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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尕坟村遇抬棺邪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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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摘心阵处重新布好结界,二人便穿过尕坟村往崆峒山走去。
此刻终是到了冬至夜阴气最重的时候了,漆黑的夜空中飘下朵朵白雪,簌簌地覆满了二人的发。村中各街道路口那些燃尽焦黑的黄纸元宝,也渐渐地被大雪覆盖,再也看不见。
这时,被落雪模糊的前方由远及近传来了“嗒嗒嗒嗒”的声音,封慕尘拉住雪一起让到路旁,一辆浑身黑色的马车慢悠悠走了过来。
雪看清了车上的马夫,他肤色纸白头顶蜡烛,是个纸扎的鬼差。马夫头顶的蜡烛充做他的命灯,若是八字偏弱偏阴的凡人遇上他,只会将他看做是活人。
让雪不解的是马车上没有车厢,本该是车厢的位置朝前放着一座椅式坟墓。两个纸扎的童男童女则倚靠着坟墓的背面坐在马车的最后,两双小脚还在悠闲地晃荡。
童男童女也头顶着白蜡烛,两腮画得绯红,看起来甚是诡异。他们的双眼空洞无神,只口中在不停地念着:“今夕何夕今夕至,愿将此命送此身,送此命也终不悔,成此福德报来生……”
马车慢悠悠地沿着道路往前行,童男童女口中还在不停地念着,三支微弱的烛火在雪夜中渐行渐远,只留下悠远空灵的回声。
雪久不入人界,还道此种诡异的送灵乃是地方风俗。等封慕尘松开了手,他便出声问道:“方才那马车上为何拉着一座坟茔,这是此地的乡俗?”
封慕尘摇头:“这是民间的邪道密法,借命用的,活人一般看不见。”
“坟茔上写上要续命的人的生辰八字,再以障眼法遮蔽。待路遇八字相合可以借命之人,那马夫便会哄骗他上车,童男童女的吟唱实则是恶咒,一旦那人上过马车,不出一日便会暴毙身亡。”
“竟是如此。那被借命的人岂不枉死?此法也太过狠毒了些。”
“此密法乃是以纸人抬棺木而行,民间称之为‘抬棺’。所创之人的初衷,借的只是主家家中豢养的牲畜的性命。只不过世人贪婪,私自篡改,掳掠人命。”
雪叹道:“想不到人界竟有如此异士!只不过无论是借牲畜的命,还是借人的命,那些因此密法而死的生灵恐怕都得算他头上。他若是身死,非下酆都不可了。”
封慕尘笑道:“也未必。”
未必?未必什么?
雪正想问,封慕尘已经施展灵力向上飞去,原来二人闲谈中已走出了尕坟村。此时夜更深了,风雪交加寒风透骨,雪也不再言语,施展灵力跃起直追。
待雪和封慕尘赶回三官殿,天色已经微亮。二人将披了的满身白雪在石阶上抖落,入了主殿燃起三根清香,同行拜礼各自回禀了拟水妖一事。
封慕尘从蒲团上起身,整了整身上的外袍:“冒着大雪赶了半宿路,我去居所煮壶茶暖和暖和。”
知道封慕尘是肉身,雪猜想他受了这一夜风雪大概需要休息一会,便点头道:“好,那我去殿外再取点雪来。”
雪从道士居所取了一只瓦罐,走下长阶来到松林取雪,一只小鹿机警地从林间跑过。
雪看着这头鹿远去的身影,不禁出了神:“也不知封阴使需不需要进食,方才怎么没等天亮买了吃食再回,实在是自己不常与活人打交道,疏忽了。”
他四下望了望也没发现有什么可充饥之物,便取了雪,想着等回了殿内问过封慕尘再说。
雪抱了瓦罐正沿着长阶往回走,脑中响起了一个低沉的嗓音:“小七,我是大哥。你上禀拟水妖一事水界已经知悉,只是近日我们都不在西北水道,你可去找拟水妖栖身水域中的水伯助你。若真是妖扰乱人界,你可就地诛灭。”
顿了顿,他又说道:“若此事难了,我可亲自去一趟。”
传音之人乃是文昌帝君座下,水界九魂官的老大——有雷。他就是雪刚入水界时,遇到的那个健硕的大汉。雪刚成为魂官的时候就听说了,大哥是水界之中跟随帝君最久的魂官,行事也跟他的名字一样,雷厉风行。他同二哥室云一起,镇守在人界水域最广的西南。
雪只见过大哥几面,他身材魁梧不苟言笑,其他几位魂官对他也多是敬畏之心。雪忙恭敬地回道:“此事先不劳烦大哥,那妖本是水域妖物,不知用了何种密法能到陆上,待我问过水伯再找大哥相助。”
待雪重新抱了罐子走进山门,就见封慕尘正倚在三官殿殿门旁看着他。
“怎么了?”雪将瓦罐递给他。
封慕尘接了过来,边往里走边回头笑道:“雪魂官真是对那长阶情有独钟啊,方才怎么又在那儿出神了?以后若得空就常来坐坐。”
雪也笑了:“有何不可?我常守水界,确实难得见到如此壮丽的雪景。只不过方才是我大哥传信,他让我去尕海找水伯,先前是我忘了。”
封慕尘点了点头,道:“地界也传信来了,叫我们一起处置那妖便可。”
二人约定歇息片刻便下山去。雪在桌前坐下,封慕尘提着瓦罐往茶壶中加雪,他状似不经心地提道:“那昨日你在长阶上,也是同你大哥传信?”
昨日?那是刚到崆峒山的时候。雪笑道:“那是我六哥,水魂官霰。”
说到六哥,雪语气中不自觉带了几分轻松愉悦:“我入水界几十年,最熟悉的便是六哥。他性情很好,也很照顾我。我缺了魂,不懂七情,是他教我如何与人相处,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昨日他得知我到了此处,放心不下便交代了几句。”
雪虽不懂得人情世故,可在三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倒也知道六哥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事不够光明磊落,因此略过了没提。
封慕尘拿瓦罐的手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他淡淡问了句:“交代了几句?你跟你六哥感情很好?”
“那是自然。我们九魂官大多驻守在人界,只有六哥常回来陪着我。虽然他总爱捉弄我,但我还是觉得他是我最亲近的人。”
封慕尘正低着头往炉里加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淡淡应了声:“哦。”
雪思索了一下,又道:“说来,你同六哥倒也有相似之处,他爱笑,你也爱笑。你们都是爱笑之人。”
封慕尘端起桌上本就放凉了的茶水吹了两下,沉默地坐了下来。不知为何,雪突然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沉默片刻,封慕尘突然嗤笑了一声:“爱笑之人?难道你六哥没告诉你我性情古怪,让你远离我?”
雪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况且昨日六哥确实也说了封慕尘的坏话,他心中微虚,闭了嘴不敢再言语。
封慕尘见他不说话,知道自己猜中了:“你怎么没听他的离我远一点?”
听他语气不佳,瞧他的神色也不善,雪不知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叫封阴使不爽快,便更不敢再作声。
雪窘迫地坐了半晌,见封慕尘一直低头盯着手中的茶盏,心知自己大概是真做错了什么。
他本就不懂人情,自己又常守水界甚少与人接触,除了六哥喜欢带着他一起外,他常是独来独往。自从当上魂官,哪怕出去办差也都是照着六哥教的规矩做,从不愿多生是非。也不知方才怎么就口无遮拦,明明自己跟封阴使才相处了一日,却下意识同他说了这么多话,现在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挽回。
雪思来想去没有头绪,只好尴尬地站起身:“我先去尕海寻一下水伯,封阴使歇息片刻再来。”
封慕尘依旧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他只点头道:“好。”
雪便行了礼先行离去,封慕尘耳中听着雪离去的声音,手渐渐捏紧了茶盏,骨节分明的手上暴起了青筋。过了片刻,他懊恼地猛捶了一下桌子,将手中冰凉的茶水仰头喝下,放下盏便掠出殿墙去追。
雪出了三官殿结界飞掠在崆峒山半空,迎着隆冬猛烈的寒风向山下飞去。他的披风被鼓得猎猎作响,夹杂着冰晶的雪裹在风中扑面袭来,似要割开人的脸。
雪拢了拢封慕尘送他的披风,心中叹道:“真的很冷啊。”
今日飞雪酷寒,风声似鬼哭狼嚎,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叫人睁不开眼。雪疾行了好一阵,才来到尕坟村。
村中空空荡荡,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想必村民们都还在家中守在暖炕上。雪便又施展灵力飞驰到了尕海湖湖心,轻盈地落在湖面上。
水伯一般都身处管辖水域的最深处,尕海湖的最深处便是湖心。此时的湖心更是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人身处其中望不见四周,似是已脱离了尘世。
这景色如梦如幻,雪站在湖面不禁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向湖下释放自己的灵力。
只是等了好久也没有水伯现身,雪疑惑道:“难道尕海湖并没有水伯?可是大哥确实让我来找水伯相助啊?”
雪又张开神识用灵力探查了一番,可湖中既没有水伯也没有妖气,当真是奇怪极了。他便重新往岸上飞掠,打算等封慕尘到了再一起行动。
可是,等雪靠近湖岸,雪雾弥漫的景象却倏然变了样。
明亮的阳光拨开雪帘洒了下来,炽热的暖风吹动着湛蓝的湖面——这分明是夏日的景象。雪心道不好,自己不知何时着了道了,这是水妖独有的水月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