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章》洛惜

1、后记 折扇 风波

　　后记.折扇.风波
　　我在小楼里长到七岁，还对我的母亲一无所知。
　　我的名字叫成楚夷。
　　三岁时，我哭着问爹爹：“娘亲在哪里？为什么她不跟我们在一起？她是不是不喜欢楚夷？”
　　父亲的眼神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忧伤，这让我忘了哭泣，因为我从不惹父亲生气。我开始后悔，我不要他伤心。我想低头出去，可是父亲把我抱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你母亲非常爱你，只是因为很不寻常的原因，她不能够见你。等到有一天，你长大了，可以像那株花一样高了……你母亲许就回来了。”
　　那是一株生长的很俗艳的牡丹。父亲不允许旁人料理。他常常一个人，在他难得的空闲的晚上，静静呆在那花旁边，一言不发，沉默良久。
　　风哥哥告诉我，那是元师叔亲手栽下，嘱父亲照管的花。
　　戚叔叔告诉我，元师叔是他平生见过第一人，空前绝后，风华绝代，荣泽绝世。
　　罗白乃告诉我，元师叔就是他对完美与优雅的全部想象。
　　陈师兄告诉我，元师叔是唯一能让父亲快乐，并让他毫无顾忌的大笑，甚至开玩笑，甚至怒骂嬉笑的人。
　　叔公告诉我，元师叔是他最得意的子侄，可惜她的性格太刚太烈……
　　元师叔是我父亲幼时的玩伴，成年后的知己，公事上的助手，私下里的朋友。父亲只说我们这些孩子都喜欢叫她元师叔，所以我也称呼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为元师叔。很多年后我才知道，她是父亲今生最爱的女子，而且，她是我的母亲。

　　父亲有一把折扇，很平常，没有任何玄机的折扇。他却把它带在身上，七岁的我很好奇的要来看时，父亲却不给我，只说要我不要淘气。
　　我就趁他跟雷伯伯唐姑姑还有师叔师母们商议事情时拿走这把折扇。
　　好奇的打开——
　　几笔疏淡的墨痕，看似随意，却勾勒出花中最俗也最雅，最素也最艳，最清也最贵的花——姚黄、魏紫。还有题诗：任是无情也动人，一寸还成千万缕。是瘦金体，父亲不要我练的书法。
　　这时，头顶有些风，原来是几只蝴蝶，我一时兴起，便用折扇去扑蝶。
　　那蝴蝶竟象跟我捉迷藏，上下翻飞，我也来了兴致，一定要捕住它。
　　就在那时，我用力过猛，将折扇扑在假山石上时，“赤”一声，折扇破了几个裂纹，我呆了，可怎么好？
　　耳听得辘轳声临近，我不敢抬头看父亲。
　　只见他把折扇捡起，目光痴痴的停留在字画上，片刻。才扭转轮椅，看住我。
　　“对不起，
　　“我不该贪玩
　　“我不该惹你生气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是父亲只是用一种异样的仿佛是看别人的眼神来看我，良久，他叹了口气“你太顽皮了，去吧……”
　　我被二师母领走了。
　　后来，听说他看着我的背影喃喃说了句：“跟她母亲越来越像……”

　　很多年后，我知道了
　　这把折扇是我母亲亲手所制，用的是居楚山的竹骨，竟草轩的纸。
　　她做这把折扇时，我已经在她腹中。而她的生命也因为咒语的实现而迅速的流失。她离开了父亲，自己居住在居楚山，这里曾有他们最初的回忆，这里也将见证她最终的远行。
　　她在春天的晚上生下我，那是漫天星星的春宵，而她支撑自己枯槁的身体把她与我画在了纸扇上，那花就是我与她。这是只有她跟父亲才懂的书画。然后她把我交给了玉萧使者，还没有等我记住她的样子她就匆匆的走了……
　　玉萧使者花了六个月的时间才将我安全的送达神侯府，当时他的样子已不像个人了。风哥哥说父亲看到折扇时异常的失措，那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失措——他竟一把拉住使者的衣襟，失声问道：“她还活着？”
　　在得到确切的回答后，他的人仿佛忽然被掏空了一样。再听不见使者的话。
　　使者不放心将我交给他。是以在小楼呆了一年。

　　父亲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亲自拆了小楼的机关。我小时侯一直以为他是怕我受伤，几乎所有人都这样以为。但是，在我真正长大以后，雪告诉我，父亲是在拆自己的生命，因为他的快乐死了，他的生命的乐趣也消失了。之所以活着，缘于母亲将我交给了他，母亲用这种方式阻止了他的死亡。
　　我的名字是他们一起取的——居楚山的夷光，江南的风景，他们最初与最后的爱。
　　父亲从不告诉我母亲的事，也没有人说起我的母亲。我一天天的长大，周围所有的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满怜惜和赞叹。但我一直发疯的想问父亲，我的母亲究竟是谁，她为什么离开我？
　　父亲说过，永远不要太在意任何人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