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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纸裘 ...

  •    “颜公子您请记牢,生宣吃墨,遇水则晕染,时用于山水画与大写意,或用于行草书。”

      “半生熟宣纸吸墨性次之,常用于楷书,熟宣纸质细腻不吸墨,笔触圆润,适于小楷与篆书。”

      “多谢柴公公指点,在下顿如醍醐灌顶,《快雪时晴帖》乃草书,故而需用生宣。”

      原以为端王殿下故意刁难,竟是自己孤陋寡闻。

      她谢过柴玉点拨,心悦诚服下去领罚。

      苦大仇深的挨完一顿板子后,她又强忍着疼,来到端王的藏书阁中。

      她借阅了所有关乎笔墨纸砚的书籍,回屋聚精会神,研习笔墨纸砚的常识。

      日薄西山之时,端王要去演武堂学习骑射和武功。

      因着端王骑射技艺精湛,她免去一顿皮肉之苦,恨不得变成透明人,缩在角落喘息片刻。

      “颜公子,还愣着作甚?今日轮到你陪殿下练武!”

      柴玉看着颜公子像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顿起怜悯之心。这孩子今日着实累坏了。

      “颜公子,殿下今日练习蒙眼骑射和近身防御,您请蒙眼…记得注意安全。”

      柴玉终是不忍的提醒道。

      见柴玉神色凝重,欲言又止,颜臻心中暗道不妙。

      刚想继续追问,眼前就被柴玉蒙上一层密不透光的黑布。

      “既是殿下蒙眼骑射,为何在下也要蒙眼?”

      “你头顶上的苹果是靶子,你蒙起眼来,就不害怕了。”

      “……”

      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由远及近,颜臻心如擂鼓,她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侧耳倾听。

      此刻仿佛于无声处听惊雷,惊心动魄。

      咻的一声凄厉箭啸破空袭来,竟是朝着她的面门而来。

      她下意识偏了偏身闪避,可还未来得及回身,又是一道箭啸擦过耳畔。

      紧随其后,第三道箭擦破她的肩膀。

      嘶一声裂帛之声,她身上穿着的纸裘被利箭划破。

      “躲什么?扫兴!”

      带着戾气的声音传入耳内。

      “微臣万死,殿下恕罪。”

      鼻息间萦绕刺鼻血腥,颜臻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曲膝跪地请罪。

      眼前黑布被柴玉解开,她看见端王居高临下,端坐在马背上,眸光森寒睥睨着她。

      咧咧寒风呼啸,却不如冷面阎王周身戾气阴寒,颜臻只觉如坠寒冰地狱。

      “你来与本王舞剑对弈。”

      秦胤纵身跃下马背,飞身跃上演武台。

      端王步步杀机,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深吸一口气,颜臻到兵器架上选了一柄轻巧玲珑的软剑,跃上台前。

      她跟着阿兄习武多年,莫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灵活操控刀枪剑戟,却不在话下。

      面对端王招招致命的凌厉攻势,颜臻游刃有余,见招拆招,渐渐趋于上风。

      可台下那些人的脸色,怎么像见鬼似的,柴玉甚至还朝着她不住使眼色。

      这是何意?

      就在她分神之际,刚才被箭矢划破的右肩。

      又是一阵钻心剧痛,她被端王一脚踹飞在地。

      劲风拂过,丝丝缕缕灰黑色絮状物,从破烂的鹤氅里飞出,在空中打着旋儿扬的漫天飞舞。

      “咦?这棉絮怎么灰扑扑的?不对,莫不是芦花?”

      柴玉在入宫当太监之前,也是穷苦人家出身,自是对这些寻常百姓家常用的东西,再熟悉不过。

      他眼尖的又发现,颜公子身上那件淡松烟色鹤氅的破口处,竟有数层叠加在一块的褶痕。

      “竟然是纸裘…”

      柴玉难以置信的揉着眼睛,瞧着堂堂柱国大将军的庶长子身上,竟穿着纸裘卢花絮。简直难以置信。

      “微臣贫贱,实是囊中羞涩,身上这纸裘芦花絮污了殿下尊眼,殿下恕罪。”

      颜臻故作尴尬的解释道。

      说着,又开始褪去身上这件有碍观瞻的破衣烂衫。

      数九寒天中,她身上穿着件薄薄的天青色高领曲领襦,松松垮垮,罩在她略显单薄瘦削之躯。

      今日所为皆是她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在端王面前示弱卖惨,让已对阿兄起杀心的端王殿下,放下戒心。

      如若之前她不明白,刚才那几箭已昭然若揭。

      端王想要阿兄的命。

      秦胤若有所思,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草包,似乎他和传闻中有些不同。

      可到底哪里不同?

      那草包依旧是从初见,就连腰都站不直,奴颜卑骨的样子。

      秦胤冷眼对上一双灵动,却含着点点泪光的杏眼,嫌恶地垂下眼帘。

      才发现这厮女里女气,毫无男儿阳刚之气。

      “殿下,微臣伺候您练习近身格斗防御之术。”

      “嗯。”

      颜臻拉开架势,开始与端王过招,可对弈三四招后,她脸色愈发难看。

      端王殿下的近身格斗术到底师承何人?

      简直是…不堪一击。何来防御之效,简直是在给敌方千里迢迢送人头。

      她能笃定自己十招内,即可将尊贵的端王殿下打倒在地。

      事实比她预想的还糟糕,才到第六招,端王就被她按在地上无法反抗。

      “放肆!”

      秦胤还是第一次被人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此时又羞又怒。

      忽而耳畔拂过一阵暖风,如轻鸿般刮得他耳尖微微颤栗。

      一股似有若无的幽香萦绕鼻息,这厮身上亦带着脂粉艳香。

      秦胤又气又急,却被那人禁锢在身下动弹不得。

      “殿下恕罪,微臣不想得罪太多人,有些话,只能对您一人言,微臣是个直肠子,您要阿谀奉承的花拳绣腿,还是倾囊相授的真招?”

      颜臻已经看明白了,台下那些武功教习和伴读们,都在刻意让着端王,捧着端王。

      “滚开,谁要你让!”秦胤顿时会意,压低嗓音怒斥道。

      “你们都下去!本王要单独与颜政切磋。”

      众人面面相觑,柴玉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为如何到颜家报丧编说辞。

      待到场内只剩下颜臻和端王,颜臻看着恼羞成怒的端王,气势汹汹杀到面前。

      原本紧抿着的嘴唇,忍不住勾起弧度,绽出两抹清浅梨涡。

      “殿下,捧即是杀,若殿下有朝一日,必须面对近身搏斗的地步,定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之时,容不得半点侥幸。”

      “嗯!”

      秦胤虽被弱不禁风的颜政三招掀翻也不恼,只觉对方袭来的拳风劲掌,让他心安。

      数个来回之后,二人俱是精疲力尽,浑身大汗淋漓。

      “今后每日与本王对弈。”秦胤虽屡战屡败,但心中畅快至极。

      “微臣定殚精竭虑!”

      颜臻拖着一身伤痛,再次曲膝跪地:“殿下,微臣在宫中无依无靠,唯殿下马首是瞻,求殿下庇佑。”

      她态度诚恳,神情举止没有丝毫演技,全是真情流露。

      可等待许久,她跪的腿肚子都已开始隐隐发麻,却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她紧张的攥紧双拳,下意识将拇指楔入掌心,失控的力道霎时刺破掌心,溢出点点猩红。

      四周安静的可怕,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就在她以为自己投诚失败之时。

      一阵轻笑声打破僵局。

      “准。”

      颜臻险些喜极而泣,愈发把额头贴紧地面。

      至少在她失去利用价值之前,这位喜怒无常心思叵测的端王,暂时不会对她痛下杀手。

      “殿下!奴才有急事禀报,皇贵妃娘娘今日被神鸦惊着,动了胎气,这会儿太医都已赶往长春宫!”

      柴玉着急忙慌冲进来通报。

      听到母妃出事,秦胤焦急万分,起身赶往长春宫。

      “殿下,请恕罪,微臣有伤在身,怕冲撞娘娘,可否回避?”

      颜臻扶着肩膀,有气无力地恳求道。

      她压根不想凑这种热闹。

      若记得没错,这位镇国皇贵妃生下的第一个龙裔,就是个死胎。

      当年伺候皇贵妃生产的奴才全都被杖毙了,连她舅舅都对这件事三缄其口。

      谁知道这次又会发生何事?

      “你且回去歇息。”

      跪送端王一行人离开之后,颜臻拖着满身疲惫,回到居所。

      她才刚拿起跌打药酒,房门就被砰砰砰的敲响。

      “颜公子可在?奴才德喜,是柴旭大总管派来的,大总管嘱咐,您严禁靠近长春宫!待皇贵妃龙胎无恙的消息晓喻六宫后,方可出门。”

      “多谢大人,在下谨遵大总管教诲。”

      颜臻心头一凛,难道与她猜测的那般无疑,皇贵妃这胎依然凶险万分。

      夜色浓稠,一汪朦胧冷月无声隐于天际。

      她心事重重睡意朦胧,兀地,她看见床头如鬼魅般浮出一道暗影。

      “谁!”她骤然睡意全无,强装镇定,抽出压在枕下的匕首。

      “政儿,是我。”熟悉的平和沉稳之声传入她耳内。

      “舅舅?您怎么来了?”颜臻心中疑惑不解。

      自从进宫以来,舅舅都没有主动联系她,只通过旁人传递只言片语。

      她就寝前已将门窗紧闭,舅舅又如何入得屋内?

      “政儿,你睡迷糊了,怎可忘记今日要去哪,穿上衣衫,跟舅舅来。”

      颜臻根本不知道舅舅想做甚,只懵懵懂懂,跟着舅舅的脚步。

      但见舅舅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径直走到她房内的铜镜前。

      他伸手在铜镜右侧轻轻旋转数下,那铜镜骤然现出一道狭窄的缝隙。

      原来这屋内竟然有不为人知的秘道。

      她举着昏暗明灭的火折子,紧随舅舅身后,入了那幽暗地道。

      秘道内错综复杂,稍不留神就会走到岔道中,颜臻屏息凝神紧随在舅舅身后。

      “政儿,这密道你且记牢,今后需得告知四皇子,殿下自会安排人处理。”

      四皇子?

      颜臻登时会意,端王序齿第四,想必舅舅说的是端王,没想到舅舅对端王竟如此忠心耿耿。

      “舅舅且放心,我都记下了。”

      这密道有些年头,幽暗狭隘,且兜兜转转间,皆是没有出口的断头路。

      除却藏身之处,她想不到别的用途,密道一暗室内甚至有一张积灰的木床。

      也不知谁曾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后,她听见有越来越清晰的暮鼓晨钟声,和僧侣梵唱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不绝于耳。

      透过猫眼小孔的熹微晨光,她竟愕然发现头顶上方,是长春宫的前庭。

      此时庭内文武百官匍匐跪在地上,一个个满脸悲恫,如丧考妣。

      也难怪他们如此看重镇国皇贵妃,毕竟他们的父母无法拯救他们于天子一怒,但皇贵妃可以。

      大庸建国仅一百二十九年,皇权更替频频,已历经十一帝仍是第一强国。

      历代君王皆是铁腕手段,建立大庸在四国中不可撼动的尊严与霸业。

      可大庸皇族秦氏仿佛中了什么魔咒,历代君王兼具暴虐和英明的矛盾体。

      幼主临朝、女皇登位,后宫垂帘,叔夺侄位、兄夺弟位,太上皇、逼宫,几乎史书能见到的继承方式,都被大庸皇族集齐。

      且大庸历代帝王尤爱夺臣妻,私德方面,更无例外皆是暴君,几乎全员恶人。

      皇后早薨,陛下对皇贵妃颇为重视,仅会采纳皇贵妃的劝谏之言。皇贵妃谢氏封号镇国,不无道理。

      “孩子,皇贵妃已然处于困境,舅舅亦难逃厄运,你且记下舅舅说的话,保不齐今后能保你一命,此物你且收好,咳咳咳…”

      颜臻的手里被塞进一个环形的东西,似乎像枚扳指。

      扳指尚且带着湿漉漉黏腻的温热感,血腥气息弥漫开来。

      “舅舅,您…”

      颜臻忧心忡忡,反手握紧舅舅冰冷异常的手,却被舅舅轻轻拍打着手背。

      “咳咳…政儿,今后你于任何地方看见与这扳指上一模一样的图案,皆是锁眼,切记。”

      “来不及了,万一那一日终将来临,告诉皇后,皇贵妃娘娘没有背叛……”

      “你需谨记尽快拯救四皇子于水火,须事事以殿下马首是瞻。”

      颜臻懵然,什么皇后?

      当今陛下的元后,温懿皇后娄氏,早已薨逝十余年,舅舅为何要叮嘱她告诉早已化为枯骨黄沙的皇后?

      那一日又是哪一日?

      还有四皇子端王,他成日里作天作地,众星捧月,只要勾勾手指即可从者如云。

      为何舅舅说殿下深处水火困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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