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鸟》云渡河乡

43、落水者

　　“现在几点了？”克鲁西双手交叠在脑后，仰面栽倒在她的小床上，百无聊赖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

　　房间里只开了两盏小台灯，月色从窗户探进身来，轻柔地俯卧在床头，指尖缠绕着海风，一下一下拨动着她们的额发。

　　“现在是……”维塔抬起手腕来看表，“10点10分。”

　　塞米利安靠在床头读书，维塔坐在桌边写她的获奖感言草稿。

　　笔尖停在“感谢各位给予我如此赞誉”之后就再也没动过了，她实在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其实大概要说的她已经想好了，但在脑中模拟和写在纸上完全是两码事。这次的颁奖礼获奖者不止她一名，还有其她同样优秀出色的警官，但明尼一级勋章只有她一个。

　　维塔抓了抓头发，才发现已经长得有些长了，原来只到耳畔的发尾现在已经可以扫到脖颈。得找个时间去剪头发了，她默默想着。

　　“10点半了，”塞米利安放下书本，“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明天要搭船离开的名单收集的怎么样了？”

　　维塔点点头，“离开前我问过塔鲁斯船长，她说从9点钟会开始派人收集，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她从桌边站起来，“走吧，我们去驾驶室。”

　　克鲁西兴奋地从床上跳起来，套好外套，海上的夜晚还有些凉风。

　　就在她们准备出门时，突然一声惊叫划破夜空，又惊又惧令人胆寒，以及随之而来的落水声——

　　从船尾的方向传来。

　　塞米利安和维塔对视一眼，立刻冲出门扒着栏杆看，水里没什么动静，只有还未消散的水花预示着有东西落水。没多久，她们见到又一道身影从更高处落入水中，过了一会儿，便有人从水中钻出来，好像拖着重物，不停地喊着什么。

　　她们这里距离船尾还有一段距离，再加上夜色浓重，看不太真切。

　　塞米利安仔细辨认正在呼喊的人影，她的衣服很像是——“是制服！那个人好像是卡梅罗大副！”

　　维塔已经快跑到船尾了。有几位乘客因为离得更近，已经朝卡梅罗大副的方向扔下了绑着绳索的救生圈和救生索。

　　随着海波起伏，卡梅罗大副费劲地先把自己固定在其中一个救生圈上，再将另一只救生圈和另一位一动也不动的落水者固定，又用绳索绑住她的胸腰腹部，示意船上的人可以先将落水者拉上去，然后再来拉她。

　　维塔赶到时，听到卡梅罗正在喊，“她昏迷了！我已经固定好，你们可以拉！”

　　几名乘客喊着口号一起用力，缓慢地将昏迷的落水者拖离水面。

　　维塔见状，又扔了一条救生索下去，“抓住这个！我拉你上来！”

　　拉一个有行动能力的人比完全昏迷的人上船实在是要省力许多。

　　卡梅罗大副将救生索末端绑在自己腰上，游到船身那里，借着维塔向后拽的劲开始攀登。身为海员的出色身体素质让她没多久就成功站在了甲板上。

　　“找随船医生过来！”卡梅罗一上岸就朝着汇集的乘客和船员们喊道，“落水的人是商人的其中一位保镖！她溺水昏迷了！”

　　由于不知道落水者是单纯的溺水还是伴有其它内伤，船员们暂时不能实施简单的急救，必须等医生的判断。

　　说完，她接过船员递来的干毛巾，开始擦拭头发。她望着维塔点了下头，无声的感谢。

　　乘客们将落水者拽了上来，平放在甲板上等待处理。

　　塞米利安上前看了一眼，开口道，“这是奥瑞加，你今天凌晨是不是和她见过面？”

　　卡梅罗看了她一眼，回答，“是的，在二楼。”

　　维塔抓住一名船员的胳膊，命令道，“去叫商人和另一名保镖来，她们不在这里。”

　　船员看向卡梅罗的方向，在得到批准后，便穿过聚集的人群向楼上跑去。

　　随船医生急匆匆带着急救箱跑过来，看了一下奥瑞加的状况，“麻烦大家后退一下，我需要空间来处理。”

　　她先检查了一遍奥瑞加周身是否有其它伤口，又观察奥瑞加胸口起伏状况。接着，她压住奥瑞加的前额，打开口腔查看是否有异物，然后进行人工呼吸，以及心肺复苏。

　　不一会儿，奥瑞加便开始咳嗽起来，不断吐出阻塞气道的水。

　　随船医生坐到一边，静静观察着奥瑞加的状况。

　　待咳嗽平息之后，她的眼睫不断翕动，缓缓张了开来。起初，她的表情有些茫然，视线扫过周围一圈的人，接着慢慢反应过来，突然惊恐地喊叫起来，“救命！有人要杀我！”

　　她的身体半是由于寒冷半是由于恐惧地不住颤抖，维塔拿过船员手中的浴巾围在奥瑞加身上，温声问道，“没事的，你已经安全了，不用担心。你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吗？”

　　奥瑞加沉默良久，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时，楼上传出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呐喊声，“死人了！”

　　被维塔派去楼上的那位船员撞上二楼的护栏，半个身子探出来，面色惊恐，“死！死人了！另一个保镖死了！”

　　维塔皱起眉，与身侧的奥瑞加四目相对，后者向她点了点头，依然余惊未消，“是的！就是，那个！”

　　塞米利安冲那名船员又喊了一句，“商人呢？商人在哪？”

　　船员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抱着栏杆眼睛发直，嘴里只重复着，“死人了……好可怕……好可怕……”

　　塞米利安拔腿就往楼上跑，克鲁西想要跟上，却被喝止，“别跟过来！”

　　克鲁西站在原地，有些委屈，又带着点茫然，望着塞米利安离开的背影不知所措。

　　维塔叫她到自己身边来，“楼上是凶案现场，你现在去不合适，对你会有影响。你和我在这里，照顾奥瑞加。”

　　克鲁西点点头，靠着维塔蹲了下来。

　　原本站在她们附近的卡梅罗大副也抬脚离开，看样子也是要去二楼。

　　“船长呢？塔鲁斯船长在哪儿？”维塔转头问身旁发愣的船员。

　　“我在这里！”塔鲁斯船长的声音从楼梯间传来。

　　她迅步走近人群，开口安抚聚集在一起的乘客们，“请大家先不要慌乱，回到自己的房间。我们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请相信我们。”

　　“我们怎么相信你？先是盗窃，又是故障，甚至还有命案！”一名乘客怒声质问道。

　　塔鲁斯船长摘下帽子拿在手里，“实话告诉大家，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也是惊天噩耗，不过我们明螺号的船员们从来都是有问题解决问题，绝对不会放任不管。就像早些时候我告诉大家的那样，既然轮船鼓掌我可以提供解决方案，那这件事我们也一定会保障大家的安全。”

　　“你怎么保障？现在船上可是有一名杀人犯在逃窜！万一她又动手怎么办？！”这一声怒吼连带其她乘客也跟着骚动起来。

　　“就是啊！我来这一趟可不想搭上自己！”

　　“你们必须赶快抓住凶手！不然等着瞧吧！”

　　“明螺号连乘客的安危都保不住，哪有什么信誉可言！”

　　塔鲁斯船长竭力喊道，“请大家安静！冷静一下！请听我说，好吗？”

　　随着人群逐渐安静，塔鲁斯船长继续开口，“请相信我，我们和大家一样焦急。为了保证大家的安全，我们会安排船员巡逻，后续的处理我们会继续商谈，并且及时与大家共享。现在，请大家先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好吗？”

　　在乘客们散开之前，维塔喊了一声，“是哪位目击了奥瑞加掉进水里？麻烦到我这里来！”

　　一名身材瘦小的女人从人群中钻出，“是我！那声也是我叫的。”

　　维塔见她面色如常，不似受到惊吓，有些讶异。

　　女人看出了维塔的不解，怕她觉得自己有问题，连声解释道，“我就是当时吓住了，过一会儿就没事了。”

　　瘦小女人介绍自己名叫波瓦，是一名锁匠。她住在一层最靠近船尾的房间。

　　“我是刚洗完澡出来，在窗边看风景，结果就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长条从上面掉下来，感觉像是人，掉进去也没扑腾。然后没多久，卡梅伦大副也跳下去了。”

　　维塔注意到波瓦脑袋上的头发还潮着，身上也散发出香皂的清香，她开口问道，“你有注意到奥瑞加落水的位置吗？”

　　波瓦想了想，回答道，“就大概是我房间正前方的位置，我那里门口的走廊就窄窄一点，所以她直接就落水了。”

　　还没等维塔开口，她又补充道，“然后没一会儿，我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接着大副就从楼上跳下去了，是在我的左手边大概几米的样子？然后我就跑出门去看，等了没多久就看见她们两个浮上来了。我就和出门来的其她人一起扔了救生圈和救生绳索下去。”

　　“接着，你们就都知道了。”她摊开手，冲维塔眨着眼睛，一副我非常配合我全都说了的表情。

　　维塔向波瓦道谢，“感谢你提供的信息，能不能请你再在这里一段时间？可能还会有问题问你，好吗？”

　　波瓦点点头，“很乐意帮忙。”

　　她们扶着依旧虚弱的奥瑞加站起来，维塔看了看周围，正思索着把奥瑞加安置在哪里，一旁的塔鲁斯船长开口说道，“波瓦女士，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房间？我们后续会给您提供其它补偿的。”

　　“可以啊，”波瓦眼睛亮亮的，“没问题。”她本来就没什么钱，坐船也只能选择最靠近船尾的小房间，如果能从船运公司捞点什么，那就更好了。

　　塔鲁斯船长和维塔一齐向波瓦道谢，扶着奥瑞加进了波瓦的房间。

　　*

　　塞米利安从楼梯间出来，就看到前方走廊上，背靠栏杆瘫坐在地的船员。

　　走到船员身前时，她蹲下身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还好吗？已经结束了。”

　　她转头望向身后赶来的卡梅罗大副，“找个人来帮帮她吧，她现在明显受到惊吓过度，长时间处于这种应激状态对她非常不利。”

　　卡梅罗郑重点头，她走到栏杆边，喊了楼下的船员去找人来帮忙。随后，她看向那名船员，内心十分愧疚。

　　如果不是自己让她来查看，她也不会经历这些。她蹲下身抱住船员，轻轻抚摸着对方的脊背，努力安抚对方，让她慢慢冷静下来。

　　那边塞米利安站在保镖们房间的门口，从打开的房门向里望，里面的状况十分惨烈，血腥味很浓。

　　不过在勘查凶案现场之前，她还有件事要做。

　　她后退至商人的房间门口，望着木门若有所思。

　　很奇怪，所有人折腾了这么久，声音够大了，商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奥瑞加和大副在她放门口落水，她不曾出门来查看，楼下甲板聚集的人群中也没有她的身影。船员上楼来叫门，也没有反应，看到凶杀案现场后叫得心神俱裂，她同样没反应。

　　她在干什么？难道也被杀了？

　　塞米利安的眼神主角凌厉，她面向房门后退两步。做好准备，向前冲撞——

　　房门动了两下，没撞开。

　　她看向卡梅罗大副，后者比她健壮许多，就算刚刚落水，也应当状态不错。

　　至少比她撞开门的成功几率大一些。

　　卡梅罗读懂了她的眼神，轻轻将怀中已经稳定下来的船员放下，并将她的脑袋侧向一边，视线不再朝向眼前的屋子。随即站起身来，走到商人的房门前。

　　船员在默默蜷缩起来，像是要躲进不存在的壳里。

　　然后砰地一声，撞开了商人的房门。

　　塞米利安停下在口袋中摸索铁丝的手，说实话，这个技能不到不得已的情况，她不太愿意展露于人前。毕竟这个技能不是那么光明正确。

　　卡梅罗的视线在屋内扫视一圈，回过头来看向塞米利安，表情愈发凝重，“商人不在里面。”

　　不在吗？借着卡梅罗大副侧身让开的空间，塞米利安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确没有人，东西也摆放地整整齐齐，丝毫不乱。

　　但塞米利安记得，她今天上午进入这个房间时，明明生活用品堆作一团，那才是商人的生活习惯。

　　这个房间被人收拾过了。

　　是又一桩盗窃吗？

　　塞米利安开始检查她今天上午见到过的那些商品。

　　她记得商人在床头柜里放了一张清单，但当她打开时，却发现它不见了踪影。

　　看起来更像是二次盗窃了。

　　塞米利安只能凭借记忆一一清点。圆筒装着的画作们，除了已经失踪的林中秘境，一个也没少。接着就是几个大箱子里的工艺品，它们被堆放在沙发旁的角落。塞米利安将它们都打开，扫视一圈，也没有发现少了东西。

　　那就只有——装着黄金饰品的箱子了。

　　在床底。

　　她站到床边，蹲下身去够里面的箱子。当她试图将箱子拉出来时，却觉得这个箱子无比的沉重。

　　黄金都这么重吗？今天上午是商人自己拉箱子出来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这箱子的重量。

　　费了半天劲将箱子拉出来，打开箱盖往里看，塞米利安的表情复杂。

　　卡梅罗见状，也走过来看箱子里装的东西，那是——

　　被黄金饰品淹没的商人，双眼紧闭着，不知死活。

　　卡梅罗弯腰探了探商人的鼻息，松了口气，“她还活着，只是看起来像是昏迷了。”

　　塞米利安从黄金饰品中摸出商人的胳膊，高高举起又松手，小臂打在了商人自己的脸上，但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完全失去意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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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应该没几章了？或许吧……
这几天我在学西语，感觉好有意思，舌头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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