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鬼差》荷包蛋不加糖

9、第 9 章

　　司青南看着他，愣了愣，道：“多谢多谢。”

　　对方笑了笑，垂着眼，道：“没关系。”
　　说着，朝她伸出手，要扶她起来。

　　司青南赶紧摆摆手，道：“不必不必，多谢多谢。”自己拍了拍衣服站起来。

　　对方并不恼，脸上也不尴尬，只笑了笑，道：“很大的雨。”
　　这青年虽然相貌普通，然而姿态从容优雅，又在酆都鬼府里长着一副人的样貌，像是哪个阴狱的狱主或高阶鬼差。

　　但不知为什么，司青南总觉得他目光有些躲闪。

　　这时候，遥远天际的一轮红日氤氲在雾气里，腾空而上。
　　天光大亮，风雨骤歇。

　　青年把青叶放下，借着日光，司青南看见他微垂的眼睫上挂着一滴雨水，乍一看，像摇摇欲坠的泪珠。然而，她立马打消了自己这个诡异想法。

　　司青南站起来，衣袖里飘飘地落下一点清气，像是云雾一般缠绕在身边。

　　小八被吊在半空，猛地瞅见，立马道：“钱！捡起来捡起来！快快快快，急死我了，阿青把荷包都抢走——”

　　她这一嗓子下去，青年愣了愣，像是被吵醒了一般，往后退了半步。

　　司青南只好蹲下去，从满地积水里捞着清气。不知那座小庙里这会儿是不是有人在供奉，她一边捡，那些清气源源不绝从袖口里掉出来，虽然数量少，然而简直捞之不尽，飘得满地都是。

　　小八心疼得恨不得自己下去捡，然而只剩下一个头，只能凭空叫唤道：“钱钱钱钱——”

　　司青南道：“好吧，我努力在捡。但是往哪里放呢？”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话，黑衣的青年托着青叶，悄然无声地递至她面前。

　　他本来身量就高，司青南蹲下去，两人高低更加参差。他递着青叶，腰就弯下来，黑色长发坠至胸前。

　　这原本很像侍从的姿态，然而青年动作舒展，从容不迫，举手投足间，仿佛在做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司青南又道：“多谢多谢。”举着满手稀稀拉拉的清气，顺势放进青叶中。那叶子里晃着透明的雨珠，细细碎碎的清气放进来，像是一团云雾似的。

　　她将地上的清气捡完，站起身来，正要把青叶拿回来，却见那青年将青叶的经络抽走，然后慢慢折叠起来。

　　他十个手指在叶子里拂动，衬得皮肤极白，不知怎么折叠翻转的，把青叶叠成一个小小的荷包。

　　又用经络将荷包栓起，这才递给司青南。

　　荷包上纹理鲜明，挂着一点雨水，有点像小粽子。

　　司青南犹豫了一下，又道了声谢。不知是不是因为短短功夫谢了太多次，她听见对方低笑了一声。

　　司青南道：“我下次还给你。”
　　对方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是一种树的叶子，在我的家乡很常见，并不是珍贵的东西。”

　　酆都只有小桃树和大桃树。
　　小八转了转眼珠，道：“哈，你不是酆都里面的人！”

　　青年笑笑，道：“我来酆都办个差事。”

　　司青南好奇道：“人也能穿梭阴阳两界么？”
　　对方踌躇了一下，过了会儿才道：“我……并不算是人类。”

　　自来酆都，人魂见多了，各种鬼怪也见多了。
　　司青南点了点头，道：“既然有差事，就不耽搁你了——”

　　对方笑笑，道：“原本跟着他们去大殿，然而我品阶太低，只能在外面候着。”

　　他不说大殿还好，一说大殿，小八的脸色瞬间青白。
　　看着小八的脸色，他问道：“怎么了？”

　　司青南看着他，想来这种低阶的下属被丢在外面等候，心里也会有些不平，于是道：“不去也是好事。”
　　青年道：“……嗯？”

　　司青南安慰道：“大殿里出了一点意外，来了一个脾气很是阴晴不定的贵客。你虽然在外面等候，但没有遭此一劫，也是很好的事情。”

　　“阴晴不定”一出口，对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遭此一劫”再出口，对方霎时沉默起来。

　　小八喋喋不休道：“你不知道有多么恐怖，简直令鬼都难以想象，他差点把我们当场打死！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可怜，我做人的时候就可怜——”

　　青年：……
　　青年：“啊。”

　　看着他的脸色，司青南顿了顿，又道：“想来妖界实力为尊，大多脾性凶横，虽然离得远些，但至少安全。保命才是第一要义。”

　　青年沉默良久，道：“很有道理。”

　　两人往前走。雨已经彻底停下，司青南想到大殿里那位衡山君，道：“说起来，你知道那位衡山君吗？”

　　对方愣了一下，道：“知道一些。”
　　司青南想了想，道：“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话一问出口，却好像很难以回答，青年沉默了会儿。司青南恍然，对方既然是来办差的，碍于身份，又怎么好在背后语人是非。

　　刚要开口换个话题，却听青年道：“他是个废物。”
　　声音不大，听着淡淡的，却带着一种无法置喙的决然。

　　司青南看了他一眼，小八却猛地尖叫起来，道：“你可真有眼光！我现在觉得你是个大好人！大好人！”

　　青年：……

　　司青南又看了他一眼，道：“我只听说他年年来酆都找人。”
　　青年懒洋洋的，道：“保护不了别人，空等几百年又毫无办法，难道不是废物么？”

　　小八连连点头。

　　司青南道：“不过，能够教他找上几百年，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对方忽地笑了笑，道：“你想知道么？”

　　司青南想了会儿，道：“只是有些好奇。”
　　青年道：“是个……很好的人。”

　　司青南听他话里意思，忍不住追问道：“你曾见过么？”
　　青年笑了笑，不说话，过了会儿又问了一句，“你对他这么好奇？我原以为你会讨厌妖物……”

　　司青南道：“只是刚刚死里逃生，多问两句。”忽然抬头看向他，好奇道：“你为什么觉得我对妖物会心有芥蒂？”

　　她大大方方看着青年，目光坦荡，仿佛只是问了一个无比寻常的问题。

　　这个问题的确很寻常，从大殿里死里逃生，又天天和妖魂打交道，自然很容易讨厌妖怪。
　　何况上辈子还被妖怪一抓捏碎了心，死得略微凄惨。

　　然而青年却像忽然卡壳了一般，直接僵在原地，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慢慢地移动目光，在触及司青南视线的一瞬，又猛地看向别处。

　　过了会儿，他才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似在意又似不在意道：“那么，你……”

　　远远的，树林里传来了一阵窸窣声音，有人来了。

　　青年如临大赦，当即道：“有人来了。”又道：“我先走了。”
　　司青南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见他人退了几步，消失在茂密桃林中。

　　只轻轻丢下一句，“总会再见的。”
　　司青南还没搞清状况，就看到有个人影提着半人高的长刀，远远走了过来。只看那柄长刀，司青南就知道来的是谁。

　　黑色的衣服，显得腰很细。脸上也换了个面具。这次是惨白的吊死鬼面具，还飘了个红色长舌挂在外面，随风而晃。

　　只有脖颈处露出的一点皮肤，惨白得近乎透明。

　　司青南看着他，那把半人高的长刀反射着日光，闪闪发亮，上面缠绕着一层灰黑色的煞气。

　　二十四走近来，面具的两眼幽深极黑，看了司青南一眼，道：“这个丑灯笼不错。”

　　小八猛地跃动一下，又立马缩了回去，一言不发地将脸埋进司青南的衣袍里。

　　司青南拍了拍灯笼，道：“要谢过大人的恩典。”
　　对方毫不客气，结果话就道：“真要谢，我有个差事拜托你。”

　　司青南这一句话把自己架上火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干咳了一声，直截了当道：“我是个傻子。”

　　对方看了她一眼，思忖了一下，道：“酆都阴气极盛，鬼怪要穿梭阴阳，除非你能成为鬼差。替我办事，我会帮你。”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司青南看着他。

　　不等司青南回答，二十四就道：“你替我去人间一趟，最近有个差事轮到二十四狱头上。人间有个洛安城，死去的人魂都没有回归地府，需要查清楚原由。”

　　又看了一眼司青南，道：“我不方便出酆都。”

　　司青南依旧看着他，道：“为什么是我？”

　　二十四忽然笑了起来，道：“你不想去人间吗？我刚来酆都的时候，很怀念人间。”

　　“刚来酆都”。这话一出，配上吊死鬼惨白面具和黑漆漆的双眼，司青南猛地垂下头。

　　她垂着头，二十四却依旧笑笑，手里半人高的长刀在地面上一滑。

　　刀尖在湿漉漉地面上迅速落下，画下一个“五”字，又极为凌厉地抹开。
　　一个“五”转瞬诞生又消失。

　　司青南紧紧看着那个字，一动不动，心里却已泛起惊涛骇浪，一阵麻意瞬间从后脊直接蔓延上后脑。
　　——小五没有了。

　　她看着地面上细长凌乱的划痕，抬起头来看着二十四，慢慢地，才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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