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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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一声惊雷，划破天空的亮光照亮了房间里的人影，牧绅一紧皱眉头，犹疑着开口：“哥？”
穿着套头卫衣的牧智司前额发湿漉漉的，他蹲在抽屉旁边，手里拿着存单和印章，听见了弟弟的声音之后，他的动作僵了几秒，接着站直身子，双手合十低下头说道：“拜托，别告诉爸妈，借我应急。”
“他们今天都在家，”牧绅一后退半步看了眼房门外，算是冷静地带上了房门，一边在衣柜里翻毛巾一边说，“可是存单里没有多少钱。”
“没关系，足够我救急，”牧智司擦着头发轻叹一口气，“等这个星期的比赛结束拿到奖金就能还给你。”
“没有找到新的工程师，西宫同学呢？”牧绅一记得哥哥之前特地去了秋田，回来的路上还一个人硬生生开了十个小时。
“没戏，”牧智司缓缓摇着头，向后躺倒在弟弟的床上，“完全没戏啊，她连我开什么条件都不听，只回答一个‘不’字，一点不松口。”
“哥你记得外公房里挂着的那幅字吗，”牧绅一顿了顿，“就是小时候我把篮球扔进二楼差点砸坏的……”
“记得，怎么了吗？”牧智司侧过身看向他。
“听说那是西宫同学的祖母写的，”牧绅一拉开椅子坐下，“所以她应该很难进车队吧。”
毕竟那样的家庭，他本想加上这几个字，之后还是决定不必说得那么明显了，毕竟哥哥的表情已经越发糟糕了。
只见牧智司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上，支支吾吾地讲着：“我觉得她肯定是对赛车感兴趣的啊，我出发前还特地帮我换了胎……”说着说着他又坐起身，“你懂吗，那种眼神骗不了人，和你上小学时第一次打篮球的眼神一模一样。”
玄关长廊的灯光微弱，纤细的手指捏着一张发皱的名片，普通的白卡纸边沿蹭上了些机油，背面的字迹潦草——第一行是日期、第二行是赛道的地址、第三行是“期待你到来”。
三重子就这样心不在焉地将名片盘在手里，倚靠在边柜上，瞥了上面的座机好几眼。一切的起因是傍晚放学回来时叔叔说今天有人打电话来找她，对方称自己是牧智司，而一之仓亮太自然知道这个名字，因此并不完全信任这通来电，所以只当是个笑话似的说了出来。
在这种情势下，她也就不会多做解释，但心里却好像突然多了件事情，一种想法倏然划过了她的脑海，尽管消失得很快，还是给她留下了一些副作用，比如整个晚上她都在走神，吃饭时、学习时、洗澡时，连睡前打坐时都在走神。
也许那会是一个名为未来的选择，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未来”的模样。睡意渐渐浮现上来，三重子最终放弃了回电，转身回了房间，随手丢在桌上的名片便被她夹在实践课报告里带去了学校。
意识到那些副作用存在的，还有除了训练上课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和堂姐在一起的一之仓聪。
虽然三重子成日里都是一副魂不附体的茫然表情，可一之仓知道她其实一直都很清醒，这样子不过是拿来应付没有什么意义的社交活动罢了。然而，这两天的三重子确实是心思飘忽，经常游离在所有话题之外，一之仓也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他还看到堂姐在座机旁边站了十几分钟，刚想去隔壁问问的时候，房间里就熄了灯。
今天上学一路上她都很沉默，时不时看过来眨眨眼，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一之仓忍不住问是不是有什么事，奈何三重子摇摇头，立马又钻回她的小空间里。
这让几乎没什么好奇心的一之仓心里也像是被羽毛轻柔地挠来挠去一般，难得要被逼疯了。早训差些失手误了两次传球，被前辈吼了两声，带球的深津经过他身边，低声提醒说：“放轻松哟。”
自认做错了事情的一之仓只好低下头默默叹气，然后追上。
实际上深津过去并未觉得三重子和一之仓这对姐弟关系有多亲密，但是就最近的观察，他不得不承认他们的确是一心同体，不然怎么能一个人灵肉分家的同时另一个人也魂不守舍呢，这对没有任何兄弟姐妹的深津来说还挺新鲜的。
不知道他们平时在家吃饭的时候是不是很热闹，大约不会像他和父母那样，三个人安静地坐下，桌上只有碗筷相碰的轻微声响，呼吸声重一点都会很明显。母亲不会谈论同邻居相处的事情，父亲也不会像那些翻开一份报纸装模作样的男人一样，他们仿佛是万般虔诚地面对着食物，一切与进食无关的动作与话题都是亵渎。
这当然没什么问题，深津只是偶尔会好奇那种热闹，那和宿舍楼食堂的吵闹应该很不一样。包括一之仓有时会用一句“她从小就这样的”来解释三重子一些看似和旁人不同的小习惯，这也让深津很好奇，如果人在记忆的开始便和另一个人的生活始终重合，他们会不会共享的是同一份生活呢。
真可惜，自己的记忆里总是一个人。
哪怕是在秋日里，一整个下午泡在实践教室里还是很容易闷得人头昏眼花，三重子拉开工装外套的拉链，拿起实践报告扇了扇风，一张纸片缓缓滑落地，飘在河田的脚边。
“三叶精工车手牧智司？”河田雅史念着正面的内容。
原本还神游着的三重子突然转过头，她朝河田伸出手：“是我的。”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河田把名片递过去，接着弯腰看了看他们正在翻新的这台车的发动机上印的标志，“啊，在这里。”
“三叶的汽车线停产好几年了，”三重子随手把东西又塞进了上衣口袋，“否则翻新这台车也就没什么难度了。”
“不过只是翻新的话，为什么还要调整在公路提速的效率哟？”深津把实践报告里的另一张演草纸抽出来，“这应该超纲了哟？”
三重子垂眼一愣，扭头拿起扳手俯下身，极为少见地在回话时避开了旁人的眼神：“那不是这辆车的。”
然后在实践课接下来的时间里，三重子几乎没有再跟上任何一个话题的讨论，她在扮演那个茫然的自己。
真是奇怪，邻座的女生竟也会有放不下的事了，深津以为工业祭时见到的已经是距离最真实的三重子最近的她了，如今发现自己看到的原来还只是很表面的她。
当那张名片因为疏忽再次掉落下来时，深津捡起并翻过去看到了背面的字——“期待你到来”，看来这是份邀约，所以是这个叫牧智司的人写下的哟。他抬头看向慢悠悠走在前面不远处的三重子，没有立刻叫住她。
回教室前三重子先去洗手间换了工装服，深津走过她的课桌，她背包里露出一半封面的那本汽车杂志总算是为他解答了一部分疑惑，而他也开始在意，因为那上面的银色跑车和他先前在路口偶遇的那一辆一模一样。
“又掉了哟。”
抱着换下的衣服刚一回来，三重子见到深津将名片在桌上放下，眼神又飘忽了一瞬，胡乱将它放进课本和作业扔进背包里。
“谢谢。”她跨上包就要向外走，刚走出两步又停住，“明天的班会课，深津同学你能帮我去佐田老师办公室拿一下修学旅行的家长通知书吗？”
“可以哟，我能问问是为什么吗？”深津点点头。
她又垂眼没说话，顿了几秒钟，她开口：“我可能会请几天假，那我先走了。”
“三重子。”走到后门边，她身后传来了深津的声音。
侧过身看过去，三重子应道：“怎么了？”
“没什么哟，只是你的背包没有拉好。”深津指了指敞开着的包。
莫名的情绪在深津心里升腾起，尤其是隔天早晨河田在训练时问为什么三重子没来上学，听见一之仓回答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亲近人才有的嗔怪之意的时候——
“她连夜去静冈*了，都没有告诉我要做什么。”
真是讨厌哟，无论是姐弟，还是赛车。
*名片背后写的是富士赛道，在静冈县富士山山麓。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二十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