛的大狸子似的，而看见他怀中横躺着的裴襄时，他呆住了，僵得比门口石狮子还要硬。
场面实在是有些震撼，杨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把裴襄救下来，还是躲在石狮子后头祈祷李嶷不会发现他。
显然，杨樗的祈祷没有什么作用，李嶷径直向他走来，居高临下地说：“裴襄脚崴了，我送她回国子监。”
杨樗的脑袋嗡嗡响，他看见李嶷怀里的裴襄正朝他挤眉弄眼：兄弟救我！
他扯了一个笑容：“不劳烦李中郎，我带她回去就好。”
李嶷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明显对他这位殿下的力气产生了怀疑：“无妨。您在前头引路便成。”
裴襄：救命！
杨樗看了看裴襄，又看了看李嶷。
对不住了兄弟！
他立刻冲了出去。
可怜的裴襄被李嶷一路扛回了国子监。
到底是金吾卫中郎，李嶷的体能委实让人赞叹。裴襄算不上沉重，但身高摆在那里，也谈不上不轻盈。
李嶷扛着她，却像是扛着一片羽毛似的轻柔，从尚书府到国子监一路走去，他脸不红气不喘，遒劲的胳膊将裴襄紧紧箍住，步伐稳健，直接走进了国子监裴襄的宿舍，将她放到了榻上。
屁股终于接触到榻，裴襄心里竟是一股劫后余生的窃喜，她一个翻身就想滚进榻里把自己藏起来。
但是李嶷却非常贴心地又一次抓住了她的脚踝，问一旁比石狮子还僵硬的杨樗：“可有跌打损伤的药酒？”
杨樗点了点头，立刻黄鼠狼似的蹿回了自己的寝室给裴襄找药去了。于是裴襄的房间里便只留下了二人。
气氛越发诡异了起来。
诗社的几个同好此刻都去稷下学宫了，杨樗这个没良心的又脚底抹油得这么快，徒留她一人面对李嶷。她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白得如埋了三天刚从土里刨出来，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今夜有劳李中郎，不敢再继续打扰了，李中郎赶快回去歇息吧……”
李嶷坐在她榻边，一脸的严肃。
裴襄今日所言，他自然是信一半，存疑一半。直觉让他感受到裴襄的身上隐藏着一个秘密，但是他一时半会儿挖掘不出来。
于是他决定徐徐图之。
他叮嘱：“以后若有事找我，不必爬墙，危险。”
裴襄点头如捣蒜。
气氛又凝滞下来。
裴襄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李嶷似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两个人僵持不下。好容易熬到杨樗回来，裴襄就跟见了救命恩人似的感激涕零：“您来了殿下！”
杨樗拿着一瓶药酒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的情况，只觉得进退两难。
裴襄就差哭了：“殿下，麻烦您了，快把药给我吧！”
杨樗挪进了屋子，把药酒递给了裴襄。
“想来这是宫中御用的吧！多谢您了！”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李嶷，“李中郎放心，有殿下在，我不会有事的。李中郎事务繁忙，还是早点归家吧！”
杨樗很想说，那药酒是他从国子监医务室里随手拿的普通药酒，并非御制，但瞧见裴襄如此作态，他立刻明白了过来，赶紧顺着她的话把李嶷往外头推：“是啊，李中郎是金吾中郎，还要巡卫神都治安，这里交给我便是了。”
到底是齐王樗，他的话确实比裴襄的话管用一些。李嶷迟疑着起身。
好容易把人送到外头，杨樗笑着把门一关，转身便泄气了似的靠在门板上大喘气：“什么情况啊你！”
裴襄掩面，从他手里拿过药酒，又说：“今日作战失败，你赶快去稷下学宫通知下他们。”
杨樗看着她垂下来的两只脚：“你真的没事吧？”
裴襄：“我脚是没啥事，但刚才李嶷要是再待下去，我这个人就要有事了！”
那可是金吾中郎！
裴襄可以感受到对方对她的关心远超过一般男性友人之间。譬如杨樗，他就不可能做成李嶷这样。
若是李嶷发现她是女子的话……她无法确认，之前那些，是不是李嶷的试探？
冷静下来之后，裴襄觉得，小心使得万年船。
杨樗眯起了眼睛，露出一个诡异表情。裴襄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赶快去稷下学宫报信。
李嶷被杨樗赶出了房门，怔愣了一瞬。
窗纸上映着裴襄和杨樗两人的身影，他们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嶷想到裴襄刚才反常的行为。他哪里看不出来她是在赶他走？
她似乎对他很是畏惧。送个礼物都要走飞檐，也不敢接受他的好意。是怕自己的断袖之情会对他产生困扰么？
而裴襄此刻，一边用药酒揉着自己的脚踝，一边脑海里又浮现出了方才他抱着她的模样。
她从小身高就比一般女孩子高，十一二岁的时候便超过了她的舅舅，河东好些男子都没她个子高。舅舅便总是拉着她的手感慨：“你这个身高嫁不出去了！”
她娘亲的个子也很高，阿耶的个子更是顶天立地，她根本没啥娇小的余地，只能摸着鼻子：“我才不要嫁人！”
舅舅皱起了鼻子：“女孩子怎能不嫁人呢？你阿娘都嫁人了！”
裴襄说：“我可是要当大理寺卿的人！我嫁了人，就当不了大理寺卿了！”
裴襄自幼就很清醒，对她这样的身份而言，爱情和梦想是不能并存的。
她选梦想。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开阳之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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