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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南阳府姒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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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中追出殿外时,小仙娥和八戒早已斗至仙门处了。值守仙门的武神吏们不明就里,不敢偏帮一方,只得围在一旁劝架。
奈何这二人武力值太高,不过多时,围观的这群人连带着守中,就都被掀翻在地。小仙娥一个干净利落的收掌,趁着八戒分神,反手就将八戒也拍飞了出去,直撞上云柱才停了下来。
见已无人拦她,小仙娥提起一旁的“七静”就往仙门外掠去。
“哎等等!”
守中看了眼已然晕厥过去的八戒,忙爬起来,伸长脖子喊道:“你是封阴使吗?”
已掠上半空的小仙娥回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过身来,用另一只手将他也提了起来。
片刻后,三人来到了人界。
“仙子当真好臂力啊!”
守中边感叹着,边收起腰刀,环顾起四周。
他们正身处一棵老树下,老树傍湖而生,晨雾尚未散去,笼在湖上渺渺茫茫,闻着甚是清冽。
湖对岸是一座村落,村落似乎并不大。几位早起盥洗的妇人在笑着搭话,孩子们追着黄狗跑过,留下一串串嬉笑的闹声。一名老婆子边骂边端着食盆从家中走出,与妇人们寒暄了两句,就绕到屋后去喂食圈中的鸡鸭了。
随着日头渐升,各家的屋顶便都升起袅袅炊烟,唤儿女回家吃饭的声音混着饭菜香飘到了湖的这头。这些东西揉在一起,就像一首温吞却完满的曲子,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慢慢流淌。
守中不禁被这份久违的烟火气吸引住,站在湖边看得愣了神。
甲申乱年将至,九州大地如今正处在内忧外患,水深火热的王朝更替之中。诸王窥伺神器,相争为乱,为争天下兵戈相向,致使烽烟四起,生灵涂炭。然而就在这乱世的焦土之上,偏竟还有这样的一处地方,仿佛是瘴疠弥漫中的一眼清泉,安宁、安乐,与周遭的动荡格格不入。
“此地名叫姒癸。是南阳府外城的一个小村落,坐落在沙河与澧河之间。”
守中闻声回过头去,身后的果然是封阴使。卸去了七静相貌的伪装,这身原本不大合身的仙袍已毫无违和了。
“南阳府姒癸……”
守中忆起,他曾听同帝君一起下界考校的仙童说起过。
“这个地方……是中州少有的没有时疫的地区之一!”
他环顾四周,感叹道:“难怪了。得民心者得天下。若起义军占领之地百姓都能安居乐业,那百姓自然拥护。”
封慕尘斜靠着老树,漫不经心地朝着湖对岸扬了扬下巴:“你没发现有不合常理的地方?”
“不合理的地方?”
守中眯着眼盯了半晌:“这……这也没什么不合常理的啊。拉家常,骂孩子,喂鸡,洗菜……”
“顶多是没见到男丁罢了。”
这也没什么,男丁或许都下地去了也说不准。
守中嘟哝了两句,正想换个方向再看看,却突然发觉了不对劲!
是洗菜!
人界已是年关,那妇人筐中的桃李枇杷是怎么回事?!不单是果子,还有那一棵棵嫩绿的青菜,绝不是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东西!
封慕尘见他已经发现端倪,也不再多说,只偏过头朝着树后道:“此地不善,小心为上。”
“这衣服可真难脱。”
一人边整着衣袍边从老树后头转出,赫然就是守中先前在金殿见过的玄老。
“事不宜迟,快走。”封慕尘道。
“嗯?”守中四下张望着,“仙子去哪了?”
北阴玄老给了个白眼:“这么傻也能上天?”
说完便打头先走了。
跟着走了几步,守中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朝封慕尘道:“哦哦,仙娥是玄老假扮的!难怪那么厉害!”
“封阴使,这玄老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见封慕尘默而不语,只得歇了打探的心思,转而问起刚才湖边的事。
“此地怕不是有温泉?否则怎么会有夏季的蔬果?”
封慕尘摇了摇头:“没有硫黄气息。”
“隆冬时节,本该寒风凛冽。可湖边村民,不论老少,竟皆着夏衣,仿佛湖对岸正处夏季,实在是诡异。”
“想必是这李自成手下有不少能人异士。”守中道。
封慕尘嗤道:“能人异士不一定,妖法邪术倒是有可能。”
树立结界,改变结界内一时的气候并不难。可此地并无结界的痕迹。况且就算有结界,也无法抵挡住肆虐山河四省的时疫,单凭这些个肉体凡胎,如何能存活下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守中道:“现在想来,中州已大旱七年之久,刚才那个湖的存在就很可疑。”
“对了。”
守中见前方的玄老一直闷头疾行,不禁问道:“我们这是去哪?你们不是去九殿取景震剑了吗?来人界做什么?”
封慕尘言简意赅:“找陆云。剑被他拿走了。”
“被他拿了?他要你剑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前方的北阴玄老嘲笑一声,回过头来:“还能做什么。给自己贴金呗。”
“那你们怎么没直接来?还去了趟天界?”
“嗯?”北阴玄老话锋一转,揶揄道,“小子。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去天界?你难道就没什么想交代的?”
守中挠了挠脸,面上红一阵白一阵,憋了半晌还是选择实话实说。
“封阴使,实在是对不住。雪魂官被我给弄丢了。”
他从怀中掏出封慕尘给他的符,道:“原本跟得好好的,谁成想上了四重天,一眨眼就不见了。”
“我找了一夜也没找见雪魂官。”
原以为封慕尘要暴怒,却不想他听了只是垂眸不语。
守中当他已经气昏了头,忙保证道:“不过你放心,他肯定还在四重天,我一定会找到他的。”
“这样,我现在先回去找雪魂官,等你们取了景震,再去天界与我们汇合。”
“哦?”北阴玄老问道,“你这么肯定他还在四重天?”
“那是自然。梅会期间审检严格,除了天神和参会持牒的官吏,其余人都不得进入上重天。况且各重天之间也都有重兵把守,雪魂官就算恢复了神识,也无法在各重天之间来去自如。”
守中说完顿时反应过来——眼前这位能在天界来去自如的玄老,难道也是上重天哪宫的天官不成?!
只不过这个念头下一秒就被他自己否定了。玄老不但能自己进入上重天,还能带着封阴使上天界,还能保他在神君们面前不被发现。这绝不是区区一个天官能做到的。
那他就是天神了!
守中看向玄老的眼神顿时恭敬起来。
“哼!”
“看个没有元神的躯壳你都看不住,天界为了撑场面,真是什么东西都往里塞!”
才升起来的恭敬霎时全无。守中心中愠怒却又不好发作,雪魂官确实是他弄丢的,这是事实无可辩驳。
封慕尘到底与守中有同观修行的情分在,他不着痕迹地插了一句:“不用自责了。他确实还在上重天,你刚才还见过他。”
“什么?”守中惊讶不已,“刚才?我见过他?”
“对。”封慕尘苦笑一声,“天帝特封,降水仙君。”
“降降降水……那那不是……”
封慕尘想到雪之前去玉京山的事,道:“天帝早就有意晋他上天界。只是他自己并不想当天官。”
“如今不想当也当了。”玄老颇有些阴阳怪气,“祖炁都舍得给他了,下了血本了。”
“祖炁?”守中问道。
封慕尘道:“元神本源。原始祖炁。”
守中恍然大悟,难怪星君说降水仙君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他当时还腹诽,明明飞升了并不会抹除前尘之事,那降水仙君怎会不记得呢?
原来降水仙君竟是雪魂官!也难怪那彩狸猫儿跟他亲近呢!
可,空有元神本源却没有元神,那,那降水仙君不就相当于是傀儡吗?!
不过这话守中可不敢说,倒是北阴玄老啧啧两声:“明明连元神都没有,还硬要塞个天官给他当。那老匹夫无非就是想要个听话的傀儡!”
“话虽如此,毕竟天界已经给他正名了。”封慕尘道,“况且作为本源,也没有比原始祖炁更好的先天阳气了。”
原始祖炁,万物的始本。凡人生而为人,以先天交合后天,先天之阳为原始祖炁,后天之阴为生身凡体。雪缺少先天阳气,是因为传承在血脉之中的太阴之气替代了原始祖炁。
如今,祖炁已归位,只待他取了景震,释放其中封印的雪的元神之力,雪就能回来了!
“确实是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北阴玄老叹道:“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祖炁之所以被称为万物的始本,正是因为它是有定数的,它的运转是有规则的。”
“本该是你的那一缕,你不要了,天道不可能替你存着。”
守中不解:“那,雪魂官体内的祖炁是……”
“据我所知,创世后,三界仅存的祖炁就在玉京宫前的阴阳太极图中。”
“啊……那雪魂官是怎么上到玉京山的?”
雪失踪那一夜发生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四重天的?为什么各重天之间的守卫没有阻止他?
“谁知道呢。”北阴玄老没好气道,“或者是哪个心怀鬼胎的老东西干的,也有可能啊。”
能上到玉京宫动用祖炁的老东西,除了高天上的那几位,还能是谁?这位胆大包天的玄老是在编排神君们呐……守中巴咂了两下嘴,噤了声。
“心怀鬼胎?玄老为何这么说?”
“高高在上的神仙,那是吃饱了撑的,去帮一个小魂官。”
话糙理不糙,三界之内的情理确实也是如此。
余下的时间,也就剩封慕尘和玄老二人在你来我往地猜测当时的情景,奈何猜来猜去也只是徒劳。倒是前方的路越来越小,路旁长满了带刺的灌木,一不留神就被刮了衣服割了皮肤。他二人也只能止了话头,专心走路。
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周围开始变得越来越冷,靠近地面的地方,升起了一片寒雾,将脚下的情况遮了七七八八。
又走了一会儿,寒雾已升至小腿肚的地方,几人的眉毛上也都结起了薄薄一层冰霜。
守中先憋不住了,忍不住问道:“前方那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冷。”
虽说当下的时节确实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时候,但这里的这股寒气,却是种难以言说的阴寒透骨。
“或许是陆云带不了不少鬼差过来。”
“出巡?”
“姒癸并没有大规模的死伤。”
“没有?这,山河四省最近不是时疫么?这里没有出现?”
见封慕尘摇头,守中疑惑道:“那就奇怪了,时疫闹得这么凶,这里怎么独独是个例外?既然没有死伤,那陆云来这里做什么?”
别说守中不知道了,封慕尘和北阴玄老更是刚回来,更加不知道了。若不是离开地界前先找丁卯打探了一下,他们恐怕还会费上许多的工夫。
丁卯自被贬黜后,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原平等王的旧部们除了被陆云收归的,其余的死的死散的散,也就丁卯还顾念着旧情,在九殿当了个洒扫杂役。封慕尘之前打听北辰宫的所在,也是多亏了他。
“丁卯并不确定陆云就是在此地,只不过经他留意,发现自陆云成王后,就隔三差五地来此地。此地必然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这……”
守中本想说他一个人微言轻的守门小神吏,没必要来趟这趟浑水啊……他现在说想回天界去是不是有点晚了……
“凝神聚气,不要分心。”前方的北阴玄老偏过头,淡淡地提醒了一句。
封慕尘早已凝起灵力覆映全身,守中则不甚在意,他是神吏,不惧阴物。