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神大人不好哄》洗慵

11、011

　　山道上，有一人徒步而下。

　　满听放慢了车速，问道：“您是要下山吗？”

　　这人看着眼前的红色小皮卡，试探道：“小满老师？”

　　满听略一思索便也知道了他的身份，“您是熊师傅？”

　　“哎哎，对对对，我是学堂的厨子，我叫熊出。”

　　熊出今天要下山，去学习怎么做鸡蛋饼。

　　“下山的话，我带上您？”
　　满听昨天上山的时候，不熟悉路况，又耽于美景，把车速控制在二十左右，用了一个小时，算下来这山道至少二十公里左右。
　　“您走下去要挺久的。”

　　熊出摆摆手，“有小路，下山的脚程也快。”
　　他自然不会规规矩矩按照山道走，妖自有妖的办法。
　　山道，自古以来都是留给人类的。

　　满听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停好车，拉了手刹，解开安全带，越过副驾驶开了门。
　　“您上来吧！”

　　熊出不好再拒绝，利索地上了车。
　　他本来就健谈，跟孩子们相处久了，爱笑又随和。
　　“孩子们昨天晚上就跟我说，以后要给你做上饭，添好碗筷。”

　　满听微弯了嘴角，“孩子们被教的很好。”

　　“那当然，我们小时候可没学堂这般待遇。”
　　妖神大人亲自教课，千百年来头一遭。

　　妖族自古在四海八荒就各种被误解，口碑并不好，也从未同心。直到妖神度西的出现，坐镇度西岭，自成神迹，妖族才有人引导着开始走正道，也终于摆脱了“族出宵小”的称谓。
　　妖神度西，就是妖族的信仰。

　　自从开始了“建国后不许成精”的时代，许多妖怪再也没有了在人间光鲜亮丽游刃有余的生活，一度乱了阵脚，不能适应，只能回来求得妖神度西的庇佑，隐于度西岭。
　　那时，香城的繁华已不再，妖神大人不仅被妖怪们断了供奉，还要反过来供养他们。
　　妖的寿命长，在人间挥霍享受时只觉时间飞逝。隐于度西岭后，却只觉度日如年。
　　慢慢地，度西岭的妖各自下山，去找新的出路。

　　只是，文明社会不许打打杀杀，妖在如今的正道人间并不习惯，各种束手束脚，路更是坎坷多难。
　　好些正统妖族，甚至还不如散落在外的半妖们混得好。
　　如今，妖神大人决定让人类来教课，也是为了这一代的小妖怪能适应这个新社会，找些出路。

　　熊出这才想到眼前的人类小姑娘，也不过才二十出头。
　　往常下山听香城公园里的大爷大妈们聊天，不都说现在的小地方留不住年轻人么？
　　他挺直了脊背，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小满老师，住在山上还习惯吗？怎么今日就要下山了？”

　　若是她不打算留下，小妖怪们怕是要伤心一阵子了。
　　他听说现在香城的那些好的用人单位都留不住大学生。

　　察觉了熊出话里的小心翼翼，满听解释道：“我想跟着校长习字，下山去买些笔墨纸砚。”

　　“那就好那就好！”熊出松了一口气，“我就是听说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热闹，喜欢大城市，不太愿意留在山里。”

　　满听并未回答。
　　她在这里，也只是为了完成两年的实习任务，拿到实习证明，顺利毕业。
　　不会一直留下来。

　　钟声响起。
　　车拐了一个弯，正好对着敲钟人所在的那座山头。
　　巨大的铜钟对面是一座庙宇一样的建筑，树木掩映之中，看不太真切。

　　满听转移了话题。
　　“那是什么庙？庙里的钟声现在用做学堂的钟声了？”

　　“度西神庙。”
　　熊出的声音严肃了很多。
　　“度西岭之所以叫度西岭，就是因为诞生了、供奉着妖神度西，算下来已经供奉了两千多年了。香城，原本的意思是香火之城。”

　　满听侧目。
　　保留了两千多年前的庙宇，本身就是个奇迹。

　　熊出将双手交叠在胸前，“如今，只有有缘人才能看见它。妖神度西可以实现这些人的任何愿望。”

　　满听尊重这种信仰，认真应道：“好，我记下了。”

　　“你要是去的话，会遇见那个敲钟的木老头儿。”熊出恢复了轻快的语气，“他那人社恐，话少，不理你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满听又笑着应了。

　　熟悉了路况，满听加快了车速。车很快到了山脚，停在路边。

　　“就是这里，我就在这儿下车就行。”
　　熊出打开车门跳下车，大声朝着路边的一个门面里面喊道：“老龟！来客人了。”

　　里面传出了一句笑骂，“给自己脸上贴什么金，你算哪门子客人。”

　　满听歪着头看了看招牌——归氏面馆。
　　刚好是昨天中午她选的那家。

　　归肃出来看见门口的红色小皮卡，笑道：“呦！还真是来客人了。”

　　出于礼貌，满听也下了车。

　　“这是小满老师！这是老龟！”熊出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昨天你们已经见过了吧？”

　　归肃笑眯眯道：“原来是小满老师。”

　　“您好，归老先生，又见面了！”

　　“你们小孩儿不是喜欢收快递？山上收不到快递，有什么想买的，直接寄到这儿就行。”
　　在熊出这个三百多岁的熊妖眼里，满听也就是个半大的人类小孩儿。
　　“不用跟他客气，都是山上的。”

　　“谢谢！那以后就麻烦了！”满听今天下山原本也计划找个能寄存快递的地方，她又问许熊出，“熊师傅，您几点上去？”

　　熊出摆了摆手，“你忙你的！我这时间不确定，别老挂念着。上山的近道儿多的是，我都走习惯了。”

　　待满听走了，归肃才嫌弃道：“你怎么又下来了？又想去哪凑热闹，都跟你说了少听那些上了年纪的人类的八卦，没好处。”

　　熊出很不服气。
　　“谁说没好处的？我今儿跟小满老师聊的那些，都是跟他们学来的。我……”
　　他止住了自己的论证，“先不说这个！你知道这香城，谁做鸡蛋饼好吃吗？”

　　“鸡蛋饼？”

　　熊出面色严肃了起来，凑近了归肃，小声道：“昨晚，戌时二刻左右。妖神大人来找我，说想吃鸡蛋饼。要求稍厚，松软，我做了他说不对，让我自己加了个餐。”

　　“你不是号称度西岭第一厨子吗？不是看不起我这个做汤面的吗？怎么连个鸡蛋饼都做不好？”归肃恨铁不成钢，“妖神大人要你何用！你就不该天天听人讲八卦！你……”

　　“好好好！我不该！我改！我改还不行？”熊出实在是怕他唠叨起来没完，只能口头认降，“你先跟我说，谁做的好吃！我立刻、马上就去学！”

　　“哼！妖在年轻的时候，就该多听老妖言。等我关了门，跟你一道儿去。妖神大人难得有口腹之欲。”

　　“是！妖神大人好像突然就鲜活起来了。”

　　——

　　香城不大，满听开车慢悠悠逛着，很快便买齐了自己想买的东西。

　　看到路边有几家售卖自行车的店集中在一起，满听突然就很想买辆自行车。
　　山上风景好，不能爬石阶走近道儿，她可以骑自行车到处走走转转。

　　她突然觉得，签了这份支教协议，并不亏。
　　自己紧绷了二十多年，到这里后，好像彻底放松下来。

　　几家自行车的店主正聚在一起打牌。

　　“小姑娘，要买自行车？”
　　有个穿着时髦的大姐眼尖，余光瞧见她，高声招呼了一句。
　　说着她便扔出手里最后一组顺子，一拍大腿笑道：“赢啦！”

　　大姐这才抬头看向了满听，“哎呦！咱香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标志的小姑娘？”

　　另外几个店主来不及可惜输牌，也都抬头或转身看了过去。
　　确实没见过这么标志的姑娘。

　　大姐已经三步两步走了过来，“小姑娘，我这有辆红色的，好看得很，跟你那红色小皮卡也配得很。车身是碳纤维一体成型的，又轻便又好骑，后座能带人，前篮能放菜！上的了山，下的了水……”

　　另外几家店主善意地哄笑起来，“给人家小姑娘打个折！”

　　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确实亮眼，价格也合理，满听很是痛快地付了款。

　　钱刚付出去，满听的电话就响了，是一个陌生来电。
　　她点了接听，放在了左耳边，“喂！您好，哪位？”

　　“小满，是我。你先别着急挂断电话。”

　　满听觉得后腰有些疼。

　　“你是不是忘了，今年是第十二年，陈贵就要出来了。”

　　满听全身的血液霎时冰凉，右耳隐隐作痛，天地之间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了。

　　“若是他找上你，你觉得你还能过现在的日子吗？”
　　“若是他的前科记在你的档案上，你觉得你还能顺利毕业吗？”
　　“你觉得你还能当老师吗？”
　　“若是不想被他找到，就乖乖来找我。”
　　“若是以后想摆脱他，你只能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