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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炭火 ...

  •   未时初,午膳过后,苏逸放下审阅的最后一本文书,打开窗扇见阳光正好,调松了袖口和衣襟,拿起弓箭往院中的靶子处走去。

      所在的宅邸是二进四合院,别人相赠,自然宽广不到哪里去,地方小人就少,一点动静就能引所有人注意。

      苏逸青松色的衣裳招眼,将箭支摆好的功夫圈上就围上了人,更好笑的是这些人不敢光明正大,一个个都在装着干活,手上和眼睛根本不同频。

      没什么看不得,又不是什么秘密,苏逸不觉有他,理好箭支找了一个十米开外的落脚点,学着秋猎那些武将那般往后拽,弓弦拉满,瞄准靶心放手。

      箭头来势汹汹一闪而过,半路泄了气愈来愈下,到了箭靶时,外圈都没碰到,直直落下到地上。

      第一箭就不尽人意,但相比较第一次确实是进步了。

      弓看着轻,拿到手就是沉甸甸的分量,都是用质地坚硬的实木雕刻而成,否则承受不起弦的牵拉,单手拿起续上箭已是不易,还有蓄力瞄准,使弓弦弹出余音。

      苏逸初次尝试时,不曾想是这分类,还问了好几次工匠材料是否选对了,工匠是个老手艺人,不容别人怀疑,没好气回道:“弓箭都是这种材质,我做了一辈子的木头买卖,你能比我懂?”

      苏逸没有再问,抱着弓研究了半天,上了箭后就去拉,不出所料,那边刚放手,这边箭就到了他的脚边。

      再然后,副将梁青山有事来拜访丞相府,临走时路过苏逸所在的府邸,他听觉一向很好,更何况是他听惯的弓弦声。

      也是无心,随口一问,便得知宅邸为谁所住,心道不过是官员无事时取的乐子,意兴阑珊正要离开,又想到前几日早朝的囧事,好像正和这个苏逸有关。

      他只知状元郎文采过人受丞相举荐,其余的是事懒得打听,那日朝堂之上确实让他大吃一惊,一个文官,当朝重臣,竟无一技之长,最后因德不配位下台,怎么说也够磨损颜面。

      那现在的弓弦声就说清了,当下让随从敲响了门,报上姓名入宅邸,以交好为说辞略微指点。

      有此契机,才让苏逸不会两眼一黑止步不前。

      此时,两三个家仆,在寝屋前聚着看向院中,有的在柱子后鬼鬼祟祟,有的沿着阑干磨磨蹭蹭,在箭落时发出惊呼,声音不大,苏逸下意识扭头去看,那群人立马低下头装模作样。

      一眼后苏逸回头笑,笑这掩耳盗铃的手法,箭落续箭,重新起势搭好箭支。

      “大人在这练学射箭,你们几个在这杵着干什么,是没事干了还是想看热闹。”说话的人是接送苏逸早朝的御者,从外院门的方向走来。

      这个御者是陈靖买下,为苏逸准备,现在确确实实是属于苏逸宅邸里的人,只是目前这个府邸还未设马厩,御者喂马驾车还是要往丞相府中跑。

      这也出了一个假象,让家仆误以为御者是为两头办事,同为下人却自动分了高低,被训斥也不贸然顶撞。

      御者说话之前,他老早就倚着侧墙看着内院中的一切,墙壁的阴影一遮,无人发觉的角落里他也不过如此;见苏逸微微转头,便以为是不满家仆的窥视,主动走了过去,转换了自己的处境。

      被说的家仆均是一愣,紧接着面上显露不安,有的人还想继续装,有的人站直了腰就要走。

      出口只有一处,正好被十米箭程给挡了,苏逸拉着箭的手不松懈,弦紧绷着,蓄势待发的样子好像一经过就会脱弦而出。

      没人敢穿过,慌手慌脚不知该往那散。

      “符元,不许如此苛刻,他们在此处未扰我分毫。”苏逸说地平静,声调和他现在举弓的动作一样稳,箭的羽翎在眼前,微眯着眼对准靶心。

      符元也就是御者的名讳,上朝的路两人结伴,次数也不是一次两次,慢慢也就熟知。

      “是,大人。”符元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做事老练懂的进退,听见主子发话了,收起了姿态,规规矩矩站在和家仆相对的位置。

      待到苏逸两侧彻底静了下来,瞬时间箭刃划破了风声,这次的力明显要大,呼啸声不减弱,一声沉闷的顶撞,箭支赫然在靶子上立着。

      离靶心几寸的距离,剑刃深陷大半。

      “大人了得,短短几日就称心应手了不少。”符元拍手称赞,有了这带头效果,另一侧的家仆也不畏缩了,一个个比着谁更捧场。

      也就两个时辰的样子,晃眼的光逐渐暗淡下去,太阳的西偏产生了让人承受不住的寒冷,毕竟是严寒季节,裸露在外的皮肤止不住变红,麻木,末了家仆一个个相继离开,符元倒有耐心,帮拾箭递箭,一干就是不离开。

      劳逸结合要适量,现在不比春秋温季,一冷一热身子吃不消,苏逸同符元一起将全部箭支归纳到箭桶里,再命家仆重新放回库房。

      他为了方便,只穿了一件加棉小袄外加裤衣,露着脖子裸着双手就上场了,没有保暖的长袍是利索了,在意时手指关节早就变得青紫了,稍稍握拳都显得酸胀。

      他小时得冻疮时也如此这般,性子跳脱些,写字认真些,手不知不觉就红肿起来,又疼又涨,暖和了,入骨的痒还不如疼着。

      小孩子,有了异样就一反常态,苏逸的手握不住细细的毛笔,哭喊着不去学堂,不愿去写经义,不说,等着父母去发现。

      那是苏逸第一次长冻疮,也是最后一次,炭价格不菲,尤其到了冬季,总会被莫名抬高,即便如此也没想过亏待,一整个冬季,苏逸寝屋里的火炉几乎不曾灭过,炭的白烟也久经不散。

      他儿时过的都是好日子,苏逸不止一次这样想。

      搓搓手,转身再去书房他离开时房中的火炉烧的正旺,门紧闭着热气出不去,推开门暖气扑面,炉子只剩点点红光。

      现在的他不会为炭火发愁,入冬后,朝廷会给在京官员发放煤炭,按官职大小分配,苏逸得了三十公斤,他自己一个人用绰绰有余,又拿自己的银子采购了些,也算犒劳家仆了。

      用火钳翻捣将灭的炭渣,吹口气引出火星加了炭,热意明显更高了,苏逸伸出手凑上去,眼看就要挨着火星,手才恢复了知觉。

      缓和了些,苏逸想起了符元。

      他受的冻符元也没落下,自己暖和了也不能不管别人;平心而论,他分出的炭确实不多,主要没博施济众的实力,紧紧凑凑够不受苦,要说养家糊口,大多数人选择省下自己那一份。

      既想即做,火炉离书案窗台近,恰好窗面朝庭院,苏逸转身走到了窗台处,推开,单露出头,见符元还未离去便唤起了他。

      符元有专职,拿着不变的月例,驾车之后便是清闲,就连喂马都成了消遣。他难得乐呵一下午,院中没了人他却不想走,左看右看,见箭靶经两个时辰的摧残歪了不少,找来锤子重新订上。

      苏逸唤他是他正在卖力敲着,用力一砸,靶子比之前还牢固。

      他不知何事,也不犹豫,丢下锤子就往苏逸所在的位置跑,三下两步路,哈着腰回道:“大人,唤小的来说有何吩咐。”

      不知道是不是接触的多,下人中,苏逸最先记住他的名讳,做事也最满意他,如此,说话时常带着笑:
      “你也忙活了一下午了,天寒地冻搁谁身上都不适,现在书房里炭火正旺,单我一个人用浪费了些,你要是无事不如你也来暖和暖和。”

      苏逸话说得贴心,符元却要三思而后行,主家热情邀约,有好意在前他可以无所顾虑进了书房,但顾虑也就出在书房。

      仔细算起,他十五六岁就开始为奴,起初挑水砍柴干粗活,后来受人指点学了御车的技术,从普通马夫做起,载过商人,后来官员日常出现,直到一跃成了上朝路上的御者,这二十多年符元没白干。

      不说驾车的技术长进了多少,八面玲珑心可是练成了,知其位做其事,不越矩不死板。

      书房是比寝屋还要私密的住处,尤其是官员的书房,请折柬书全在此处完成,大一点,是否存在不为人知的密折也不好说,说一句国家机密不为过,这样的地方闲杂人不可涉足,哪怕一个无心一个无意,究其本分为不该。

      再说他又不是冻死的家伙,哪能虚头巴脑只想着蹭一次炭火。

      拒绝的也不能太干脆,驳了好意等同于驳了面子,符元不慌,乐呵呵地说道:“多亏大人提醒,我这心里空得慌还想不起来什么事,经大人一说才想到马厩里的马我还未喂食,这马不能饿着,否则拉轿子没劲。”

      看起来像是真忘了,说着就要做要走的势,苏逸不疑,因符元的确真真切切陪他耗了一下午,招招手让他去了,走后轻上窗,回坐到书案前。

      天色欲晚,屋也跟着暗淡,听见灶房叮当响,不一会门外就来人轻喊去用膳,苏逸了了敷衍过去,没想去,坐在椅子上不动弹。

      桌前有一盏灯,白日也点燃照明书案,只是他走时吹灭了。几步路他也不想动,身心俱疲是读书时不曾有的,勉强撑起身子走近蜡烛,只亮了一盏,再远的他不想去。

      习箭和抄录不管哪个单拎出来都折磨人,好在这几日皇上忙于宴席和批折子,一连几日的早朝都免了,不必慌慌张张,也能睡个安稳。

      重新坐下,脑袋乱到不知道想什么,从赶考路到榜上有名,从秋猎到即将到来的春宴,穿插交错胡乱一通,一个叹息的时间,他不可避免地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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