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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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今年的冬季杯县内预选第一场比赛越来越近，届时山王工业篮球队将会以全一年级阵容参加县预选。这是堂本五郎一直以来的战术方针，从前一年冬季便开始为来年夏天的比赛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在超负荷的队训以及私下的加训中存活下来，一之仓聪终于在升格试中为自己争得余下的唯一空位，如愿以偿成为了这年山王的首发新人之一。
从入学起他就想过无数次，如果自己穿上一件带背号的队服会是什么心情，他以为喜悦与兴奋会填满整个胸腔，好像下一秒就会飞起来一般。实际上从堂本手中接过装着新队服的塑料包装袋时，他的手颤抖得好比在一场比分持平的比赛中，他站在罚球线上，而比赛会在三秒钟后结束。
这天晚上，他穿上了队服站在镜子前静静地看了自己很长时间，难以形容的陌生感淹没了他。一之仓不禁在想是不是只有自己会这样紧张，为什么所有人的路看起来都比他的要好走一些。
咚咚，洗手间的门被敲响。
“你在里面待很久了，”堂姐的声音软绵绵，听不出一点催促的意思，但手上的动作倒是很果断，“那我开门了哦。”
一之仓稍有些窘迫地抱起堆在架子上的衣服，心想着既然要开门就不用多嘴再问了嘛，然后快步侧着身子溜出洗手间，推拉门留出的空隙狭窄，两个人的肩膀难免要碰到。
“聪聪穿新队服很帅嘛。”刚走出两步他又听到堂姐在说。
低头赢了一声，一之仓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一边迅速反手关上门，一边将脸埋进衣服里呜咽着哭出声。
时间一日日过去，冷空气迈着缓慢步伐来到能代市上空，迟迟未能痛快落下的秋雨压得人心头发痒。
整个十月的赛程安排得非常紧凑，堂本将深津选进秋体名单时，他很自然地接受了，毕竟足够的信任意味着足够的自由度，这让他在球队里的生活变得更容易，同时也要求他拥有顾及两头的实力和精力。
不过一边是秋体合宿，一边是冬季杯县预选，像两块巨石压在他的肩头，深津几乎找不出任何空闲时间喘口气，因此平日里无趣的课堂竟意外成了难得的放松。
尤其是观察邻座女同学的日常，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自打三重子从静冈回来后，深津还没有找出多余的空闲和她多说几句话。下课铃响起时，要么是他急着赶去体育馆，要么就是她趴下闭上了眼睛，总是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她睡觉时连眼镜都会忘记摘下来，若是不巧被吵醒了，抬起头便会看到鼻梁上被压出的红印。她偶尔也会枕着手臂睡着，脸颊压在了那串念珠上，深津总觉得女生的痛觉大概和她的语速一样迟缓，不然怎么会在侧脸上那一串圆形的印记，竟然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哟。
今日大约是察觉到了视线，课间休息时间结束听到上课铃的时候，三重子直起身扶正了眼睛就望向了旁边的人，虽然眼神还处在短暂的睡眠之中，因而深津一时间没看出聚焦的点是在自己身上。
“深津同学，这节课是国文课吗？”她拖长了每个字的音，像在念经驱赶脑海中的睡意似的。
自己名字的第一个音节被她念得仿佛只剩下了轻飘飘的气音，而深津的目光仍然被那红印吸引着，他顺手从书桌旁的包里帮她拿出了课本放在桌上，接着说道：“国文课是上一节哟，现在是数学课。”
呆愣愣地点了一下头，三重子双手轻轻握拳蹭了蹭脸颊，手腕上的念珠同时向下滑了一些。
而那念珠缠了三圈，她的脸上便是三排红印，难掩的笑意出现在深津的嘴角，他抬手托腮挡住了下半张脸，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看向了讲台。
心不在焉地度过了最后一节课，河田刚招呼着深津赶紧去训练，三重子抬眼望着他，慢悠悠问道：“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低着头的深津与经过了数学课洗礼已经清醒了的三重子目光相接，她浅色的瞳孔果然还是一如既往能看透人一般。
轻轻哼了一声，深津嘴上说着冒犯了，然后伸手触碰上她的侧脸，说话时他的食指指节温柔地摩挲了两下：“这里是念珠的痕迹哟，三重子同学。”
她来不及感受窜上耳尖的热气，深津已经缩回了手，和站在后门的河田两人一起对着她挥了挥手道再见。
不过日后深津还是常常提醒自己，千万不要误将西宫三重子那层迷茫的伪装当作是她迟钝的证明，被戳穿太多次的话观察就没意思了。
常理如此，人只有在缺少什么时才会渴求什么，过去十六年三重子从来都没有觉得睡觉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毕竟每日早起打坐的习惯让她从没有赖床的机会。
不过，当她宛如天神降临作为编外人员填补上三叶车队的工程师空缺的那一刻，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自己的生活一定会出现很多措手不及的情况的准备，只是没料到牺牲的会是睡眠时间。
车队里的黄毛前辈每日都会将新的测试数据传真给她，但是有时能早一些，有时却会迟很久。若是拖到晚上九点钟之后，为了方便新一日的赛车调整，她总要是要熬夜的。因为不上课的话倒还好，她可以随时等在传真机和电话旁边，然而在学校里就没有这么方便了。
上高中前，妈妈送给她一个寻呼机，是想随时能联系到她。可先不说山王严苛的校规并不允许学生携带任何通讯工具，其次这是在平成时代初期，想要立刻找到电话给对方回过去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总有人说那时人们的分别如同永别。
可其实就算是天天坐在同一间教室里，三重子也会觉得和身边的人越来越远，她渐渐分不出精力去感受身边的一切。如果不是堂弟的那身新队服，她恐怕早已忘记了已经快是秋体和县预选的日子。
连新换上的秋季校服都没能提醒她时间的流逝——只知道每日起床时要多加一件针织马甲在西装外套里，而秋风吹过裙摆时长筒袜遮盖不住的大腿会起一层鸡皮疙瘩。
只是这一刻指节的触碰似乎还留在侧脸，三重子看着男生从教室离开的背影，不自觉地三两步跟上前去。
她在体育馆门外的“闲人免进”的警示牌前停住脚步，最后还是没有那群和踮着脚探头探脑的同学们一样卖弄旺盛的好奇心，听着他们说深津是今年新生第一人，随即转过身手指拨动着念珠，在脑海中念起：“如是便好。”
而她也慢慢地体会到，层层叠叠的数据与设计图不是在试图改变她的日常，而是一次又一次击碎了她曾经以为人都是向死而生的执念——满口佛经如何，为人淡泊如何，凡人总要学会在乎现世的，无论是在乎人还是在乎物。
作者有话说第28章 二十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