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4】更参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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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通明的《尖峰财经周刊》编辑部，却是人影寥寥，一派萧瑟。古紫梦紧紧攥着背包带，一步步走在熟悉的格子间中，心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死死的，连喘口气都觉得是种奢望。
后面的会议室里有人出来，她回过头去，见是恨非身边的助理小元，赶紧叫住。
“紫梦？你可出现了！”平日里，小元是个爱说爱笑而且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儿的温和女孩，如今却尽力睁着双眼紧紧抓住她的手转身就要往常恨非办公室拉，紧张地生怕她跑了似的，“总编在和投资方开会，特意交代要是你来了就在他办公室等他。”
古紫梦反手拖住小元，劈头就问：“编辑部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小元顿住脚步，咬了咬下唇，叹了口气，“唉，上一期刚刚发行，投资方就打来电话要求紧急撤刊，总编为这还和投资方狠狠吵了一架，硬是顶着压力铺进了渠道。可谁知道……”
即使没有身临其境，古紫梦也能感觉到编辑部如今的步履维艰，一股气血直冲头顶，不觉间嗓子发甜，艰难追问，“投资方……会撤资吗？”
小元圆盘似的一张脸瞬间皱成了小包子，“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时候还八卦老板的私事是不是太不着调？她再次咬了咬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不过投资方代表是常总编的女朋友，这几天也没少跟着四处奔走，应该不会撤资吧。哎呀，紫梦，你别瞎操心这些了，快想想自己怎么办吧！各地的记者站都被通知休假了，什么时候能上班还很难说……”
“小元，”古紫梦紧握着小元的手打断了她，两人手心都是汗涔涔的滑腻，“谢谢你！麻烦你告诉总编，我会一直在他办公室等他，如果他需要我向投资方解释或者做些什么，请他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说完便转身朝走廊尽头的总编辑办公室走去，明明是一袭白衣的纤弱身影，却带着一身的刚强决绝之气。
这一等就等到深夜。古紫梦咬着手指在常恨非宽大的办公室中央不停地走来走去，走累了就坐下了歇一会，歇不了多久就站起来接着走，脑子里转过千百种想法，可无奈这方面的经验实在太少，怎么都理不出头绪，细窄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常恨非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焦躁的古紫梦。而她终于见到的，却是即使眼底略有青黑，下颌泛着胡茬，也仍然有种神闲意味的常恨非，乌黑瞳仁中的那份坦然让她的千言万语竟都不知哪里去了，生生愣在那里。
他手里拿着几个文件夹，略略看她一眼，随意指了指沙发，就像是平日里要给她布置工作一般。
可她哪里还坐得住，刚要开口，只见一个成熟干练中透着雍容妩媚的女子紧跟着快步走了进来，咬牙切齿间声音仍旧酥媚入耳，“常恨非，你就不能现实一点？！……”那美女一眼瞥见杵在办公室中央的古紫梦，迅速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哦？想必这位就是古紫梦古记者吧？幸会……”
“婉莹！”突然间，常恨非打断了她，“你先回去吧，我会考虑你们的提议，其他的事以后再说。”说着几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了门，送客的姿态很明显。
那女子走过去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忽然妩媚一笑，柔声细语，“好啊，那我等着你的答复。恨非，尽管这不是儿戏，我也会一直支持你。”
原来她就是恨非的女朋友、未婚妻，原来就是这样一个高贵美丽却也成熟干练的女人……
一阵香风飘过，办公室里只剩下常古二人，一时间都各怀心事，两厢无语。
还是常恨非率先打破沉默，“紫梦，停刊的事不全是因为那篇文章，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这一句话便让古紫梦回过神来，急忙说：“不不，我知道是我的不成熟和不敏感给周刊带来了难以估量的损失，如果……如果我的辞职，或者被开除，能让周刊复刊……”
“别说了，”常恨非摆了摆手，走到落地窗前，望向窗外，“我是总编辑，你的选题是我同意采写的，稿子也是我最终签字刊发的，如果有任何需要承担的责任的话，最应该承担的也只能是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深夜的CBD仍旧五彩斑斓，绚丽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面部线条刚硬，眉眼深刻。那种心动的眩晕感又来了，自以为已经暗淡退潮的感情再度泛滥澎湃，击打得她的心酸酸涨涨的，不禁望着他的侧影脱口而出，“我还是可以做些什么的……”事已至此，她究竟能做些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定要为他做点什么，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他孤立无援。
“你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吧！”常恨非转过身来，只看了她一眼便微微皱起了眉头。怎么瘦了这么多？一件式样简单的白色亚麻连衣裙套在身上，腰间空落落的，更显得原本就不丰韵的身子竟成了瘦弱单薄。“紫梦……”仿佛自己也觉得这一声低喃太不合时宜，他轻咳了几声，朗声续到，“今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不是我让你离开，只要你自己还想坚持，就不要听任何人说些什么。”
谁会说些什么？投资方么？那位雅莹小姐么？如果投资方要求我离开你却不同意，难道不会让事情变得更糟么？……古紫梦睁大双眼一脸的迷惑不解。
他也不再解释，坐回桌边，开始埋头翻阅厚厚的文件，“出去的时候，帮忙把外面的灯都关掉吧，我们已经停刊了就更应该节能减排。”说完，居然还抬头朝她眨了眨眼，看得她忍不住“扑哧”一笑，顿时感觉轻松了许多。
房门合上的霎那，古紫梦并不知道常恨非随即紧抿了唇角紧皱了眉头。婉莹要他“丢卒保车”，把所有的责任推在古紫梦身上并且开除她，要带他去向腾辉集团的现任总裁叶宇腾“赔罪”，还要“尖峰财经”公开向腾辉致歉……这些，他怎么会同意，又怎么能同意？！
可又怎么做才能不用同意？现在自己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几个跟风追踪腾辉新闻的媒体也被勒令停刊或者遭受问责，一时间几乎所有的媒体都对此噤声，而连续几天没完没了毫无意义的“配合调查”几乎让他崩溃。
到底还能坚持多久？一向运筹帷幄的他似乎也没了把握，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靠坐在宽大的座椅中挤揉着高耸的眉心。
古紫梦很快就见到了常恨非口中所说的“任何人”之一。大堂门口，妆容依旧精致的温婉莹推开车门，微笑着倚站在那里，柔声开口相询，“古小姐，不介意找个地方聊聊吧？”口气却像是早就笃定她不会拒绝。
裙楼的咖啡厅里，灯光并不算明亮，厅堂深处的卡座中，两个女人相对而坐。精致妩媚的那位，品了品手中的蓝山绣眉微挑，素雅清淡的那位则双手抱着热气腾腾的柚子茶微微出神。
“和恨非在美国读书的时候，他并不喜欢喝咖啡，经常是满世界的找上好的中国绿茶。”温婉莹的声音糯糯软软的，即使身为女人，也觉得一阵甜腻的舒畅，古紫梦不由得抬起眼帘看去，一双飞挑入鬓的丹凤眼，透着与生俱来的精明强悍。该来的，果然来了。
“可他也只是喜欢喝而已，却并不讲究如何喝。一遇到聚会，他就拿出珍藏的明前龙井，每个杯子里抓一点，灌上开水兴冲冲地招待大家。我们那些外国朋友经常是看着茶杯中飘散的茶叶直皱眉头，根本不知道怎么喝。几次下来，我只能用准备好的茶具冲泡好后端出厨房，帮他给朋友们倒茶。他发现了，并没有说什么，却也并不高兴，依旧是照着原来的方法冲茶喝。”温婉莹轻轻搅拌着蓝山，悠然回忆，那段青涩的时光像是一下子回到眼前。
“后来我发现，他这个人一直是很理想主义的，认定了什么便要坚持到底，即使不合时宜，即使并没有多少人赞同，就像他当初非要回国创办‘尖峰财经’。”温婉莹悠然叹了一口气，“这一年多来，我明里暗里拦下了不少稿子，上上下下疏通，总算是没出什么大事。可是没想到前几天刚去了趟欧洲，就出了事……”说着，慢慢端起那杯咖啡，轻啜一口，抬起眼来。最简单的白衫长褂，素净白皙的一张小脸，清澈的双眼，小巧嫣红的嘴唇，见她看过来还微微一笑。可惜啊，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的人间尤物，太不知天高地厚的结果到底会怎样？
“古小姐刚进周刊不久，可能还不太了解恨非。他是什么责任都要抗在自己肩上的那种男人，但凡牵涉到他的事，无论大小他都一定会一管到底。按说这样有责任感也没什么不好，可你也知道，如今国内这样的情况，很多责任，并不是说扛就扛得住的。古小姐觉得呢？”最后一句，话音轻轻一挑，眼波流转间朝她斜睨过来。
深夜的商务区咖啡厅并没有什么人，播放着似有似无的法国香颂，冷气却开得强势十足，古紫梦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只觉得又冷又饿，正处于脱力的边缘。可脑子毕竟还是清醒的，柚子茶也温度适宜，暂时提供给她镇定下来的能量。
“婉莹小姐，和您相比，我确实并不太了解恨非，”她勇敢地看向温婉莹，清澈的眼中闪动着灵动的星光，声音不大，透着坚毅，“可是，我一向认为‘理想主义’并不会妨碍一个人或一家企业成功。很多世界最顶尖公司的创业史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理想主义，在同一领域的创业者们蜂拥而入时，存活下来并做大做强的一定是理想主义者。”温婉莹耸耸肩，不置可否。
“他喜欢喝茶，喜欢和人分享品茶的乐趣，这和用什么茶具、用什么水冲泡、如何冲泡没有太多关系，他享受的是喝茶和分享过程中的愉悦。当然，您帮他冲泡也是为了让他的这份愉悦更加酣畅淋漓，至于他是否接受则是另一个问题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婉莹小姐投资‘尖峰财经’的事，最初的时候恐怕是瞒着恨非的吧？”
温婉莹略一怔愣，转而一笑，“不错。”
“如果我的理解正确，他的初衷是要做一本犀利睿智的周刊，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物欲社会中卓尔不群。相比之下，或许做大和做强反而并不是他所关心的，也并非他真正的理想。”温婉莹的笑容渐渐有些僵硬，柔媚地靠向沙发扶手，给自己找到一个支点。果然是个有点头脑手段的小丫头……
“至于他能不能扛得起他应该又打算扛得起的责任——我想，您是在提醒我，周刊因为我的文章而遭到停刊，我应该第一时间就引咎辞职而不是仍然恬着脸招摇过市吧？”柚子茶已然冰凉，她也像被吸干了内力的武士，全屏意念提着一口气强撑着。“如果恨非他亲口要我离开，我绝不会多留一分钟，毕竟他才是我的老板。在此期间，如果投资方有什么需要，只要对周刊有利恨非也同意，紫梦定然不会有半点托辞。”温婉莹幽幽地看着她，精致妩媚的面容上不辨喜怒。
提在心口的气息一点点散去，虚弱一点点蔓延，古紫梦费力地抓过背包，起身告辞，“很晚了，谢谢您的柚子茶，晚安！”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14】更参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